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苦瓜不说话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古清生 本章:第24节 苦瓜不说话

    以前我喜欢用腊肉炒苦瓜,但后来发现用叉烧肉炒苦瓜更为合适,主要是腊肉皆呈酱色,配在苦瓜里让人生出把苦瓜搞脏了的感觉,而叉烧肉就有些艳红,叉烧肉的作法我至今不清楚,我想可能是使了食品色素的原故,一般说来我是不喜欢色素的,它有背天意,但叉烧肉我还没有反感,似乎也仅是到此为止。用叉烧肉炒苦瓜,搭配起来,一是青翠,一是艳红,搁瓷盘里煞是好看,苦瓜切成长片,叉烧肉切成圆片,首先就愉悦了目光,至于其味道,那当然是不用说了,苦苦的香香的,颇能从中体验人生况味。

    比较而言,儿童与女子均不大喜欢吃苦瓜,因为儿童与女子都喜欢甜的生活。可是,我很小就喜欢吃苦瓜,每年每年,我总是要我奶奶给我在菜园里种上苦瓜,苦瓜开一种小黄花,其状如牵牛花,只是花瓣呈锐角,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气息,之所以不说芬芳,那是因为它并不芬芳,连蝶也是不大光顾的。苦瓜的清苦味儿,确实也不招惹虫蚁,独自安生地过着清苦而淡然的日子,这仿佛是一个人生道理,大紫大艳,易获红颜命薄,清清的苦苦的,却易于安平地度过平凡岁月。

    到了北京,我还是种起了苦瓜,用花盆子种,搁在阳台上,苦瓜绿色的藤蔓沿着我给它牵好的胶带攀援,让我的整个阳台都布满绿,在有太阳的下午,略略抬眼看去,那是一团与天空相接的绿色的云。我买了一只笼装的蝈蝈,将笼子悬在苦瓜的藤蔓上,那厮趁我不备,将一根粗壮得很的苦瓜藤蔓给啃断,使之几天后阳台上有了一大片枯叶。我种的苦瓜,是我到菜市场有意买的一只老苦瓜,留下它的种籽,搁在厨房的窗台上,春天里就种下了。但它结的苦瓜,我却未吃,它成了我的观赏的景物,我看那青青的苦瓜,它的柔润斑驳的皮表,真像某位妇人流的泪,那泪滴凝固了,欲滴未滴。它仿佛真的是好命苦,故我不忘给它浇水,悉心呵护。其实苦瓜不终生的苦,待到苦瓜成熟的时候,瓜的周身先是黄起来,跟它的花朵一色,然后漫漫地红,从内面红起,红得鲜艳的时候,蓦然地整个瓜炸了开来,像盛开的一朵红花,这时候它的红瓤包起的种籽悄然地落了,令人想到它的生产也是这样的壮丽。只是成熟了的苦瓜,却不再是苦的,与世俗的所谓苦尽甘来暗合。有一种美食家,专喜吃这样的甜苦瓜,拿青辣椒爆炒,搁许多蒜蓉。我不吃这样的苦瓜,我这种死脑筋,总是不喜欢吃异味的食类,苦的甜瓜我不爱吃,甜的苦瓜我也不喜欢。

    苦瓜可以用叉烧肉清炒,也有其它的许多做法。有怕苦而又想吃苦瓜的人,会用开水把切好的苦瓜泡若干时辰,沥干再炒。可以拿瘦肉、辣椒和蒜瓣炒苦瓜,炒熟后不吃,搁在冰箱的冷藏室里,待到第二天回锅热了吃,这样的苦瓜吃起来,其苦味就被冲淡,韵味绵长。一般不是那么喜欢享受视觉愉悦者,大可以如此做,它告诉你如何懂得好味道要慢慢地等待,我知道,人的味觉器官,感知苦味的方位在后,舌尖受用甜味,体验辣味居中,我们惯常用舌尖舔一下瓜果,就知其甜,辣稍后,苦则苦在舌根了。舌根宽阔,苦味就会久久地驻留。联系到人的命运,其根本是苦,不论你如何不服,即便你甜得如日中天,到头来仍是有着苦苦的淡淡的时光。所以,没有人对人味觉的排列提出异议。

    苦瓜还有一个好优雅名字,锦荔枝,美哉丽哉,苦瓜性寒,其还有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的性能。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了解苦瓜,其实大多苦味东西,都予人以善,比如黄连,它以极苦之味救人于热毒,苦瓜不及黄连苦,其性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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