似乎算准了时候,等到离开吴府住进客栈,风继业才体力不支倒了下来,从来没碰过这种事,柳逸除了找大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找沐言帮忙。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摸著风继业发烫的额头,沐言心急如焚的吩咐彩儿准备冷水,用冷帕子帮他降温。
“三姑娘,少爷是因为你感染了风寒,又一连好几天没睡好,才会病倒。”
“因为我?”
“少爷担心吴东贵对你不轨,进了吴府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为你守夜,直到天色露白,才敢回房休息。”
“你是说……”原来,是他在暗中看著她,难怪她不觉得害怕,反而心安,那是因为她感觉得到他就在身边,她在黑暗中寻找的就是他。
“三姑娘,有些话柳逸不能不说,其实前几天,柳逸就发现少爷受了风寒,可是少爷坚持要自个儿保护你,我想,这是因为少爷……太在乎三姑娘了,不放心将三姑娘的安危交给别人。”
“我真该死!昨儿个夜里我就该发现他不对劲了,我竟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沐言懊恼的咬著下唇,她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小姐,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风大少爷一定是不希望你为他担心。”赵惺心疼的道。
“三姑娘,赵公子说得没错,少爷如果知道你为了这事责备自己,他肯定会骂柳逸多话。”
她怎能不自责?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却还对他们之间的“敌对”无法释怀,她真是愚蠢,怎么舍得为了唐氏绣坊而失去他?没有了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乐趣?以前她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身,做起生意就不会碍手碍脚,总是招来异样的眼光,自从遇见了他,她才认识到身为姑娘家的喜悦和甜蜜,她的生命因为有了他而多彩多姿,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你们都出去,这儿让我来就行了。”换上新的冷帕子,沐言痴痴的看著风继业苍白的脸庞。
朝柳逸点了点头,赵惺说:“小姐,有什么事喊我们一声,我和柳逸会轮流在外头守著。”
“嗯。”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人何时离开,沐言的眼中只有风继业。
这个夜,她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睛,就怕他醒过来。
半夜时分,风继业终于睁开眼睛,不过意识显然不是很清楚。
“水……我要水……”
沐言惊吓的跳了起来,“你要水?马上来!”
奔到桌边,倒回了一杯水,她将他扶起来,把杯子凑到他的嘴边,他咕噜咕噜喝著,一下子就杯底朝天。
“还要吗?”
风继业点了点头,她赶紧又冲到桌边端回一杯水,喂他喝下。
“小牙儿,是你吗?”抚著沐言的脸庞,他梦幻的笑了。
“是我。”看到他的笑容,她紧绷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下来。
“每次你在我梦里,都是伶牙俐齿,难缠得不得了,怎么这一次变得如此温柔可人?”显然质疑她的身份,他皱了皱眉头。
他以为他在做梦吗?她贼头贼脑的咧嘴一笑,借机一问:“你比较喜欢我伶牙俐齿,还是温柔可人?”
“不管是哪个你,都令我著迷,都令我情不自禁。”风继业突然变得好专注,他认真的说:“小牙儿,我爱你。”
那一刹那,沐言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心因为他的“梦话”而狂乱,这是他的真心话吗?她真傻,这还用问吗?他不是已经用他的行动证明了吗?
“那你爱我吗?”风继业反过来一问。
顿了一下,她甜蜜蜜的道:“虽然你老爱说一些叫人脸红的话,虽然你老爱欺负我,可是,我还是爱你。”
似乎很满意他所听到的答案,风继业开心的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昏睡。
“我看,你比我还难缠,连在梦里,也要跟我一较高下。”调皮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她俯下身,满足的趴在他的身侧,痴恋的看著他的睡容。
***
接下来,风继业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直到第三天,他才真正退了烧,完全清醒过来,沐言立刻叫彩儿请店小二准备吃的,满满一桌子,风继业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把菜肴点心塞进肚子里,他饿惨了?
“吃慢点,小心噎著。”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凄惨的模样,沐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人家饿嘛!”他好无辜的眨著眼睛。
“又没人跟你抢,你还怕它们长脚跑了不成?”
眉一挑,他别有所指的瞅著她,“谁说没人跟我抢?”
“那你倒是说说看,谁敢跟你抢?”沐言娇媚的一笑,显然听出他话里的含意。
“是没人敢跟我抢,因为,”点了一下沐言的鼻子,风继业像在宣誓的接著道:“我可是会跟他拚命,誓死也要保住我心爱的小牙儿。”
瞪著他,她羞答答的噘起了小嘴,“我才不是你心爱的小牙儿!”
他得意的哈哈大笑,“这是你不打自招,我可没指名道姓哦!”
“你……讨厌!”站起身,她困窘的想走人,他连忙伸手一拉,她随即跌坐在他腿上。
“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啦!”
嚣张的把头往她的颈窝一探,他浓情蜜意的说:“不放,今生今世,我要紧紧的抓住你,让你插翅也难飞。”
绯红从双颊直窜耳根子,沐言甜在心里,嘴上却打死也不肯承认,“生了病还喜欢胡言乱语。”
“我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风继业亲匿的吻著她的耳垂,轻柔的道:“小牙儿,我爱你。”
虽然他早在“梦里”向她示意,这一刻,她依然为那短短的几个字悸动不已。
“告诉我,你也爱我。”
“我……我说你该歇著了。”沐言调皮的站起身,“大夫交代过,一定要让你这个病人好好休息。”
紧抱过她不放,风继业不满意的噘起了嘴巴,一双眼睛充满了指控,“我不要,除非你说你爱我。”
“你……我爱你。”在他的逼视下,她还是说了,却说得好小声。
“我没听清楚。”
“我……我爱你!”这次的音量足够他听得清清楚楚。
“不行不行,你应该说——业,我爱你!”点了点她的鼻子,他笑著道:“说吧!”
“我……不要!”
“你不说,我就不放开你。”他一脸赖皮的瞅著她。
没法子,沐言羞涩的靠向他的耳边,柔声道:“业,我爱你。”
风继业大大的咧嘴一笑,然后自动自发,乖乖的躺回床上,不过却霸道的拉著她不放,“我要看著你,不准你离开我半步上。”
“谁说我要离开?”沐言好笑的看著他那副孩子气的模样。
这时,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赵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手里端著托盘,上面是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他把托盘搁在桌上。
“小姐,这药待会儿让风大少爷把它喝了。”
“喔!”沐言立刻从床沿站起身,往桌子走去,也许是走得太急了,体力又因为守了风继业三天三夜而透支,一时昏眩,身子软软的往后一倒。
“小姐!”赵惺连忙伸手抱住她。
拉著赵惺,沐言慢慢的站稳身子,笑著摇摇头:“我没事。”
“小姐,我看你是累坏了,你还是先回房休息,这儿让我来。”依然扶著她,赵惺根本不敢松开手。
“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只是一时没站好,一点儿也不累。”
“小姐,你不要老是让我放心不下……”
“好啦好啦!你不要婆婆妈妈,我待会儿就去休息,这总可以了吧,”沐言撒娇的推著赵惺。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惺无奈的轻声一叹,“我管不了你,可是你得答应我,不能逞强,否则我会把你打昏送上床。”
“我知道,你出去啦!”
赵惺这才放开她,莫可奈何的走了出去。
摸了一下碗,碗烫得会吓人,沐言转身看著风继业,“药汤还很烫,我看再等会儿好了。”
风继业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看著她。
“怎么了?”
半晌,他酸溜溜的说:“你和赵惺的感情很好。”
“我们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好。”
“是这样子吗?”外头对她和赵惺有很多不好的传言,他一直视为恶意中伤,一笑置之,可是看到刚才他们之间那种浑然忘我的亲密,他就觉得好像有根刺在扎他的心上,他没法子视而不见,没法子不当一回事。
意识到他的态度有些冷硬,沐言不解的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惺一定很爱你,否则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还这么关心你,生怕你受到一丁点儿伤害。”虽然想控制住一肚子的醋意,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话一出口,字字句句都像要杀人的刀。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你怀疑我和赵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没这么说。”
“可是,你是这个意思。”
“我没这个意思,除非你心里头有鬼。”
“你……你太不可理喻了!”
“我只是把我亲眼瞧见的事实说出来,这不对吗!”他在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狂,她和赵惺之间的亲密仿佛无人可以介入,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希望她眼里、心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他想把她藏起来,一个人独占她。
他怎么可以如此伤害她?沐言不相信的摇著头,他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既跟赵惺有不可告人之事,又跟他谈情说爱,难道在他眼中,她就这么不知羞耻?
“你可以跟我解释。”虽然无意,风继业的语气却傲慢自大,好像在施舍。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她坦荡无欺,为什么要替自己辩解?辩解不过是污辱了她。
“我……除非你无话可说,否则你为何不解释?”
“我不会跟你解释什么,因为你不值得!”他太伤她的心了,沐言难过的转身冲出客房,正好跟要步入房内的柳逸擦身而过。
沐言一往外跑,风继业就后悔了,他只是很想弄清楚她和赵惺的关系,为什么他不好好的问,故意摆出那么骄傲的姿态?
“少爷,三姑娘怎么了?”
“我……说了她不爱听的话,惹她生气。”
闻言,柳逸忍不住替沐言打抱不平,“少爷,三姑娘整整在你身边守了三天三夜,你竟然还惹她生气,这太不应该了!”
“你说……她守了我三天三夜?”
“是啊!我们叫她回房休息,她就是不要,说一定要等到你醒过来。”
“我真该死!”啪!风继业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难怪赵惺会放心不下,因为她……可恶!他为什么要那么急躁?
“少爷,你别急,向三姑娘道个歉不就没事了吗?”
苦恼的一叹,风继业心想,但愿事情这么容易就好了,“我会找个机会向她道歉。”他没关心她,反而质疑她和赵惺……她会原谅他吗?
***
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调养了一天,风继业的身体已经复元了,赵惺便同他商量折返杭州一事,为了安全起见,回杭州之路自然是结伴同行,也因为归心似箭,他们决定挑在明儿个一早就起程。
这一整天,沐言可以说是足不出房,想当然耳,她是为了躲避风继业,而他自是找不到机会道歉,今晚是他们待在福州的最后一夜,他若是再没把握住,往后想跟她说什么,恐怕更加困难了。
为此,他只好利用柳逸把彩儿弄走,闯进她们的房里。
“你……”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该死的混帐话。”生怕她不给他机会致歉,他抢先表明他的来意。
受了伤的心岂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愈合?沐言淡漠的撇过头,“不必了,你只是说出你的真心话。”
“不是!我是打翻醋坛子,一时失去理智才说出那种话。”风继业心急的为自己辩解,“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和赵惺的感情?他对你的好,对你的疼惜,我看在眼里,我真的害怕,怕他在你的心里比我来得重要,怕他把你抢走。”心头一震,她无助的闭上眼睛,他怎么可以在那么残忍的伤害她之后,又说出如此令人感动的话?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他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庞,语气带著温柔和无奈,“如果我可以叫自己少爱你一点,我就不会那么吃味,就不会那么担心受怕。”他也没想到爱一个人可以如此惊涛骇浪,心智完全不受控制,那一刻,他只感觉得到妒火中烧,至于说了什么,他根本是糊里糊涂。
怔怔的看著他半晌,沐言动摇了,却又不能不问:“你敢对天发誓,你心里头一点儿怀疑也没有?”
“我……”曾经,他心里头确实没有一丝丝的怀疑,而且他也明白赵惺关心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柳逸关心自己的道理一样,可是他们那亲密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徘徊不去,他没法子不在乎。
他的迟疑已经告诉她答案,她灰心的道:“你可以出去了,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我想休息了。”
叹了口气,风继业充满恳求的说:“小牙儿,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我很感激你出手相救,可是请你记住,回到杭州,我们依然是死对头,在生意上,我不会输给你。”
“小牙儿……”
“风大少爷,夜深了,你还是请回吧!”
不知如何是好,风继业只好暂时把这事搁下来,她这会儿肯定气还没消,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而他,也需要静静的想一想。
“你好好休息。”眷恋的看著她片刻,他才走出客房。
抓著床柱,沐言颤抖的坐了下来,“你可知道,若是可以少爱你一点,我就不必那么在乎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
回杭州的路上,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气氛可以说是冷到最高点,沐言尤其别扭,一路上像个哑巴似的,除非有问题她不得不答,她的嘴巴不曾主动开口说一句话,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赵惺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姐,你怎么了?”趁著在河边歇脚的时候,赵惺找上沐言。
“什么怎么了?”
“小姐跟风大少爷闹不愉快?”
“我和他是死对头,从来没有愉快过,怎么闹不愉快?”
“小姐跟风大少爷不是握手言和了吗?”赵惺真是越听越糊涂,风大少爷生病期间,小姐真情流露,怎么这会儿又回到原来的对立?
“他为了我生病,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可这并不能改变唐氏绣坊和风氏绣坊是竞争对手的事实。”
“小姐,唐氏绣坊和风氏绣坊各有千秋,两家虽然是竞争对手,却不表示无法共存啊!”
“赵惺,你不要一厢情愿,我们不当人家是对手,人家是不是也这么想,那可就难说。”其实赵惺说的话,她深有同感,两家绣坊各有各的特色,也都深受喜爱,英雄惜英雄,他们该惺惺相惜,而不是把对方视为仇人,不过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里,她不想让赵惺知道,她和风继业之间的形同陌路全是因为他。
“小姐,我相信风大少爷一定也会同意我说的话。”
“我也希望他是这么想。”把目光转向漫无边际的另一端,沐言淡然的表明自己不想再说什么。
见状,赵惺也不再言语,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不同于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冷漠,柳逸和彩儿可以说是热情如火,柳逸显然把风继业的教训记得一清二楚,这一路上,他不时对彩儿献殷勤,不是嘘寒问暖的关心她,就是摘野花送她,每进到一个城镇,就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一下子是热腾腾的包子,一下子是香甜甜的糖葫芦,一下子是清凉解渴的酸梅汤,有时候还会悄悄的买下玉簪、手镯送她,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的黏在一块,感情浓得像蜜一样。
“渴了吧!”马车一停,柳逸就关心的靠了过来。
点了点头,彩儿甜蜜蜜的接过他递上来的水袋。
“彩儿,赵公子对三姑娘好像特别不一样?”虽然不是很清楚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口角,可是几天的观察下来,柳逸倒也不难窥出其中的端倪,因为少爷一看到赵公子靠近三姑娘,整个人就变得阴阳怪气,想避而不见,却忍不住盯著他们的一举一动,由此可知,少爷是为了赵公子跟三姑娘心结难解。
“有吗?哪儿不一样?”彩儿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从她跟在小姐身边,赵管事就是这样子对小姐,她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们感情好像很好,赵公子非常保护三姑娘。”
这个啊!彩儿笑著道:“那是当然,赵管事可是小姐她奶娘的遗腹子。”
“你是说,赵公子是三姑娘的乳兄弟?”
用力的点点头,彩儿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听小姐说,从她出生,奶娘就把守护小姐的责任交给赵管事,所以赵管事从小姐出生以后,就跟在小姐身后保护她,小姐也一直把赵管事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如果不是赵管事这个人死脑筋,坚持主仆有别,小姐早就请老爷正式收赵管事当义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了?哪儿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误会,没事了。”如果少爷是因为这事误会三姑娘,也难怪三姑娘不理他,就让少爷多吃一点苦头好了,以后他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惹三姑娘生气。
“误会?”彩儿皱了皱眉头,看了一下沐言和赵惺,又看了一下风继业,最后仿佛想通什么事情,咧嘴一笑,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