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白舒先送萧雨柔回去,然后才回了天一居去。
白舒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才发现纸鸢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坐在桃树下,二人身前的石桌上摆着铜钱和卦书。
纸鸢见到白舒,连忙起身道:“少爷,你回来了,他是摇光宫破军星君手下的弟子,来找少爷有事儿的。”
那小男孩儿眉清目秀,扎着道鬓,穿着道袍,见到白舒回来,行礼道:“红豆见过白师兄,小道奉命来给师兄送一样东西。”
红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递给了白舒。
白舒接过那玉盒,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只晶莹剔透的蛾子,它全身剔透无瑕,若不是翅膀还在轻轻抖动,白舒甚至都很难发现它的身影。
白舒看了红豆一眼道:“这是?”
“这是雪魄娥,不喜火光,却偏爱灵木,师尊听说师兄这山上忘川桃开花了,特命我来将这雪魄娥赠予师兄,忘川桃结果之日,必定会引来山中的奇虫异兽前来争抢,届时雪魄娥会将这忘川桃所溢出的灵气全部聚拢,并吸收入自己的体内,就算有什么奇虫异兽觊觎忘川桃,雪魄娥也可以保护灵木无恙。”
说话间,那雪魄娥已经盈盈起身,飞到那忘川桃上面,翩翩起舞起来。
破军星君江圣轩,白舒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却并未有过更多的交集,当下白舒道:“还请师弟帮我转达我的谢意,实在是感谢江师叔,只不过,不知道江师叔为何会对我居所处的一株桃树如此上心呢?”
红豆笑道:“是这样的,我师尊想等到忘川桃结果的时候,分得一颗忘川桃果,我师尊说,这桃树最多重阳前后,就要结果了,到时候大概会结十几果,还望师兄成全。”
听到红豆这话,白舒才放下心来道:“这自然没有问题。”
红豆笑了笑道:“小道在此谢过师兄了。”
白舒点了点头,转而望着桌子上的铜钱和卦书道:“你还会卜卦么?”
红豆轻声回答道:“嗯,我懂一些。”
一般的孩子被问起会不会做某事的时候,多半会说我会,而红豆却只说“我懂一些”,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都极为老成,小小年纪,就一口一个小道的自称着,道袍道鬓,也是一点儿都不马虎,就连白舒见到红豆,都有些自叹不如。
这毕竟是名山大观中,精纯的天地灵气生养出来的弟子,常人那里比得上他呢。
“你可是帮纸鸢卜卦?”白舒继续问红豆道。
红豆看了纸鸢一眼,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情,点了点头。
“无事不占,不动不占,你这一卦,为何而启?”白舒继续问道。
卜卦有卜卦的规矩,没有事情,没有变动,都不可轻易卜卦。
红豆叹了口气道:“她这不是遇到我了么,自然不能算无事。”
纸鸢坐在一旁,用手撑着桌子,托着下巴看两人说话,嘴角却是挂着浅浅的笑容。
白舒见纸鸢开心,自然也会为她多了一个玩伴而高兴,更何况红豆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讨人喜欢。
当下白舒不再打扰二人,进屋给两人泡了一壶茶,拿到外面放下,又自己回到了屋子里面,关上了屋门。
白舒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放着那个亚麻色的布袋子。
白舒深吸了一口气,将束着袋口的绳子解开,他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精神也为之一震。
袋子里面装着一个香囊,和一封没有封漆的信。
香囊薄薄的不大,上面绣着一个短发的女子,撑着伞站在湖边,不用说,这绣的一定就是董色了,那天白舒站在湖边,就是董色走到他身边,为他撑起一把伞的。
而现在这湖边只有董色一人独立,就说明董色在等着白舒回去,白舒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撑着伞望着湖发呆的。
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只从这绣的一副简单的图案来看,白舒就能感受到董色所想表达的全部意思。
白舒将那香囊拿起来嗅了一下,只觉得草药香味儿扑面而来,舒爽极了。
他把玩了香囊一会儿,就将那封信珍而重之的拆了开来,白纸黑字,上面是白舒所熟悉的,董色的字迹,她的小楷,与别人写的都不同,别具韵味,白舒只要一看见这字,就会想起在三里巷的院子中,池塘中洗笔的那段日子。
董色不是一个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她这一封信字数并不是很多。
她在信中写道:“你还好么?你走之后,我又住到了我娘的房子里面,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望着湖面发呆,眼看着那些寒冰瓦解。”
“鹭儿过了一个冬天,胖了不少,现在它的样子越来越可爱了,你若见了,肯定也是喜欢的。”
“燕京诸事安好,苗叔叔已经找到了抑制千叶百灵子的方法,我现在过的比以前舒服多了。”
“白露和蒹葭两个丫头也很挂念你,你走之后,她们就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了,她们都说,更喜欢跟在你身边,莫不是你对她们两个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前段日子我师父来了,她带我去看了看枫师兄,问我要不要杀他。我说不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枫师兄那个样子,我的心里竟然还有几分心疼,没想到习惯的力量,竟然这么大。”
“我师父走后,我按照千叶百灵子的配方,用一百种灵药做了这个香囊给你,只不过里面,少了一味千叶木,差一味药,它就不是剧毒,而是堪比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话说回来了,若不是我中了这千叶百灵子,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你了,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枫师兄呢。”
“不知道你那里怎么样呢,你的故乡和我的故乡一个在最南方,一个在最北方,乘最快的马,也需要一个月的路程,你若真的是洛国人就好了。”
“但是你不用说,我也能想象到你在太虚观的样子,你一定已经入门开始修行了,但你可不要对别人太好了,空下来要记得代我向罗师姐问好。”
“我在燕京有些待不住了,最近苗叔叔有些忙,要是有机会,我就会跑出来的。”
“南方的那些大雁现在已经飞回来了。”
在整封信的最后,董色只写了两个字:“想你。”
看到想你这两个字,白舒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这两个字就像是情人的呼唤,又像是梦中的呢喃,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不论是寒梅的凋落声,流水的哀鸣声,又或是月下的寒琴,风中的夜笛,都不会比这句想你更加动人。
白舒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封信没有开头称呼,也没有落款,董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而董色说她在燕京待不住了,要跑出来,她没说跑去哪里,但白舒知道,她要来一定是来太虚观的,但她真的会来么?
白舒也不确定,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要抓紧时间修炼了,早一天结束太虚的事情,他就能早一天回去。
白舒将董色的信珍重的收了起来,又将那香囊挂在了自己的床头,然后白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嗅着身边淡淡的药草香气,心中想着董色样子,沉沉的睡了过去,在梦中,白舒仿佛又听见了那句说“想你”的呢喃。
一转眼,几日过去了。
寒食之后,白舒的名字一下子在太虚观中流传了开来,一个能行酒令将莫轩灌醉,又拒绝苏羡鱼亲自邀请的一心向道的年轻弟子,在太虚观中,也是不多见的,特别是天权宫文曲一脉的弟子,更是对此事津津乐道。
不仅仅是因为天权一脉善文,更因为白舒那首一剪梅,也在山中流传了开来。
“兮酉寒食,帝师苑赠孤城雨微”,正是这小序,让众人看出了端倪。
钟雨微可是天权一脉出了名儿的美人儿,当众人知道她是追随着一个外门弟子来到太虚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惋惜,为什么自己不是与钟雨微同年同月又同窗的那个人。
但杨孤城好找,钟雨微也好认,只有白舒,远居天一峰,少有人认得他。
名声在外,白舒却只觉得烦恼,只因为认识他的人越多,他去莫愁湖和明月峡吸收天地灵气的事情,就愈发的危险。
白舒心里当真是对苏羡鱼和莫轩这对师徒,有几分怨恨,不过每当白舒想起苏羡鱼到了海外,看到一片虚无的时候那吃瘪的样子,心里就会痛快很多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白舒去莫愁湖的次数越发的少了,就算是去,也是赶在清晨满山寂静之时去了。
而白舒的体内的灵气,也愈发的充盈和精纯了,这意味着,白舒离归灵境界,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