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章兔子急了还咬人
颇有讽刺意义的是,当百胜齐军下马,纷纷跳进战壕后,战局便发生了明显的逆转。
必须说明的是,齐国的基础力量是步军,步军中的佼佼者会被选拔进百胜步军。而百胜步军中的尖子,才有可能进入骑兵部队,学习如何骑马打仗。
这些人在地上比在马上更厉害。
一欸跃入狭窄的战壕中,他们便三人一组、有功有守;进退有序、配合默契。普遍使用刀枪结合,枪主攻、刀防守。主攻的枪法神鬼莫测,如毒龙出海;防守的刀法水泼不进,如车轮飞转。不一会儿便把那些杂牌步军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即便京山军也是苦苦支撑,节节败退。一时间战局岌岌可危……
“盾!”见一柄长枪刺连刺数人,小队长大吼一声,便有一面圆盾从侧面过来,想要封住那柄长枪。
但那百胜军武艺之高强超乎想象。只见他手腕一抖,便将那白杆枪挽出个枪花,枪尖毒蛇般的从盾牌边缘绕过,正捅在那盾牌兵的臂弯上。只听得惨叫一声,那兵士的盾牌便应声坠地。
旁边的袍泽抢上来救助,却被那柄长枪敌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另一个齐兵一刀开膛!
日已西斜,阳光柔和不耀眼,牧野原上,激战犹正酣。
尽管京山军近卫营的将士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弥补绝对实力上的不足。只见着百胜骑军接二连三的倒下,可愣是不怎么见少,还跟潮水一般拍打着原本坚固的防线。
当齐军的散骑终于绕过车阵的两翼,准备包抄他们时。却听着一阵急促的锣响,京山军的将士便麻利的放弃阵地,从预留的通道退入最后一道阵线,根本没给对手包饺子机会。
见又一次扑空,受够了窝囊气的百胜骑军彻底暴走,毫不停滞的继续向前冲击,这次面对的,又是武钢车阵。
一看见那森严的武钢车阵,百胜骑军个个头皮发麻,不少人甚至干呕起来,审美仆真没治啊……
“囊球!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啊!”齐军纷纷破口大骂道。
骂归骂,可仗还得接着打,已经算是轻车熟路的百胜骑军,直接从两翼包抄,结果……又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陷马坑,石威这次挖的坑,明显比第一次用心的多,不仅深且宽,还相当的长。与其说是坑,还不如说是壕沟更准确些。
只见气势汹汹的百胜军,下饺子一般陷进了坑里。“还有完没完?!”百胜骑军的将士们集体抓狂了,大吼大叫道:“这是打仗还是过家家啊!!”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快两千兄弟,却连跟人毛也没摸着,这辈子还没打过这种窝囊仗呢!
菩萨听到了他们的呼唤,马上给诸位大爷来了点新鲜的。只见下一条壕沟里突然冒出一排秦军,拿着长槊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捅,便听得一阵噗噗乱响,又有不知多少骑兵落马身亡。
“把战马连在一起,就像把战舰连在一起,”秦雷潇洒笑道:“本来就是个笑话。”心里却颇为遗憾道,若是打扮成羽扇纶巾说这番话,那该有多爽啊……
只见围绕着王旗的四周,已经布满了数道不算太深、却还算够用的壕沟。这些壕沟四通八达,可以让步军进出自如。但对于百胜军的连环马来说,不啻于无法逾越的天堑。
话说赵无咎派出自己的王牌,目的不过是逼退甚至是夺下秦雷的王旗,将秦军的士气军心归零。但未曾想到,他引以为傲,杀遍秦国无敌手的百胜骑军,在一群步兵面前,居然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只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是牛逼如赵无咎,在骑兵发展上,也犯了过于片面的错误……按说他针对秦国的轻重骑兵,开发出的连环马还是十分得力的。要不也不能连挑秦国几大禁军,得到个不败的名声。
但凡事有利便有利弊,本来就是小山似得重甲骑兵,还把他们连起来,丫还嫌不够笨重啊?要知道,百胜公这一招是建立在秦国骑兵当家、步兵当摆设的基础上,在硬碰硬的骑兵对冲中,自然占尽便宜。可偏偏碰上秦雷这个对步兵没有任何偏见、又深谙骑兵之道的家伙,哪还有不吃大亏的道理?
被战壕阻住的百胜骑军颇有些束手无策,又苦于秦军一波波的石弹攻击,不敢在战壕边上停留,只好暂且退下想办法。
几个骑兵将领都是一脸灰败,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往日威风八面的连环骑兵,怎么今天就看着这般可笑?
有悲观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支部队存在的意义了……
“都抬起头来!”看着手下将领灰头土脸的模样,那领兵副将怒气勃发,挥舞着马鞭便把他们抽了遍,暴喝道:“大帅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要死也得等着夺了旗再死!”说着叹口气道:“我们可是签了军令状的,难道你们都活腻了吗?”
众将领闻言一凛,立刻抖擞起精神,纷纷道:“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我还想听你们的呢……”那副将没好气道:“一人计短,大家还是合计合计吧。”
众将也知道火烧眉毛了,便不再矜持,一齐开动脑筋想办法。有人说:“不如我们铺路吧?”
“你当战壕里的人是死的?”副将仍然口气不好道:“人家怎么可能让你把路铺起来?”
“那我们就派些骑兵下马,先把战壕占领住,”边上有人插话道:“然后再把板子铺上!”
“对呀!”副将一拍大腿道:“我们来百胜骑军之前,都是干什么的?”
“还是当兵啊……”边上人不明其意,还傻呵呵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为什么能被选为百胜骑军?”副将越琢磨越觉着这事儿靠谱,不等部下发言,便双目放光道:“因为我们是最优秀的步军!对不对!”
“对!”众将自豪的叫道:“我们一直是最棒的!”
“你们对步战还有没有信心?”副将终于揭开他的谜底,引得众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道:“将军,您要我们下马?”
副将深谙‘请将不如激将’,便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你们不会是怕了吧?”
果然,他手下的一帮老粗最禁不起激,大声嚷嚷道:“怎么可能?咱们可都是步兵中的佼佼者啊!”“秦国的步军比他们的水军还蹩脚,怎么跟咱们比?”
“那就下马步战!”副将面色狰狞道:“让他们尝尝我们百胜军的厉害!”
“是!”将领们齐声应下,显然都赞同这一决定。
只是不知百胜公得到汇报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鲜血溅了那长枪手一脸,他伸出舌头在面颊上舔了舔,竟然陶醉的打个哆嗦,手中的长枪陡然加快速度,又接连戳伤三个秦兵。
那枪手嗜血的大笑,刚想继续行凶,却被一柄雪亮的宝剑敌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秋水般的宝剑,顺着枪杆急速滑下。枪手撤枪不及,竟被那电光火石的一剑削去了握枪的四指。
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枪手便觉着喉头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想要痛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就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那剑客横握着滴血的宝剑,冷冷的望着面前的齐军,对身后的自己人道:“王爷有旨,尔等撤退!”京山军兵士见是王府的供奉高手,便依命跃出壕沟,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齐军刚要追击,却听那剑客长啸一声,便有一队队身着精良黑色锁链甲、盔顶火红璎珞的黑衣卫逆人流而出,在狭窄的壕沟内,摆开了阵势。
不是鸳鸯阵,而是其变种……五行阵。
只见黑衣卫以五人为单位进行布阵,狼筅兵迈步上前,与一个盾牌兵并列,形成第一道防线,两名长枪手跟随其后,还有一名短刀手殿后,牢牢的把守住了通道。
齐军兵士挥舞着长枪短刀,展开了几次猛攻。却无奈发现,面对五行阵,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只要被那狼筅一碰着,便会被上面数不清的倒钩挂住,顷刻之间就会被长矛刺穿!虽然齐军持枪狂呼,拼死进攻,但除了落下一身窟窿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见局势万分危急,秦雷只好把最后的预备队……自己的亲兵黑衣卫派上去,掩护已经被杀得魂飞魄散的友军退下。
但黑衣卫的数目毕竟太少,虽然在局部占据绝对优势,但面对着杀之不尽的四面之敌,不一会儿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嘀嘀……’尖锐的哨声响起,黑衣卫们便不要命的攻几下,把齐军打得手忙脚乱,后退连连。他们却趁机脱离了战团,不慌不忙的且战且退。
在将齐国王牌尽情戏弄一番之后,秦雷的王旗不得不移动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秦雷的判断失误……他把京山步兵的战力,当成了大秦步兵的一般水平。以为自己有三万步军,还有六万民夫辅助,应该可以守住中军了。却没料到己方步军竟然如此不堪重用,以至于一到了真刀真枪的拼杀,就立刻死伤惨重、毫无还手之力。真不知道老大和李家那些人,平时是怎么训练步军的!
百胜军已经迫在眉睫,他竟然还心情发牢骚,可见神经之粗大,实在异于常人。
“移旗!”收回心神、集中注意,秦雷沉声下令道:“向前!”他别无选择,统帅的旗帜便是一军的斗志所在,若不能稳如泰山、便只有勇往直前!
黑虎咆哮旗缓缓的朝战场方向移动,让正在反向冲杀齐军右翼的大秦骑兵齐声欢呼,甚至忘记了仆伤痛,爆发出更猛烈的战斗意志!
这其中两员骁将尤为突出,一个是穿白袍的伯赏赛阳,一个是穿白袍的楚千钧,两人把狼牙棒和铁蒺藜骨朵舞得如流星一般,手下无一合之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在两人的带领下,京山骑兵舍生忘死的浴血拼杀,硬生生把赵无伤好容易组织起来的防线,又一次冲的七零八散。稍稍喘息的天策军和龙骧军趁机掩杀过来,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齐军的右翼彻底打残!
京山军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看到了黑虎旗帜向前移动……那说明王爷的中军遇到了难以抵御的危险!
赵无咎一直紧盯着秦军战旗,当看到那旗杆微微动摇的时候,他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可就是下一个瞬间,笑容便凝固在了他那张老脸上。
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小子居然不退反进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赵无咎无奈的苦笑道,说着便担忧的望向自己的右翼,果然见到秦军士气大振,将重新组织起来的两镇齐兵,杀得是落花流水、摇摇欲坠!
“乱拳打死老师父啊!”名为夸人、实为自夸的感慨一下,赵无咎挥挥手,把传令兵招过来道:“命令赵无伤不要强求消灭秦军了,阻止他们突破就好!”步兵对抗骑兵时,想要进攻,就只能拿人命换。但想要防御的话,尚可靠结阵来实现。
赵无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擒贼先擒王!将秦军主力阻挡在阵后,集中全力先把秦国的帅旗夺下来……
秦雷遇到了大麻烦,他没想到百胜骑军下了马的速度更快。那些百胜军虽然一时不敢靠近缓缓退却的黑衣卫。但谁都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一旦离开这些曲曲折折的壕沟,上到开阔的地方,他们便会大举围攻黑衣卫!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就不信那区区五百黑衣卫还能招架住。
见形势危急,石敢单膝跪下道:“请王爷速速离去,卑职率黑衣卫断后!”断后就等于全体阵亡,难为他说得如此面色不改色。
“放屁!”秦雷却根本不他的领情,冷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子了。”说着伸手戟指那些缓缓靠近的齐国军队道:“孤王有一计,能让大伙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石敢心道:‘祖宗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忙不迭点头道:“王爷请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瞧见那东边土坡了吗?”石敢顺着王爷的目光,果然看到东边不远处,有个一丈多高的小土坡。
点点头,便听王爷接着道:“你骑上马,再拿上面战旗,到那坡上去使劲摇,我们就安全了。”
石敢顿时瞠目结舌,涩声道:“您不是玩我吧……”虽说王爷一直自我宣传为吕洞宾下凡,但身为其头号心腹的石敢,自然不会指望他能借来太上老君的杏黄旗了。
“都什么时候了!”秦雷皱眉道:“快去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石敢一想也是,王爷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便应下道:“哪一柄旗?”
“随便……”秦雷不负责任道。
两人这番对话,引得边上的高手侍卫纷纷侧目。却惹得秦雷牛眼一瞪,粗声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跑路!”侍卫们哄笑一声,便拱卫着王爷缓缓向北而去。
百胜骑军追着黑衣卫的屁股离开了壕沟。‘视野开阔的感觉就是好啊!’领军副将狠狠的啐一口道:“兄弟们,该咱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百胜军齐齐狼嚎一声,便迅速的重新列队,准备大举包围这些可恶的‘刺猬’。
“将军你看!”副将的亲兵突然指着东边道。
那副将闻言望去,便见一个秦国将领立马于土坡之上,正奋力挥舞着一面火红的战旗……像是在召唤援军一般。
副将心中一紧,失声道:“快看看东边有什么异常?”
一众亲兵将领纷纷四下眺望,不一会儿便有个眼尖的惊叫道:“那边,那边有烟尘!”
众人赶紧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东面背着阳光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黑压压的骑兵!看扬起的烟尘,至少有一两万人马之多!
约摸一下那大队骑兵抵达战场的时间,副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高声下令道:“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传令兵在队后一边狂奔一边大叫道。
好半天,兵士们才缓缓停下,莫名其妙的望向队伍中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马!”第二道命令很快到达。因为有着击败秦国八大禁军的光辉历史,所以一看到秦国骑兵,副将大人第一反应便是‘上马应战’!
“将军,战马可都被咱们落在西面了!”亲兵好意的提醒道,却换来副将大人气急败坏的一鞭,只听他骂骂咧咧道:“我又不是瞎子!全军向后转,目标马队,全速前进!”
百胜军虽然对这命令颇为闹心,但还是坚决的执行了。只见他们飞快的转身,虽然穿着沉重的盔甲,仍然健步如飞,向下马的地方快速行去。
望着退回去的齐军,已经抱着决死信念的黑衣卫目瞪口呆,纷纷用看神仙的眼光回头瞅着秦雷。
“看个屁啊!”秦雷板着脸一摆手,沉声道:“还不扯呼?”
“好嘞!”黑衣卫士齐齐应一声,便向着王爷……身边的战马飞奔过去,不一会儿便齐齐上马,纷纷朝王爷呲牙笑道:“劳您久等了。”
“没规矩!”秦雷笑骂一声,对边上个卫士道:“快把你们统领大人叫回来……”说着看一眼仍在痴痴摇着旗杆的石敢道:“他的样子有点傻。”
说完便转过脸去,吩咐战车开动,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把汗。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空城计’,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预备队的可怜人来说,也只能勉强而为之了。
是的,他耍了个花样。想着《三国演义》还没有问世,他便无耻的剽窃了燕人张翼德的难得杰作。他命令勾忌偷偷带着黑甲骑兵到远处树林,砍些树枝拴在马尾巴上拖着。这样两千骑兵一字排开前进,身后扬起的烟尘,足以模拟出五到十倍的兵力。这类似两个地痞掐架,这个打不过,便吆喝一声:“有种别走,我哥们儿来了!”虚张声势罢了。
但这招是否有用,并不是秦雷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要看对方配不配合、肯不肯上当……这与百胜骑军头头的智商有关,如果那人会算数,就一定会算出,秦雷就是把裤子当了,也凑不出一两万骑兵了。他之所以让石敢跑到高处异,也是希望让齐军头头能顺着他的思路走。
好在那位副将大人不爱读书,对数字也十分的钝感。被秦雷一番忽悠之下,终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看见秦军的一番动作,他终于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秦军的伏兵出现了,随即便号令全军退后找马。
这一来一去,可就老费功夫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秦军的六万民夫和三万步军,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往战场东边躲避。
黑衣卫也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与砍掉尾巴的黑甲骑兵一道,簇拥着王爷的大旗,缓缓的往前移动,想要与大部队汇合。
赵无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秦军的帅旗,自然看到了秦军对自家王牌的戏弄,可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吼的,等传令兵过去传话,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没有任何指示,只是耐着性子观看部下那愚蠢的表演。
但他也不是完全看热闹,还是看出些门道来。摸着胡子寻思了半晌,赵无咎突然呵呵笑道:“小子,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说着便精神抖擞道:“传令武之隆,命其攻击秦国步军和民夫队伍!”又轻声嘟囔一句道:“打仗还带着民夫,简直是找死……”
“是!”传令兵飞速的离去,将公爷的命令,传达给最后的预备队。
“大帅有令,你部立刻出击,攻击秦国步军民夫队伍!”传令兵很快到了一直按兵不动的中军,对一位闭目养神的将军沉声传令道。
武之隆缓缓睁开眼,双目中精光一闪道:“终于轮到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