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小筑是太虚观里面最清幽的住所,虽然在地理位置上荷花塘居和梨花小筑对称的分布在太虚灵堂的两侧,但荷花塘居处于艮位,而梨花小筑则在乾位。
乾为天,天尊在上,乾位,是太虚观中,最为尊贵的一个位置,这个方位,也只有梨花小筑一处院落,历代的太虚观观主,都住在梨花小筑里面。
此刻,梨花小筑中,观主和柳念相对而坐,外面的院子里面,是黑白两色的石子,分隔两边铺成了一个太极的图案。
黑白石子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小路,略高过那些石子,绵延贯穿了整个院子,除了这黑白两色的石子,观主的院子里面,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简单到了极点。
而屋子里面,柳念面前也只有一杯清水,观主的屋子中,甚至连一把椅子也没有,两个人就盘腿坐在地上,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天下第一大观,太虚观的观主的居所,会如此的简单,甚至都不能说是简单,而是简陋了。
观主正在闭目养神,有着浅浅皱纹的脸上满是岁月沉淀后留下来的质朴,柳念炼气养气的功夫也是极佳,他和观主说了巫少白的事情,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倒也全不着急,只气定神闲的盘腿打坐起来,屋子里面安静的像是空房间一般。
良久观主才睁开眼睛,开口问道:“巫少白是天机子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柳念想了一下回答道:“除了你我,就是我手下那两个弟子了。”
观主叹了口气道:“无厌应该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居然又有天机子问世。”他顿了一下又道:“巫少白是天机子这件事情,能瞒还是尽量先瞒一下吧,历代天机子,有哪一个是能承受得了天藏之命的。”观主这话似是惋惜,又像是疑问。
柳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个时间,天机子出世,我总感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观主看了柳念一眼道:“我知道你肯定也发现了,这一年以来,气候隐隐有些不寻常,龙蛇起陆,山川异动,天上又是荧惑守心的星象,尤其是紫微星,简直暗淡的不像样子。”
帝星不明,天宫不稳。
柳念望着自己身前的那杯清水,良久才喃喃低语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这杀机,怎得如此的没来由呢?”
观主闻言闭上了眼睛,又继续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而院子中那被暴雨洗过后的黑白两色的石子,干净的发亮,安安静静地躺在院子里面,没有人注意到,那阴阳鱼的鱼眼,生出了些微妙的变化。
玉横宫放有命魂灯的暗室内,汤无厌望着一盏已经熄灭了的命魂灯,长久不语。
那是巫少白的命魂灯,巫少白还活着,而他的那盏命魂灯却灭了。
汤无厌知道巫少白在小书阁只看了一本天藏,但汤无厌万没想到,巫少白竟然真的将那天藏看懂了。
一入天藏知因果,万般造化归轮回。
巫少白他,再也不需要命魂灯这种东西了。
当晚入夜时分,远在大陆那一边的魔宗之中,炼魔渊处。
漫山遍野的黑色石头之中,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其中黑色的瘴气缭绕,阻隔住了人们的视线,也阻隔住了深夜中的月光,那幽暗深邃的渊内,时不时的还会传出一些诡异的声音,那些声音晦涩古怪,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而那无尽的瘴气下面,也仿佛通往着另一个世界。
炼魔渊不远处的树林中,隐匿着一个苗厉布下的暗哨,从孟宗下炼魔渊开始,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里面,那个暗哨就一直在这里了,他吃在这里,睡在这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天得不到苗厉的召令,他就一天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他能亲眼看到孟宗从炼魔渊里面走出来。
近半年的时间,他的那身黑衣,依旧干净整洁,像是第一天穿上去一样,看不到任何其他颜色的污渍和尘土。
他是苗厉手下,而且还是仅仅低于纯均和承影那个级别的手下,甚至再熬几年,他就可以和纯均承影二人,平起平坐了。
现在的他,隐匿功法也也入了化境,在破虚境界中,没有人可以看破他的身形。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平静的夜晚,他趴在草地上睡觉。
尽管是睡觉,但像他这种人,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有七分精力是放在周围的环境中的。
一阵夜风吹过,远处的夜莺低沉的鸣叫着。
他忽然睁开眼睛,望向炼魔渊的方向,而炼魔渊那里却空空如也,就连瘴气都压的很低,只停留在深渊的深处中弥漫着。
他并不知道,他的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男子,那人站在哪里,就仿佛和青草树木,明月清风融合在了一起一般,他如同天地一般,从亘古至今,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那个暗哨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安安心心的睡觉,却冷不防脖子被人一把抓住,他不受控制的被那人用手提了起来。
他看着那人,面如死灰,艰难的从喉咙里面挤出了几个字道:“恭喜宗主,得尝天启之道。”
他很自信,既然破虚境界之下无人能看穿他的身形,而孟宗却能一眼就将自己看穿,只意味着,孟宗已经天启了。
孟宗刚出炼魔渊的时候,没有收敛气息,的确是被苗厉的暗哨所感知到了,但一瞬间孟宗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所以孟宗才能很快的反应过来,瞬间就跑到了他的身后。
孟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忽然孟宗冷冷的道:“你是苗厉的人,为什么在这里等着我?”
那暗哨艰难的笑道:“宗主归来,我自当早早的迎接侍奉在此。”他这句话说完,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也没说一句话了。
孟宗却忽然笑了起来,他了解苗厉的手下,也不想浪费口舌。
孟宗身子一动,瞬间提着他到了炼魔渊之前,这一瞬间跨越这么远距离的动作,仅仅在一秒钟之内,就被孟宗轻描淡写的完成了。
“你应该很好奇下面的世界吧。”孟宗笑的很诡异道:“那我就送你下去看看吧。”
孟宗说着,就将他丢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炼魔渊之中。
而他连叫都没叫出一声,就瞬间消失在了那无穷无尽的瘴气之中了,如果不是他之前趴过的那片草地上,还有那些被压弯了的青草,那么就仿佛是这世界上,就从来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一样。
天启是世间修行中最高的一个境界,一观两宗一古寺中,天启境界的人,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了,而孟宗只下了一次炼魔渊,只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从破虚境界,突破到了天启境界,这一点没有人想得到,也没有人敢想。
孟宗从炼魔渊出来的消息,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大部分魔宗弟子,都还被蒙在鼓里,苗厉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事后也还是知道的。
魔宗一直是苗厉在打理,没有了孟宗,魔宗也依旧可以照常运作,但没有了苗厉,魔宗就会变成一团谁也解不开的乱麻,没有人敢肯定,自己身边这个没穿着黑色衣服的魔宗弟子,究竟是不是苗厉的人,或许这问题老宗主会知道答案,但老宗主现在,毕竟不在宗门里面。
自从孟宗出来之后,原本风平浪静的魔宗,悄然间生出了不少的变化,仿佛酝酿着什么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