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西夜王城很是热闹。
晨钟刚刚敲响,达奚将军就带着手下来到了城门口,等候迎接前来拜访的神女。
什罗教的神女大多时间都呆在天山之巅,即便去了白龙城,若是没碰上盛大的祭祀典礼,也是难得一见。而在此前,神女亲自拜访的国度,只有她曾经的故乡——楼兰而已。
所以,听闻神女要来西夜国,整个西域都是震惊的,不少人都赶来看热闹。
从城门到王宫的街道上占满了人,两旁的客栈老板将二楼靠窗的座位卖出了天价,却仍旧有些供不应求。
真真是万人空巷。
苍茫的天空飘荡起一阵吟诵之声,空灵缥缈,却又如同在耳边低语一般。
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什罗教的信徒们双手合十,抵在脑门上,无声的念着神明的名字。
不多久,前方出现一台轿子,四人抬的轿子上坐着一位妃衣少女,轻纱遮面,手上拿着一把赤色的弓箭,灵动的大眼睛中带着几分笑意。
少女的前方站在两位白衣巫师,一胖一瘦,脸上都戴着银色的面具,冰冷之中透出几分圣洁的味道。
抬轿的四人身穿黑衣,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面具。那面具十分的特别,当中一只黑黢黢的横目,看上去竟似是独目人一般。
达奚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恭迎神女、巫师大人,我王正在王宫等候,请各位随我入城。”
那位瘦些的巫师抬了抬手。
达奚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才上马,带众人进城。
天空中的吟诵之声渐渐急促,鼓点一般的声音似是在催促队伍前行。
妃衣神女起身,手持神弓,从背后取来一根红色的羽箭,搭弓,箭指苍穹,直射而出,瞬间没入云端,消失不见——
不多久,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和拜谢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举着那支红色的羽箭,看着轿台上的神女,泪流满面。
神女又取了一根红色的羽箭,再次搭弓,仍旧朝着天空射出……
直到射出第七支箭,神女的箭筒已空,停手,坐下。
众人跪地,感谢神女的恩赐。
一阵风过,吹起面纱的一角,露出一张咬牙切齿的红唇。神女的眼中却仍旧是平静无波,嘴唇微动道:“阿月去白龙城看真神女,让我来扮假神女,太不地道了!她为何不自己来?”
竟是唐小惠的声音。
前面那个瘦点的巫师摆了摆手,示意她面巾要被吹跑了,道:“阿月不是解释过了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面具下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风寻木的声音。
胖点的巫师眨了眨眼,道:“装神弄鬼也很有趣的,和尚带你们玩。”
这笑嘻嘻的声音,便是海言了。
唐小惠抬眼看了看天空,道:“天音没了。大和尚,你就是用这招招摇撞骗的啊?”
海言:“什么天音?这叫暮鼓晨钟。和尚的本事多了去了,这不过是小菜。”
风寻木:“这功夫够诡异的,难怪阿月定要玉公子找到海言前辈。”
其实,早在遇到雪姬的时候,水镜月就隐隐想到这个计划了,不过,直到那夜在犬田舍被风寻木和唐小惠拦下,她才决定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在确定西夜王室都成了什罗教的信徒之后,她就更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了。
水镜月之所以会让唐小惠来假扮神女,也多亏了雪姬。在巫医谷的时候,雪姬就把唐小惠叫做“神女”。
为什么是神女呢?
水镜月突然想起,当年进入白龙城之时,大巫师似乎叫神女的时候,似乎是叫得“小七”。
什罗教对“七”这个数字十分的尊崇。所有盛大的典礼都是在带“七”的日子里举行的,祭台上的神柱是七根,神女射出的神赐之箭是七支,什罗教的陵墓之上伫立的神木也是七排……
廉贞等人都称唐小惠为“七姑娘”。
另外,什罗教神女的武器是弓箭,十分擅长暗器。这一点跟唐小惠也十分的相似。
再加上,唐小惠给了雪姬一颗明月般的和田玉,又一直都很照顾她,如此,雪姬便把她当做神女的化身了。
唐小惠的暗器功夫,再加上海言装神弄鬼的本事,绝对比真神女还要真。
风寻木曾问过水镜月,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消息传到白龙城,什罗教若是派人前来戳穿他们怎么办。
水镜月挑眉笑了——“他们来了才好,就怕他们不敢来。”
玉关情倒是明白水镜月为何会如此大胆——什罗教的教义中说,神女和大巫师,化身千万,时时在信徒身边。
所以,即便真的神女出来跟唐小惠对峙,也是没用的。就像水镜月说的,若论真本事,真的神女还不定比得上唐小惠呢。
更何况,就像水镜月说的,装神弄鬼,有谁比得上海言?
如此,神女计划便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一是救出雪姬的爷爷卢老,一是探探王宫的情况,什罗教是如何控制他们的,又有什么目的。
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风寻木低声道:“到王宫了。”
王宫门口,国王和王后亲自出来迎接,恭请神女和巫师下轿。
西夜国的国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把长须,长得很是俊美。
相比之下,王后长得有些普通,不过,也是个雍容大方的女子。
国王让人端了美酒来,敬献给神女。
风寻木假扮的巫师接过酒杯,代替神女喝了。
国王请众人入宫,设宴款待神女和巫师大人。
唐小惠看着走在前面的国王和王后,低声对一旁的风寻木道:“居然真的没人怀疑我们是假扮的。等会儿宴会上真的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随便我怎么玩都成?”
风寻木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放心,有我陪着你。”
海言:“阿月说的没错。即便是什罗教信徒,也不了解他们的神女,七姑娘尽可随心所欲。”
唐小惠偏头看了他一眼,面纱下的嘴角挑起,道:“还要请大和尚多多指教呀。”
***
清浅的河水寒冷彻骨,胡杨木沿河而生,冬日的草木枯黄,再远一点便是荒凉的沙漠。
水镜月坐在一棵枯木之下,抬眼看向南方的天空,正抬手准备喝口酒,手中却突然一空——
玉关情抢过水镜月的酒囊,将自己的酒囊递过去,道:“喝这个,温的。”
水镜月愣了愣,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然是温的。她转头看了看,将酒囊扔给了阿杰,道:“喝一口暖暖身子,不许喝多了。”
玉关情眨巴着一双桃花眼,道:“阿月,那是我的酒……”
水镜月斜了他一眼,抬眼之时又往南边看了看。
玉关情坐到她身旁,问道:“担心唐七姑娘?”
水镜月耸了耸肩,眼底透出几分笑意来,道:“那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如担心担心西夜国王。”
玉关情想起前两日浪子山庄的惨状,不由打了个寒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等我们到白龙城的时候,说不定能听到西夜王宫被拆了,或者一把火烧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