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的功夫,杨孤城也凑到了白舒的身边,而钟雨微则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白舒,你也来了。”杨孤城走到白舒身边站好,没有什么热烈的话语,也没有什么肢体动作,有的只是眼眸中的淡淡欣喜。
白舒自从那日和杨孤城在天一居喝茶,就没有再见过他了,此刻白舒也笑道:“我可是跟着你进来的。”白舒说着,又侧身道:“雨柔,这是我的好朋友,杨孤城。”
萧雨柔对杨孤城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白舒摸了摸萧雨柔的脑袋对杨孤城道:“我师妹,萧雨柔。”
萧雨柔晃了晃脑袋,躲过了白舒的手,转而问杨孤城道:“你是哪一脉的弟子?”
杨孤城笑笑道:“我是外门弟子。”他说这话时,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萧雨柔诧异的看了杨孤城一眼,没有说话,萧雨柔倒不是看不起外门弟子,只是她很少和外门弟子有过交流罢了。
白舒为了避免尴尬,岔开话题道:“孤城,你和钟雨微怎么走到一起了?”
杨孤城是个简单的人,白舒喜欢和简单的人说话,所以他说的话也就如此的简单直接。
杨孤城看了一眼不远处形单影只的钟雨微道:“我们两个都来自陵武城,我和她同年同月生人,自幼是在同一个学堂中一起念书的。”
白舒可没有想到二人居然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当下也不禁好奇起来,问道:“那为什么以前没见你们二人说过话呢?”
杨孤城讪笑了声道:“我丢下她自己跑来丰嘉城了,她追着我过来的,见我就是一顿打骂,那几天我根本不敢靠近她啊。”
白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这么说,这几日你以将她哄好了?人家那么远跟着你过来,也不容易,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萧雨柔此刻也插嘴道:“就是,你居然丢下她一个人走了,真不是个东西!”
萧雨柔不知怎得,一下子又变的泼辣了起来,白舒连忙轻斥道:“雨柔,怎么和别人说话呢?”
萧雨柔撅着嘴,哼了一声,又蹦蹦跳跳离开了白舒的身边,跑到了钟雨微那里去了,她不知道是和钟雨微说了什么,三两句话,那冰山美人就挽住了萧雨柔的手,两人一起并肩走在一处了。
杨孤城被萧雨柔一句话说的面有愧色,他苦笑道:“我本意孤身求道,你说她追过来干什么啊?”
白舒见杨孤城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小子这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她离开陵武城那一刻,你就要对她负责了,美人情深,岂敢辜负。”
杨孤城做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去,唯独对这感情一事,充满了懵懂。钟雨微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多想了,转而聊起别的事情来。
“今天这宅子里面可真是热闹,以前我读书的时候,最崇拜的就是苏羡鱼先生,包括莫轩先生,他的诗词,我也是极为喜欢的。”
白舒不了解这些事情,只道:“我们洛国不重文风,我之前还真的是没听过那二位先生的大名。”
杨孤城不可思议道:“你也是读书人,居然没听说过他们。”
白舒摇头道:“我可算不上读书人。”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了屋子,依次落座,苏羡鱼坐在主位,那跟着他的男童也还在,只不过那个叫做柔嘉的女孩子,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杨孤城也注意到了这点,小声的道:“公主怎么不见了?”
白舒一转头,惊讶道:“公主?”
杨孤城道:“是柔嘉公主,刚才她还和你说过话呢。”
白舒没想到那个双目失明的小姑娘居然是一位公主,杨孤城自幼住在华国的都城,他倒是没有道理,不知道柔嘉的名字。
一位公主出现在帝师苑,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也要跟着苏羡鱼学习了。
萧雨柔和钟雨微坐在一起,她手里还提着风筝,正叽叽喳喳的和钟雨微说着话,白舒看着那风筝,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苏羡鱼先生还是柔嘉公主,都是俗世中极有地位的人物,与其受拘束的坐在这里,白舒更愿意去外面陪萧雨柔放风筝。
落座没多久,旁的有侍女端上了茶来,这时苏羡鱼才开口道:“诸位都是文采斐然之辈,小老儿今日将诸位聚集在一处,可不仅是单纯的以文会友。”
苏羡鱼拉过那男孩子道:“这位是皇上最喜欢的小太子,复堂太子,适才那小姑娘,是皇上最宝贝的女儿,柔嘉公主,嘉儿她累了,现在已经去后面休息去了。”
苏羡鱼摸着胡子道:“皇上将这两个小娃娃交给我,让他们跟着我读书,但可惜的是,我已经和我一位知交好友约好,要一同离开华国。”
苏羡鱼这句话出口,众人大惊,当下就有好几个人站起身来,目光如火似的盯着苏羡鱼,欲言又止。
白舒不懂苏羡鱼在这些读书人心中是什么地位,也无法理解他们此刻的反应。
长久以来,苏羡鱼一直都是这些读书人心中的精神支柱,他若离开华国,便意味着光明不复,长夜漫漫。
正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除了白舒以外,所有人都不能接受苏羡鱼刚刚说的那一句话。
苏羡鱼抬手微压道:“都坐下。”
出于对苏羡鱼的尊重,众人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继续站着,都坐了下来,但他们的心中,依旧是惊涛骇浪。
白舒亲眼看见一个瘦弱的读书人,用力抓着椅子的扶手,将那椅子抓的吱吱作响。
苏羡鱼望着那些目光坚毅的年轻人,喟然长叹道:“老夫四岁从文,至今已经有了甲子之年,北燕南华,东辰西洛这四国,我已经走了个遍,却始终未能尽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眼看着,我就要化作一捧黄土了,但我还有一个心愿,没有达成。”
苏羡鱼抬起头来,望向屋顶,目光深远,似乎一眼看到了白云青山,星辰明月。
他抚须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语传言,天地之大,无穷尽也。我始终觉得,咱们这四个国家,实在是太小了,我于不惑之年,游尽四国,曾与一知交好友约好,等日后得空,一起远游海外,去看看大海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苏羡鱼低下头来,长叹道:“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余年,如今国泰民安,想那旧时将军,卸甲归田,马放南山,而我一介书生,意气不在,已是垂垂老矣,笔墨搁置,唯一剩下的,就是多年前的约定未赴,。”
苏羡鱼朗声笑道:“老夫便准备赶在雨季前出海,远赴海外,圆多年之夙愿,尽吾生之所能,探天地之无穷,做客死于异乡。”
苏羡鱼须发以白,但他在这一瞬间,却显得极为年轻。
胸怀远志天地大,壮士身死犹少年。
座下的少年们听到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白舒也没有想到,苏羡鱼还有这等夙愿,只不过,大海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世界么。
若是按照董色的说法,海外是一片虚无的话,那苏羡鱼这一去,注定是要失望了。
苏羡鱼笑过之后,面容越发的慈祥,他安慰众人道:“你们应当为我开心才是,哭个什么?”
他这句话出口,众人却哭的更厉害了,他们对苏羡鱼的感觉,就像是每一个真正热爱自己这个行业的人,见到他们那个行业中最高的高峰,那种高山仰止的倾慕感觉。
苏羡鱼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应该守候着堂儿和嘉儿长大成人的,但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所以我今天把你聚集起来,就是希望在你们中找到一个人,来做堂儿和嘉儿的老师,好让我安心的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