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寻木还剑入鞘,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感觉衣袖被人拉住了。他回头,有些不解,“阿月?”
水镜月将他往后拽了拽,道:“太晚了,回去吧。”
风寻木摸着鼻子笑了,转对十三扬了扬眉,道:“我们不上去了。”
四人转身,往庙会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淹没在热闹的人群中。
唐小惠在人群中转身,见十三正蹲下来,将那碎裂的刀刃捡了了起来,放进一块黑色的手帕里,包好。
唐小惠偏头看水镜月,问道:“为什么不上去了?”
水镜月挑了挑眉,“架也打过了,热闹也看过了,你就知足吧,好奇心别那么重。”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偷偷进去看是一回事,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进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唐小惠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前面的风寻木,稍微想一想,顿时就明白了。张潮临走前的那句叮嘱在脑中浮现——“闲云岛素来不插手红尘俗世,你们不要过多的插手东瀛之事。”
东山寺或许的确有什么蹊跷之处,但那跟他们此行的目的无关。因为好奇,偷偷溜进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若是被人瞧见,尤其是幕府的人,很可能会惹上什么大麻烦。若是掺和进太阁的争斗,平白惹了一身骚不说,恐怕到时候还不好脱身。
唐小惠突然现,无论是水镜宫还是闲云岛,似乎都在刻意避开朝廷之事。这种避讳,又似乎跟一般江湖人对朝堂的厌恶是不一样的……
唐小惠看着风寻木背后摇晃着的剑穗,笑了笑,紧走几步,凑到他身边,问道:“刚刚那一招是什么?一剑将对手的兵器砍断的我见过,弄成这么碎还是第一次。”
风寻木道:“这一招叫做平地波澜,记得那日舅舅在海上朝倭人的船挥出的那一剑吗?”
唐小惠点头——那一剑实在太震撼,哪能忘记啊。
风寻木道:“舅舅那一剑挥出去时,剑气凝结成一条线,划过水面时都掀不起波澜,然而之后劈中那艘船,却又像是焰火一般散开,化成无数的利刃将那船只切碎。我刚刚那一剑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说着耸了耸肩,“不过,我的内力不如舅舅,这次主要是他那把刀太糟糕。若是换成阿月的无影刀,能卸了她的兵器就不错了。”
唐小惠突然往后看了一眼,眼神警惕。水镜月移步挡住她的视线,笑了笑,道:“小惠,走路看前面,小心摔跤。”
唐小惠回过头,小声问道:“又跟上来了?”
水镜月道:“走这么慢,就是在等他呢。我看他穿的衣服,应该是跟那个十三是一起的。”
长庚道:“我刚刚问了下,那个十三是新津组的二把手。新津组是幕府名下的武士组织,禁刀令颁布之后成立的,收容了不少失落的武士。他们负责江户城的安全,会盯上我们也算是职责所在。”
风寻木道:“这么说,十三刚刚是在试探我们?”
长庚道:“或许。不过,我们离开那里应该是正确的选择。那东山寺若真有什么秘密,他就那么轻易放我们进去,山上一定还有埋伏。”
风寻木挑眉,“那你们还撺掇我跟他打?”
水镜月笑,“你也别不甘心。新津组不是刚刚成立的吗?那个十三以前应该也是个江湖客吧。我看他不像是坏人,你就当是多个朋友,日后闲云岛的人再来这里,不就多了个靠山么?”
长庚道:“阿月,你刚刚有没有觉得,那个十三,似乎挺希望我们能上山。或许,他也很好奇东山寺到底生了什么事。”
水镜月点了点头,道:“的确。另外还有一点,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我们已经违反了东瀛的法令,他们若是觉得我们可疑,为什么不直接以官府的名义来抓人?他们只见过我们进千利休的茶馆,连我们跟千利休有没有见过面都不知道,会因为他的面子放过我们?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是中原人就网开一面?刚刚那个十三可也说过了,在这里,他们说了算。呵,我只知道若是在水镜宫,别管你是从金陵来的还是从燕京来的,都得守水镜宫的规矩。”
长庚道:“或许,他们也想利用我们做些什么事。”
风寻木打量着两人,张了张嘴,道:“你们……不会是想找他合作吧?”
水镜月不由笑了,“才打了一架,就把人当朋友了?放心,虽然现在是他的人在跟踪我们,真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也不会利用他的。我们在这边惹了事,大不了一走了之,他若是惹了一身黑,很可能就没了容身之地了。”
四人在庙会转了转,下山之前,水镜月特地去拉着长庚去买了些吃食,说是带回去当下酒菜。
回到黑沼夫人的酒馆,唐小惠见水镜月直接上了楼,问道:“你不是特地买来小吃当下酒菜的?不去楼下买些酒?”
水镜月嘿嘿的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坛酒。
长庚抱着一包包的吃食,看着那酒坛笑得有些无奈。水镜月偏头看他,道:“我付了银子的。”
长庚道:“神明需要银子吗?”
水镜月挠了挠下巴,望天,“神明都是出家人,不能喝酒。”
唐小惠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祭酒呢。她来了兴致,一蹦一跳的跑进屋里,一边找酒杯一边笑道:“偷都偷了,说什么都晚了。哎,长庚,这个喝了真能看到神明妖怪之类的?”
他们这四个人,酒量最好的自然是水镜月,其次是风寻木,唐小惠这些年跟着水镜月练出了些酒量,但喝多了仍旧会头疼。至于长庚,他平日里很少喝酒,即便是酒宴,大多也只是端着酒杯摆摆姿态而已。
长庚自己喝得节制,也不让水镜月多喝,说是喝酒伤身。水镜月虽喜酒,却并不上瘾,也就随着他了,只道:“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那时候你可不许阻我。”
所以,最后,四个人,两坛酒只喝了一坛。酒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东山寺的和尚自酿的素酒,比楼下黑沼夫人的清酒还清淡。不过,大概因为是偷来的酒,几人喝的时候还觉得挺刺激。
唐小惠虽然没有醉,喝了酒倒是有些困倦,一回到房间就抱着被子倒在地上不想起来了。水镜月过去帮她盖好被子,道:“乖乖盖好被子,当心着凉。”
她正说着,听见敲门的声音,起身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风寻木,眨了眨眼,问道:“你来找我的还是找小惠的?”
风寻木挠了挠脑袋,“我想问问我爹的事……长庚让我来找你。”
若是当初在半月湾,风若谷说的那些话就足够让风寻木起疑的了,不问,或许只是在逃避。昨日张潮和胡安然出现,若是他再装傻,就太不负责了。
水镜月虽觉得他那句问话有些好笑,不过,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侧了侧身,将人让了进去,道:“这事我也不清楚,你还是问小惠吧。不过,阿晚,她愿不愿意说,还是要看你的态度。”
唐小惠原本就没有睡着,听见风寻木的声音,酒都醒了大半了,此刻已经盘腿坐了起来,抱着枕头,道:“风寻木,你想知道什么?”
水镜月出了门,将门关上,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房间——风寻木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长庚此刻正侧身坐在窗台上,一只脚弓在窗台上,另一只脚垂在窗外,低着头,一只手手中拿着水镜月送他的那把匕,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木头,似乎是在雕什么东西。
水镜月斜倚在门口,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没有进去的打算。
良久,长庚终于抬头,对她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水镜月扬了扬嘴角,走了过去。长庚给她让了个位置,她轻轻一跃,坐在他身边,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木偶,问道:“你上次买刀,就是为了雕这个?”
长庚点头。
水镜月拿过那木雕,翻来覆去的打量良久,道:“上次也见你在雕这个,这么多天了还没成形啊?你是想雕什么?”
长庚道:“雕两个人偶。”
水镜月眨了眨眼,“这是第二个?”
长庚:“……第一个还没成功。上次那个雕的太糟糕,扔了……其实已经雕废了九个了,这一个大概也是不成的。”
水镜月看了他一会儿,忍俊不禁。这一笑就有些收不住,她斜靠在他身上,看一眼手中惨不忍睹的木雕,就忍不住笑得更欢快。
长庚有些不好意思,想跟她生气吧,低眉见到她弯弯的眉眼浅浅的梨涡,又气不出来。其实他自己看那木雕也觉得有些丑,不过,大概是因为用了心,总觉得丑也丑的可爱。他伸出食指点她的额头,“其实也是有进步的吧?”
水镜月咧着嘴,忍了笑声,拿过他手中的匕,“早说么。我教你,别说雕两个人了,给你雕个十八罗汉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