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曾荣苦于无法找到再次接近覃初雪的理由时,她总算等来一个契机。
月底这日,柳春苗把她单叫出去,说是给她核算了下这个月的工钱,有十两银子,其中有五两银子是覃初雪送她的,也说是给她的设计费。
曾荣知道宫里的绣作坊不比外头的,外头的那些绣坊一个花样能衍生出十几个甚至上百个类似的花样来,所以一张花样图才能卖出十几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可宫里不一样,宫里的花样不能混用,比如说牡丹,那就得是太后或皇后专用的,还有那些妃嫔们,只怕谁也不愿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别人同一款花色吧哪怕是相似也不会乐意的,更别说,宫里的这些妃嫔们等级森严,一个不小心逾矩就麻烦了。
因此,宫里的花样不值钱,且覃初雪是绣作坊的司制,是拿月钱的,无论她设计出多少花样来,她一个月的月钱也是定例的。
而司制应该是宫里最低的女官品级,月钱不会太高,为此曾荣断定这五两银子说不定就是覃初雪一个月的定例,再不济,也是半个月的。
因此,这五两银子她不能要。
“你可想好了,这五两银子够你全家过一两个月的,你真舍得”柳春苗有点意外。
她还是第一次碰上有人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的,若是个家境优越衣食无忧的她倒还能理解,可曾荣是从乡下来的,只怕乡下老家那些亲人还指着她这几两银子过日子呢。
也别怪柳春苗多想,但凡家境殷实些的,谁家舍得把女儿千里迢迢送出来挣钱
“舍得的,柳姑姑若觉为难,不如我亲自把这银子送还给覃姑姑,上次画花样时见她,感觉她似乎很寂寞,我,我想陪她说说话。”曾荣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柳春苗一下警醒了,敢情曾荣退银子是假,想接近覃初雪才是真的。
可她左看右看的,曾荣明明就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真有这么重的心机
“寂寞这宫里哪个女人不寂寞,你为何独独要陪她况且,你陪得了她一时陪不了她一世。”柳春苗婉拒了。
不是她不想带曾荣过去,她是真不想曾荣卷进后宫这些纷争中,一个没根没基的农村女娃,年岁又小,真要惹了不该惹的人,只怕死了连残骸都找不到。
与其如此,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刺绣,多攒点银子等到岁数出宫找个男人嫁了,再生个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比整日提心吊胆的强
“可我也不认识其他女人啊,我只认识她。还有,那天吃饭时她给我夹了一个大鸡腿,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到的第一个鸡腿,也是唯一的一次。”曾荣说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是想起了阿华,阿华才是那个真没吃过鸡腿的人吧而她有幸在上一世遇到徐靖,徐靖成了第一个给她夹鸡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给她夹鸡腿的人。
“你。。。”柳春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就说嘛,这孩子肯定是不受家里待见的,否则怎么可能会大老远从南边跑京城来,好容易在绣坊找份工做,偏偏又被绣坊的老板送进宫来。
还不就是欺负这孩子没根没基又懵懵懂懂的好糊弄,否则,凭曾荣的本事,在外头的绣坊肯定比宫里挣的多多了。
说到没根没基,柳春苗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罢了,这孩子是个的,不如就带她去见见覃初雪也好,正好她也想看看覃初雪对曾荣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否则,为何会单单选曾荣去画那幅凤穿牡丹图,绣作坊又不是没有别的画师。
“好吧,我带你去可以,但只此一次。”柳春苗说道。
“成。”曾荣痛快地答应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于是,一炷香后,曾荣和柳春苗再次坐到了覃司制面前,这一次小翠在,炕挺热乎,也有现成的热茶喝。
柳春苗替曾荣说出了这次拜访的原由,并拿出了那个五两的银锭。
“这是她应得的,你该知道我的性子。”覃初雪淡淡说道,一如之前的无悲无喜。
“回覃姑姑,这是我自己的意思,那幅花样我是借鉴您自己的画作才画出来的,不敢说是举手之劳,可也是不足挂齿的,哪能因为我半日的帮忙就要了您半个月的份例,那我成什么了”
来的路上,曾荣已向柳春苗求证了,覃初雪一个月的月例的确只有十两,这还算是高的,其中有五两是绣作部给她的花样设计补贴,正常份例只有五两银子。
柳春苗比她还低,只有四两,好在她们吃穿用度都有定例,基本不用花到自己银子。
当然,日常的人情礼往还是有的,再加上孝敬上头的,所以一年下来她们也剩不下多少银子。
这也是她答应陪曾荣来这一趟的另一个原由,因为她清楚这五两银子对覃初雪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
尤其是覃初雪身子骨比较弱,每年都要吃好几个月药调理身子,且她冬日怕冷得厉害,那点份例薪炭根本就不够烧,因而,她的日子比柳春苗紧巴多了。
覃初雪一听曾荣这话便知是柳春苗对曾荣说了什么,看向柳春苗的目光便有些不善,显然是责怪她多嘴了。
“覃司制,这事真和我无关,是阿荣说,那日在这吃晚饭,您给她夹了一只鸡腿,她说,这是她长这么大吃的第一只鸡腿,也是唯一的一次。孩子都把话说到这,我若是不带她,她自己也会找来的。”柳春苗回道。
“是啊,覃姑姑,那日从这回去后,我突然想到我娘,我有些记不住她的样子了,如果她还活着,只怕也不会舍得分我一只鸡腿的,我们乡下人家,女娃是轻贱的。”
曾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三个字说完,一股热流涌上了眼眶,不单单是为她自己,也为自己那无缘一见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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