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署有专门的狱房。因为专门用来关押官员,条件还算不错,至少被褥、坐具齐全,卫生条件也比普通监狱强很多,不用与臭虫、蜈蚣为伍。
隐蕃端坐在狭小的狱室中,面前有一张小案,案上摆着纸笔,却没有一个字。
孙鲁班站在槛外,隔着手臂粗的槛木,打量着隐蕃,皱了皱眉。
隐番长得太清秀了,而且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实在不像一个间谍,更不可能是刺客。相比之下,倒是曹苗更狡猾些,也更危险。吕壹说得对,曹苗擅长摆布人心,不可不防。要不然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当呢,堂堂的公主,和一个降人,在那种场合做出那样的事来。
孙鲁班心虚地看看四周,夹紧了双腿。她看看四周,见没人看她,这才说道“他招供了吗”
吕壹摇摇头。“还没有。”他淡淡地瞥了隐蕃一眼。“不过快了。”
“抓紧点。”孙鲁班嘀咕了一句,有些心烦意乱。“今天是第二天了。”
吕壹微怔,刚想说话,被孙鲁班瞪了一眼,又咽了回去。“喏。”
孙鲁班转身要走,隐蕃突然说道“敢问是吴王长女,孙公主吗”
孙鲁班停住脚步,打量着隐蕃,不解其意。隐蕃缓缓起身,向孙鲁班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降人青州隐蕃,见过公主。”
“哦哦。”孙鲁班强作镇静地摆摆手。“既是降人,为何造谣生事,辱我父王清誉”
隐蕃苦笑。“公主,我并非造谣之人,是被人污蔑的。”
“谁污蔑你”
“自然是高阳乡公曹苗。”隐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与我皆是流亡之人,本该同病相怜,不知为何如此。仔细想来,或许是天性使然。公主,降人去国离乡,归义大吴,初来乍到,不受信任也是意料中事。时间久了,污浊自见,毋须挂怀。只是公主要小心曹苗其人,最好不要走得太近,免受其害。”
孙鲁班眼神微闪。“为何”
“公主有所不知,曹苗虽是魏国宗室,却有狂疾,随时可能失控,伤及无辜。”
孙鲁班吃了一惊。“他会伤人”
隐蕃点点头。“曹苗幼年丧母,染有狂疾,少读诗书,未受圣人教化,是以性情粗野,无上下尊卑之礼。平时尚可,一旦不合心意之事,常有发狂动粗之举。因为一点小事,他咬断别人的手指,还滥杀无辜”
吕壹听得头皮发麻,接连看了孙鲁班几眼。曹苗这么危险,实在不能让他靠孙鲁班太近。孙鲁班就是个火爆脾气,万一发生冲突,曹苗伤了孙鲁班,那可如何是好
孙鲁班开始也有些惊讶,后来却渐渐镇静下来,眼神中的怀疑越来越浓。她斜睨着侃侃而谈的隐蕃,嘴角渐渐挑起,带着一丝不屑。待隐蕃说完,她冷笑道“你还真是会造谣啊,说得和真的一样。”
隐蕃愕然。“公主,蕃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你刚才说,曹苗曾因一点小事,咬断别人手指”
“是的。”
“那人是谁”
“名士高珣。”
“既是名士,想来也是个读书人。他有武艺吗武艺如何”
“这个武艺寻常。”
“既然武艺寻常,他如何是曹苗对手曹苗要杀他如同杀鸡一般,又何必如无赖一样咬人”
“曹苗”隐蕃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半晌才说道“曹苗的武艺也很寻常,并无制服高珣的能力。”
“曹苗的武艺的确寻常,但他却不是你们这般文弱书生。他他强壮得很,何况他身边还有阿虎等人,制服一个卖弄口舌的名士有什么难的”
隐蕃无言以对,愣愣地看着孙鲁班。
吕壹也心中不安。孙鲁班怎么会为曹苗辩解,这时候不应该是挑动隐蕃与曹苗作对,尽可能地多打听一点消息吗而且孙鲁班的神情扭捏,不太正常了。以大虎为名的孙鲁班什么时候这么羞涩过
不会是
吕壹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没敢再往下想。吴王的女儿,周循的未亡人,全琮未过门的妻子,在西施舫中,全琮部曲的眼皮子底下,与一个魏国降人苟且,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动静。
吕壹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见隐蕃无话可说,孙鲁班认定隐蕃就是造谣之人,喝令吕壹再审,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隐蕃急得大叫。“公主,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吕壹叹了一口气。“隐君,别喊了,还是老实交待吧,免得皮肉受苦。”
隐蕃欲哭无泪。“吕君,我真的没有造谣啊。你让我从何说起”
吕壹招了招手,两个狱卒奔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吕壹抬抬下巴,云淡风轻的说道“请隐蕃见识一下我校事署的手段。”
“喏。”狱卒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冲进狱舍,二话不说,将隐蕃吊了起来。
孙鲁班出了校事狱,接连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了狂跳的心情。
曹苗说过他有狂疾,但他没说发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听隐蕃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曹苗不仅真有狂疾,而且发起狂来还很可怕。
她驳斥了隐蕃,但她却愿意相信曹苗真是那样的病人。
说不出理由,曹苗天生就像个疯子。
咬人手指想想都可笑。孙鲁班想象着曹苗与人扭打的情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什么魏国宗室,什么以武证道,还不是个连打架都不会的无赖,只会咬人手指。
孙鲁班抬起手,看看自己如葱般的手指,想象着伸入曹苗口中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权带着几个侍从经过,远远地看见孙鲁班傻笑,不禁喊了一声“大虎,你笑什么”
孙鲁班回过神来,抬头见父王走来,心中慌乱,连忙迎了上去,搂着孙权的手臂,娇笑抢先问道“父王,女儿抓住了造谣的魏国间谍,你怎么赏我”
孙权宠溺地拍拍孙鲁班的额头。“你怎么这么肯定隐蕃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