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明亮的光点就像是正午时候从茂密的树叶间透下的一个光斑,看似毫无力量可言,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座真正的巨山撞中。
伴随着恐怖的冲击力,他的身体就要往后倒掠出去,但冲击到他身上的这股力量却不想让他飞起。
这股力量的角度也是和那些星光一样倾斜往下。
这股力量将他的身体死死的按在地面上。
只听得一声轰鸣,贺拔岳的双脚像是两根铁柱一样踏入了道上坚硬的泥土里,他的身后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退去,将地面硬生生犁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
贺拔岳胸口那个明亮的光点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上,却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孔洞,这个孔洞深入到他的体内,隐隐可以看见内里焦黑的血肉。
他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他轻声的咳嗽起来,有血水从他的唇角溢出。
魔宗的两截衣袖尽碎,他手中的那柄圣洁光线凝成的光剑已经在他手中消失,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也出现了很多道伤口,鲜血开始流淌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魔宗之前修行过很多法门,他从杀死的那些幽帝后人身上,也得到过一些强大的法器,但任何的法门和任何的法器都比不上九幽冥王剑。
既然如此,对于他而言,对敌便是真正的大道至简。
他不需要有任何的花巧。
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的真元和幽冥神蚕的力量,然后发挥出九幽冥王剑的真正威力。
他的身体也像陨石一样落在地上,双脚在地上踩出一个圆坑,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九幽冥王剑却异常稳定的再次朝着贺拔岳凌空斩去。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呜咽的鸣声。
那道之前被他震飞的法剑就像是真正的星辰一般坠落。
这道法剑带着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拦在了九幽冥王剑的那道剑气之前。
天地间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北斗七星的死亡气息的大量降临,让天空之中的南斗六星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在遥远的南朝建康城里,元燕身上的那颗晋珠光芒大作,甚至如畏惧般不断颤抖起来。
轰
然而在北魏商丘城里的这声巨大的爆鸣声中,那道充满死气的法剑再次被朝着天空击飞,贺拔岳的身体再次被恐怖的冲击力轰向后方远处。
“我没有”
贺拔岳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他皱起眉头,想要很认真的说上一句,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想象的更强。
他这一生里说过无数的谎言,但这句话,却应该他此生里说得最为真诚的一句话。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这句话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整,他前方无比紊乱的气浪和星光里,已经出现了一截幽黑的剑尖。
他不知道魔宗是如何做到的。
他无法想象在这样恐怖的冲击力之下,魔宗是如何强行控制住体内的真元,竟然毫无缓冲般再来一剑。
但对方的剑,已经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此时换了世上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再接住魔宗这种两败俱伤式的打法之后的这一剑,但他却是例外。
从很多年前针对沈约的那一场刺杀过后,他窥得了沈约的一些法门,他体内的经脉也远比世上任何修行者要宽广,唯一一个比他还要宽广的修行者沈念,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他此时是所有修行者之中,体内经脉最为宽广的一个,他也是此时世上拥有真元数量最多的那一个。
而且他还拥有很多种针对性的秘法。
所以其余任何人不能挡住这一剑,但他可以。
在他开始摇头之前,惊人数量的真
元便已经从他的经脉中奔涌出去。
这个粮仓周围,洒落着无数黍米,这些黍米有些已经被元气震成了粉末,但在他的真元喷涌而出事,这些黍米之中可供燃烧的元气,却似乎瞬间被他所抽引。
他的身前骤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真正火光,接着便火光大盛,就像是一座火山在他身前喷发。
无数道汹涌的火光形成汹涌的火流,源源不断的冲击在九幽冥王剑的剑尖上。
九幽冥王剑是至阴致寒的法器,这些火焰虽然无法直接驱散它的寒意,更不可能直接破坏掉它的剑胎,但火山喷发般的火焰不断冲击上去,无数火焰熄灭之后的黑色粉末却是如同黏结在一起,接着又被后方的火焰热力烧融,接着又被冷却。
这截剑尖骤然变得臃肿起来。
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剑鞘在生成,从剑尖朝着剑身蔓延。
魔宗感到自己手中的这柄剑沉重起来,沉重得就像是超过他手指所能承受的极限,要带着他折断的手指一齐掉落。
但他的剑势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左手握拳,抬起,然后就像是敲击一根钉子一样,狠狠的砸在了剑柄上。
剑尖上覆盖的厚厚黑壳瞬间崩裂。
剑尖就像是破山裂石一般,再次透出来,再次刺向贺拔岳还在倒退的身躯
贺拔岳的面容也彻底平静下来。
魔宗的实力虽然超过了他的想象,但他也只是感到惊讶,并未感到恐惧。
他的双唇紧闭,一股真元却是从他的喉间往腹中冲去,和气海深处涌出的一股真元相撞。
他的腹中响起一道奇异的雷音。
他的双手十指就像是弹动看不见的琴弦一般曼妙而动,空气里无数烧焦的粉末奇异的连接起来,变成了无数缕黑线。
一个奇特的法阵瞬间形成。
黑线内里,有晶莹的元气丝流动。
这些元气丝细小到了极点,但也坚韧到了极点,即便和魔宗前行的剑尖相逢,这些元气丝都没有被直接的切断,而是不断的刮擦在剑身的表面,甚至带起无数的火星。
贺兰黑云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一度以为魔宗即将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然而随着战斗的进行,贺拔岳表现出来的实力,却似乎越来越深不见底。
魔宗的眉头在此时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法阵,若是在他得到九幽冥王剑之后从海外归来时,他或许都未必能够很快的破开这个法阵。
然而这个法阵里的气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沈约的手段。
沈约在南天院的荒园里,在他和何修行的最后一战之中,便用了这样的力量。
而他偏偏在回到建康之后便去了荒园。
他在荒园里便也感知到了何修行留给世间的东西。
所以这个法阵困锁不住他的剑。
剑身上的火星不断溅起,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星星点点的光亮。
许多皎洁的光星就像是雪白细腻的沙粒从他身上飞舞而出。
这些沙粒硬生生的挤入空气里某些元气的间隙之中,然后瞬间将许多细微的元气流通通道阻塞起来。
这些看似怎么都不会断的元气丝,便在他的剑前开始绷断。
连来自沈约的最强手段之一都被魔宗轻易破去,贺拔岳的心境却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他神情平静,在倒飞之中握拳,然后朝着魔宗轰出一拳。
他的拳头瞬间绽放出金色的光芒,魔宗的剑身之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拳印。
这个金色的拳印散发着无坚不摧的味道,当九幽冥王剑斩落在这个金色的拳印上,这个金色的拳印就像是实质的重物一般被斩落在地,但它的力量,却硬生生的将魔宗前进的身
影击停。
魔宗停了下来。
他身上的衣衫渐渐变红。
鲜血从他的肌肤里渗透了出来。
贺拔岳落地。
他轻轻的咳嗽,不断的咳出鲜血。
两个人所受的伤似乎都很重。
但两个人的神容都很平静。
就连此间修为最弱的萧素心都很清楚,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而言,即便是受了这样的伤,但两个人之间真正的战斗似乎才刚刚开始。
“你之前应该也以为已经天下无敌,我也以为我已经天下无敌,但没有想到,我还是无法轻易战胜你。”
贺拔岳有些感慨的说道。
他在此之前说话的时候往往限于被动,但在这个时候,他说话之间,天空之中那道原先不知道飞去何处的法剑已经落了下来。
这道法剑并没有真正的斩向魔宗,而是分成了七道剑光,就像是七颗星辰悬浮在魔宗头顶上方不远处。
魔宗的应对便极其简单。
他虽然浑身是血,但他再次挥剑。
一道黑色深渊般的剑光席卷了那七道剑光,七道剑光直接被他斩碎。
星辰元气开始暴走。
整个商丘城上方的夜空似乎扭曲起来。
无数原先互不干涉的星光开始撞击,开始互相切割,甚至互相战斗。
无数如极地的极光一样的光焰充斥整个天空,整个天空变得无比的妖异。
魔宗和贺拔岳的眼瞳里都出现了各种色彩的倒影,所不同的是,那些色彩的倒影在魔宗的眼瞳之中没有变化,而贺拔岳的眼瞳之中,那些色彩却纠结在了一起,他的眼球,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彩色线球。
魔宗的心中出现了强烈的警意。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直觉,或者说是长久的战斗之中形成的一种本能。
他一直都是很强大的修行者,但恐怕世上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有着他那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强过自己的修行者追杀的经验。
就像是在回应和让他更为确定这种直觉一样,幽冥神蚕的元气也开始剧烈的波动。
整座商丘城里,突然响起无数金属的震鸣声。
所有的兵器似乎都开始震动。
更为准确而言,是所有篆刻着符文的法器,包括那些军队中的法器军械,不管是此时已经装配在城墙上的,还是在仓库之中封存还未动用的,包括这城中所有修行者身上的法器,就连萧素心手中握着的长弓的符文里,都被一种莫名的气机激起了元气的反应。
所有的符文原本就和天地元气有着特殊的联系,即便绝大多数符文都是用来保存元气力量和让真元更好的存积其中,但这些符文里此时一种最原始的气息似乎被贺拔岳动用。
许多微弱的气息从这些符文里飘了出来,但瞬间这些微弱的气息就不断的和天地间更多这样的气息结合,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无数道凌厉的气息从城中的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魔宗汇聚。
这些凌厉的气息,就像是无数道凌厉的小剑,虽然每一剑都似乎不能对魔宗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但即便是无数的腐朽铁皮不断砸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要数量足够多,只要时间足够久,便依旧可以击溃这个人的身心。
魔宗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既然他的每一剑都是他最强的手段,他便根本不用变化。
但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身上发出了裂帛声。
他身上的衣衫裂了开来。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是气息的膨胀,而是身体的血肉和骨骼都开始膨胀,他开始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