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里亚时不时地觉得,在三个人——两个人一条龙之中,她不定是最可靠的那一个。
固然,她没有什么天生的强大和神赐的力量,但她一贯目标明确,意志坚定……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绝不会三天两头地改变主意,或者莫名其妙就喜怒无常,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成天闹着各种别扭……那实在是让人心累无比。
匆匆回到家中时,那种感觉变得愈强烈。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伊斯和埃德之间显然就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当时她就不该那么急着离开……不该满怀希望地相信他们能像两个成年人那样好好地解决任何矛盾。
他们竭力表现得恍若无事,但娜里亚一眼就能看出来,埃德比平时更安静,像只唯恐自己被抛弃的狗一般可怜巴巴地紧贴在伊斯身边,围着他绕来绕去,而伊斯分明被平常更加暴躁,却又以更大的耐心容忍了他的行为,没有恼怒地一脚把他踢开……
绝对有问题。
然而她顾不上理会这个,因为更大的问题摆在她面前——泰丝不见了。
“……我过让你们盯着她的。”
娜里亚努力保持平静。
埃德一脸愧疚地低头,伊斯冷着脸把头扭到一边,谁都不敢直视她。
……他们那会儿搞不好根本就没有听到。
娜里亚沮丧地想着。
泰丝最近很不不对劲。她不怎么话,总是在呆,而且有意无意地冷落着莫……诺威。而这一次,她甚至根本没有带上诺威就不见了——问题很大。
猫鼬这会儿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窗沿上,爪子耷拉在两边,连浑身的毛都似乎失去了光泽,让娜里亚根本不忍心问他到底生了什么。
“……算了。”她,蹬蹬蹬冲上楼梯,推开走廊上的窗子,探头大声叫道:“洛威娜!”
对面楼的窗开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笑嘻嘻地趴在窗台上冲她挥手。
“泰丝去哪儿了?”娜里亚直截了当地问。
“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洛威娜拨了拨她褚色的长,“她往西走啦,罗比跟着她呢……虽然不一定盯得住,那个姑娘可是斯顿布奇出了名的老滑头。”
娜里亚担心的就是这个。
裙角被扯了扯。娜里亚低下头,看着猫鼬对她比比划划。
“你能找到她?”娜里亚纯粹是猜出来的。
猫鼬点点头,神情黯然又坚定。
娜里亚俯身把它抱起来,风一般冲下楼梯。
“跟我来!”她冲那还呆站在原地的两个家伙叫道。
不管他们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直觉告诉她……她会用得上他们的。
泰丝在黑暗中徘徊。
阶梯时上时下,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却不会迷失方向,也不会被绊倒……路只有一条,而她走得太慢。
何况她走过这条路……有人带着她走过这条路。
被隐藏的记忆仿佛岸边的礁石,在潮水退去时一点点显露,迷蒙中森然如噬人的怪兽……她记得她被人抱在手臂上,的她,带着满心恐惧与好奇东张西望,看着堆积如山的宝石光华流转,看着锈迹斑斑的盔甲与武器在沉默中腐朽,看着地上森森的白骨,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低的呻吟……却并不敢出声。
她或许本能地知道,抱着她的那双温暖的手臂,属于一个真正的怪物。
她以为她在下水道里捡到的是一个受伤的精灵……她一直这么以为,可那并不是全部。
她忘记了那个几乎已经失去呼吸的精灵在她触及他的一瞬间猛地睁开眼睛,绿色瞳仁深得黑,黑不见底。
可她那时并不害怕。
“你要死了吗?”她问他,然后安慰他,“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会死的。”
母亲会死,父亲会死,她也会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精灵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冷的,不知为什么,却又有一丝阳光的气息……仿佛垂死挣扎的一点希望。
然后他把她抱了起来,他手臂温暖而有力,全然不见上一刻濒死般的虚弱,一直把她带进这个被永恒的黑暗所统治的地方。
三重塔。
一重重的台阶终于爬到了顶。她走进一个空旷的大厅,听着自己极轻的脚步声微微震动空气。被封闭的空间里有陈腐的、被遗忘的时光的气息,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她找到了那个石制的王座,在那繁复的雕刻上摸索着,呆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坐了上去。
她知道罗莎来过这里,但她并没有机会跟她谈起这个,否认她或许早就已经想起,她也来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她被人放在王座上,因为这是整个大厅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冰冷的石头硌得她很不舒服,一直不停地动来动去。
现在她已经能够忍受这样的不适……她根本察觉不到。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么长的时间里,她所喜欢的那个精灵……她的精灵,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来这里?”
黑暗中,她听见有谁轻声问道。
她抬起头。柔和的光芒仿佛黎明时分的阳光般渐渐亮了起来。光芒落在精灵被束起的金上……依旧如此灿烂。
泰丝怔怔地看着他,不出一点声音。
她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他在这里……可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已经无力去思考。
“……跟我来。”
安克兰向她伸出手,语气异常柔和。那是不同于诺威的温柔……它不容拒绝。
泰丝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
她没有问他要去哪儿……那毫无必要。她记得上一次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而这一次……
这一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得无力反抗的女孩儿,哪怕惶惶无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