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们住在最古老的森林里。格里瓦尔,是他们挚爱的、神圣的家园。”
在埃德小时候听过的各种各样关于精灵的故事里,有许多都是以这样的句子开始。森林里的精灵,矿坑里的矮人,就像水里的鱼,天空中的飞鸟一样天经地义。这样的观点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埃德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有些茫然地看着精灵长老薄薄的双唇开开合合:
“我们永恒的家园在群星诞生之地。那是诸神向精灵许诺的圣岛,即使他们离去,也永远为精灵而存在。这个世界不过是我们漫长的旅程中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何况这片小小的森林。即使今天没有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总有一天,它也会随着这个日渐腐朽的世界走向终结它并不重要,埃德辛格尔,或许你无法理解,那个被你称为朋友的精灵,才会给我们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我的确无法理解。”埃德语气生硬地回答。在这段长长的、纡尊降贵的“解释”里,他听懂了一件事精灵们,至少眼前这个精灵,根本不在乎这个“终将毁灭”的世界会变成怎样哪怕他们如今仍身处其中。
他听说过那永恒的圣岛。传说在西南的大海上有一座白色的孤岛,唯有精灵能够到达,从孤岛乘船向西,直到天的尽头,便会与海水一起坠入星空,回到那群星之中的家园,永生不灭,无忧无虑。
那是真实的承诺,抑或只是个美好的传说,埃德并不在意。他只是无法忍受面前的精灵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片丰饶的大地慷慨的赐予,一边高高在上地对它弃如敝履。那与他所知道与他所憧憬的,那个珍视世间一切美好的生灵,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存的种族,实在相差太远。
人类到底将多少过于美好的幻想折射在这个长寿、聪慧、高大、敏捷且美丽的种族上,才创造出了自己心目中的精灵?
即使明白斐瑞并不能代表所有的精灵,强烈的失望依然让埃德许久说不出话来。他居然曾经幻想过能得到精灵的帮助,毕竟莉迪亚和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的最深处,渐露端倪的影子,威胁到的并不只是人类。
现在他能够明白斯科特欲言又止的犹豫,并不只是因为“精灵们有自己麻烦”,而是因为除了“自己的麻烦”之外,他们不会在意其他。
如此的自私。
埃德再也找不到更温和的词可以形容。
“我并不需要您理解。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
或许是察觉到埃德的心不在焉,斐瑞的声音停了下来,微微挑起的眉梢藏着引而不发的不满。
“您并不知道您的精灵朋友到底是谁,是吗?”他突然问道。
埃德沉默以对。
“难以置信。”精灵垂下双眼,凝视着晶莹剔透的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仿佛这样便能掩饰他的轻蔑,“您在梦中得到过警告,您听过古老的预言,您亲耳听到那个被诅咒的幽魂在您面前叫出了他的名字却仍置若罔闻。”
埃德脑子里嗡地一响不是因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他差点脱口而出。
他当然记得在灰岩堡,高烧之中那个关于诺威的,充满不祥的梦,至今他仍无法了解其中的含义他更记得在龙翼之峰下暗河的河道里,被隐藏的放逐者的古墓,心怀不甘的幽魂,和她最后的叹息:
“安克兰我的儿子啊”
无论是在灰岩堡还是在河道里,周围都没有外人除了奈杰尔洛维和在他们打斗时或许就已经藏在暗处的莉迪亚。
埃德不觉得“不高兴牧师”会跟精灵打交道。他绝对受不了精灵们的惺惺作态,精灵们也绝对无法忍受他的冷嘲热讽。
但他手上那块石板从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他,精灵长老总不会跟一个死灵法师做交易?虽然斯科特承认他也跟莉迪亚做了一些交易。女法师的消息异常灵通,斯科特觉得那是因为她能够与死者交谈禁忌的法术,如果不是有着如此强大的诱惑,也不会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的法师,即使明知从此只能躲藏在黑暗里,也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一想到那个黑发绿眼,狡猾多变无处不在的女法师,埃德头痛欲裂。
没有人知道莉迪亚确切的目的她似乎只是热衷于混乱。她有足够的力量和野心,做事却随心所欲地没有任何计划可言在你以为她的灵魂已经被彻底冰冻,冷酷到不会再有软弱与犹豫的时候,她却又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令人疑惑的、残存的人性比如,她的确从来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伊斯。
因此,猜测她到底会如何行动,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空气冻结在长久的沉默之中,埃德突然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力气。他不知道自己能从斐瑞这里得到些什么精灵长老显然掌握了许多的秘密,如果他愿意以“诺威”的去向作为交换,多少也能换回一些有用的东西是的,一个交易,而不是他期望中什么友好的合作。
但他无法相信斐瑞。精灵长老固然骄傲,却并不愚蠢。站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上,他手中有限的筹码到底能换来多少?
“我可以说出寻找诺威的方法。”他开口道,“无论他身在何处,是否在魔法的保护之下,都一定会被找到但我只能告诉一个人一个精灵。”
他抬头直视斐瑞深绿色的双眼,平静而坚定:“我要见银叶王。”
精灵柔和的五官笼罩在一层寒霜之下,许久不发一语。
埃德握紧酒杯,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它。他为意料之中的拒绝做好了唇枪舌剑的准备,斐瑞却突然露出一丝淡到发冷的笑意。
“如您所愿。”他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