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座山塌了下来。
泰丝在飞落如雨的乱石间跳来跳去,靠的已经纯粹是本能。
耳边的轰鸣声惊心动魄,踏错一步她就会被巨石砸成一滩泥,然后被深深地埋进碎石和泥土之中,谁也找不到她才不要死都死得那么难看!
然而她也实在看不到多少生机。基茨山脉不是南方那些在盛夏铺满绿荫的群山,能挣扎着在干涸的石缝间长出来的植物多半匍匐于地,高不过她的手掌,更不可能有什么生长了数百年,根深叶茂的大树,在这种时候还能给她一点庇护。
脚底大大小的石块如汹涌的河水般急速向下倾泻,根本无法立足,没有用锋利的边缘削断她的脚踝,已经算她好运。
起初她一直死死地把小猫鼬抱在怀里,直到她意识到这只会让他们俩都死得更快。
她把猫鼬扔了出去,竭尽全力地扔向远处似乎还能巍然不动的山石,已经顾不上是不是会把这小的动物摔个半死。
她的力气不够〃鼬在半途自己借着半空飞落而下的石块连窜带跳,顺利地逃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回身向她发出近乎凄厉的尖叫。
那时她已经随着碎石向下滑了好长一段,听不清它的声音,也没有余力回头看一眼,遗牙忍了又忍,终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以前总想着死也要死在一起,可死到临头的时候,却想着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简直懦弱得让她自己都讨厌。
她边哭边逃,抽抽噎噎咬牙切齿,即使一块巨石当头落下,再也避无可避的时候,她也只是凶狠地瞪着那块石头。
就算死了变成鬼她也要牢牢地记租块砸死了她的石头的样子!——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有什么用。
巨大的阴影伴着疾风,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
眼前骤然一黑,却并没有感觉想象中的巨痛々丝莫名地松了口气——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在黑暗中疑惑地张眼,眨到第三下的时候,过于沉重、再难支撑的身体自己倒了下去,浑身上下被石块割出的深深浅浅的伤口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爆发出被忽视已久的、强烈的不满,痛得她惨叫出声。
“泰丝?”
黑暗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罗莎!”泰丝努力抬起头,惊喜万分,“你也没死吗?!”
她现在十分确定自己还活着——总不会死了还得痛成这样!
“听起来你挺希望我去死一死的。”罗莎的声音冷冰冰的,可泰丝听得出藏在其中的一丝笑意。
“我痛得要死。”她哼哼唧唧,“我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啦!”
片刻之后,一点温暖的火焰亮了起来。罗莎在她身边跪下,长长地叹着气:“斜候真不该借你的钱。”
她欠了她的情,这趁机黏上来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就变得像是她的家人,怎么也扔不下。
她把火把递给赛斯亚纳,心地看过了泰丝的伤口,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头:“还死不了,痛着吧。”
她那瓶宝贵的药剂已经全都灌进了赛斯亚纳的嘴里,这会儿正默默地有点心痛——其实再等那么一下下,就能事那瓶药的
“这是哪儿?”
暂时死不了的泰丝眯起眼东张西望,“怎么有点眼熟?”
罗莎的轻笑意味不明:“当然,这就是我们刚才死命想要逃出去的地方嘛。”
泰丝安静了一嗅儿才难以置信地叫起来:“没塌?!”
半座山都塌了,这最先开始震动起来的地方却还好端端的简直没天理}逃得这么辛苦还差点死掉,到底是为什么?!
泰丝破口大骂,花样百出。罗莎笑眯眯地听着,飞快地包扎好了她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直到她停下来歇口气的时才开口问道:“他呢?”
她问的是诺威——虽然已经相处了几天,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称呼他她实在没办法像泰丝一样,对着一只小的猫鼬就像对着从前那个笑容温和坚定的精灵一样毫无区别。
“还活着呢。”泰丝十分肯定,“既然连我都没死谁救了我们?”
“你猜?”罗莎在笑,声音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沉重。
泰丝一点也不想猜。她能想到的那个名字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们是被利用了吧?”她喃喃。
他们顺利地找到了传说中丘陵巨人的遗迹——过于顺利,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心生疑虑,但因此而驻足不前,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或精灵会做的事。
半掩于地下的遗迹依旧有着令人心折的宏伟壮丽,即使是去过矮人矿坑的泰丝也为之赞叹不已。但这点赞叹并不妨碍她用破坏力极强的方式迅速解决各种各样的陷阱那些陷阱的精巧程度,一点也不像是据说“脑子有问题”的丘陵巨人能设置得出来的。
遗硷矮人的尸骨多少解开了他们的一些疑惑。这地方很可能曾经被矮人占据,但最终统治此地的,是死亡。
他们搬开了成堆矮人和巨人的骨骸,推开那道连巨龙都能自由出入的石门,躺在看似未经雕琢,却近乎浑圆的巨大石厅里的,是一条褐岩龙森白的遗骨。
那时还完整的骨架现在已散落一地,就像零星散落在周围的黄金。这条死了几千年的龙似乎并不喜欢什么精致的工艺品又或者那些早已被矮人们搜刮一空,剩下的只有成块成块可以拿来当武器砸死人的金子,粗糙的表面连一点花纹都没有。
但它最珍贵的宝藏嵌在它的身体里,在它坚硬无比的胸骨正中,在黑暗与寂静之中光华流转,仿佛整个星空都藏于其中。
那是群山之心,传说中赋予矮人生命与灵魂,将他们从岩石之中唤醒的神器,群山之神安都赫为此付出了自己一半的心脏和一半的血液。
然而得到它的巨龙也还是无声无息地死在黑暗的地底让泰丝不禁怀疑,他们的坚持与努力,是否真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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