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36、
“这怎么行”廿廿却挑眸,面带不悦,“虽说这后宫里因住处有限,便是两位妃位合住一宫的,都并不罕见;但是本朝,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后宫里的人倒不多,嫔位以上就更是只有这么几位。”
“那便自应嫔位以上各居一宫,率领宫中贵人、常在,以为表率。”
淳嫔赶紧行礼道,“嫔妾忝居嫔位,然则进宫的时日却还短,许多宫中规矩尚不熟悉,还不懂该如何率下故此嫔妾想继续跟随华妃娘娘居住,以学习率下的本事。”
廿廿目光掠向华妃去,“哦华妃既抬举你进封嫔位,怎地却没提前就教会你如何来做一个嫔位么想你与华妃一同居住延禧宫的日子也不短了,竟也没能从华妃那学到什么”
“那究竟是华妃教你不尽心,还是你学得不用心去”
华妃听不下去了,不由得轻笑一声,“怎么妾身听来听去,听出来的都是皇后娘娘就是不希望淳嫔再与妾身一同居住了呢妾身就纳闷儿了,淳嫔与妾身一同居住,究竟碍了皇后娘娘什么眼去”
廿廿眯眼望住华妃,“怎么,淳嫔已然进封嫔位,可是华妃还是洗完淳嫔继续与你同住么她已然身在嫔位,完全可以另居一宫你倒并不乐见其成”
华妃耸耸肩,“这不是妾身乐见其成不乐见其成的事儿,而是这就是淳嫔自己的心思不是么皇后娘娘既然身为六宫表率,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
“况且,今儿好歹是淳嫔刚得进封的好日子,皇后娘娘总也不该惹她掉眼泪不是要不,倒叫人心下以为皇后娘娘压根儿就看不得淳嫔进封呢”
“可这是皇上的旨意不是皇上都已经下旨了,皇后娘娘还如此不愿意那就分明是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旨意,也心有不满呢。”
諴妃都听得皱眉,忙道,“华妃今儿又何尝不是你的好日子你能进封妃位,何尝就不是皇后娘娘的抬举了你又何苦说这样的话去”
华妃淡淡瞟了諴妃一眼,此时两人并列妃位,她已经完全不再将諴妃放在眼里,“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儿这又没什么新鲜的了,不过是换了个名号而已;封妃是老早之前的事儿了”
“再说皇后娘娘此时的心境,也已经与当初,全然迥异了吧”
廿廿轻哂,“华妃不愧是宫里老人儿,资历都还在我这个中宫之上,故此便在妃位,教训起我这个中宫来,都毫不犹豫,且头头是道。”
华妃也是面色一变,赶忙行礼,“妾身不敢只是就事论事,说的是淳嫔住处的是儿罢了。”
廿廿点头,“好,今儿话既已说到如此地步,再多说便伤了和气了。今儿既然是华妃和淳嫔的好日子,也好,本宫就允准了你们二人的所请淳嫔晋位,不必挪宫,依旧随华妃居住延禧宫就是”
“只是一宗挪宫不是小事,各种零零碎碎,颇为大费周章今年本来本宫已经知会内务府预备好了,可是淳嫔不愿挪走;那以后淳嫔便是有一天想要挪动了,还要另外折腾一番的话,那本宫可不似今天这样好说话了。”
淳嫔破涕为笑,赶紧行礼,“嫔妾必定不会的,嫔妾愿始终追随华妃娘娘左右以后必定不会因此事再到皇后娘娘面前来叨扰娘娘。”
廿廿静静垂下眼帘,“好,今儿你有这话,便众位姐妹都听着呢,也不怕你来日给忘了。”
淳嫔谢恩回座,禁不住欢喜,伸手与华妃握了握。
廿廿啜了口茶,缓缓道,“淳嫔虽不愿挪宫,且由得她去;吉嫔既然已经居钟粹宫,便也不必挪动了。”
“华妃与淳嫔、吉嫔各回本宫,受本宫太监、女子行礼去就是。”
华妃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笑容,携着淳嫔,扬长而归。
諴妃颇有些不放心,最后才走,握着廿廿的手安慰,“华妃她,真是位分越高、资历越老,越糊涂了难为你如此年轻,便位居中宫,还要如此迁就她。”
廿廿含笑点头,“姐姐别担心,她这性子又何尝不是多年已然如此了我早已看得明白,故此心下便也没什么受不了的。”
月桂亲自送諴妃离去,月桐带人来收拾茶碗,不由得摇头而笑,“主子,方才这一出戏,可真够热闹。奴才在下头啊,都快要忍不住乐了。”
廿廿便也轻笑一声,“执迷不悟的,只是戏中人罢了。自己唱念做打得热闹,殊不知,台下坐的全都是看戏之人。”
二月春分,朝日大典,皇上按例遣王代行。
从前数年,皇帝指派的都是肃亲王永锡;甚或,就连此前肃亲王永锡私下给三阿哥绵恺呈进陈设玉器而获罪之时,紧接着来的朝日大典,皇上还是派了永锡去代他行礼,引得朝野大哗。
今年,皇帝终于肯换了个人。不过这个人选,皇上选得也颇为耐人寻味。
皇上此次选去行朝日大典的王,不是旁人,正式新任的克勤郡王尚格。
前任克勤郡王恒谨极少担任如此重任,后来终究闹出冲撞皇后轿辇之事;而这位新任的克勤郡王尚格,一袭爵就得了皇上如此重的差事,可见皇上心中那杆秤的高低偏向。
尤其,这朝日大典一向是被认为是皇后一脉的肃亲王担任此时换成的这位新克勤郡王,也颇有已经投靠皇后麾下之态了。
一个恒谨的去留,皇后掌心翻覆之间,已经将克勤郡王家收入了囊中。
再加上此前就是皇后一脉的肃亲王家、因皇后三妹指婚而多出来的睿亲王家八大世袭罔替王家,皇后已经网络了三家在手,已然近半。
虽说睿亲王淳颖刚刚薨逝,可是皇上并不似其他王家袭爵总要等上几个月,皇上是二月里随即就抬举了淳颖的三个儿子长子宝恩,袭睿亲王爵;
次子禧恩,著在乾清门行走;三子惠恩,赏头品顶戴,继续在上书房读书。
睿亲王家几位子嗣的年纪虽还都不大,但是皇上这一抬举就是三人。按着这个数目,三兄弟里待得长成之后,总至少会出落出一个朝廷重臣来。
况且后头还有一位指婚了皇后妹子的四阿哥呢,只是如今年岁尚小;可是却也可以想见,来日所得地位,必定不逊于三位兄长了去。
若此,淳颖虽死,睿亲王家在朝中的地位,却丝毫不因之而削弱,更叫人不敢小觑。
此时的皇后,虽说只有二十五岁,可是既有母家名门撑腰,自己手中又攥了三家世袭罔替的王家,如此本事,已是叫人不敢不刮目相看。
二月忙完祭祀诸事,皇帝起驾恭谒东陵去。
因孝淑皇后殡宫还在京中,尚未发引,正逢清明节,二阿哥绵宁要给孝淑皇后行祭礼,故此二阿哥绵宁此番留在京中。
虽有绵宁留在京中,皇帝却也还是不放心,还是将廿廿留下,并不叫任何后宫随行。
渐渐地,皇帝越发养成了,一旦他出京,便总要有廿廿坐镇京中,他才能在外安心的习惯。除了廿廿,便是还有二阿哥绵宁在,他也不能放心。
圣驾离京,素旗如练。廿廿亲自送到宫门口,目送圣驾离去。
廿廿转身回宫,转身的刹那,二十五岁的皇后眼中的镇定、果敢,仿佛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位中宫皇后,而俨然是天子不在之时的天下之主。
此时皇上不在宫中,廿廿便没有了丈夫为倚靠,自褪去了身为女人、妻子的柔软,而越发刚毅外露。
舒舒远远望着,不由得侧眸看了绵宁一眼。
绵宁颇为敏感,皱眉回望,“你看什么”
他的福晋之前一直都在远远凝视小额娘,他知道;故此她凝视完小额娘,随即就来看着他,这动作颇叫他心头微紧。
舒舒摇摇头,“没看什么就是想看看,阿哥爷可瞧见皇后额娘此时的神情了阿哥爷若是看见了,又会做如何想”
绵宁微微眯起眼来,“你这又是何意”
廿廿轿辇已入内宫门,传下话儿来,叫众人各自散了。
绵宁与舒舒相偕回撷芳殿,长长的夹道,仿佛这漫长的人生。
“我只是想问阿哥爷,我阿玛也已经不在了,阿哥爷来日又要做如何打算”
“嗯”绵宁谨慎回望,确定周遭并无其他人等,便眯了眼凝望妻子侧脸,“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舒舒悠长地叹息了一声,“额娘已经不在了,阿哥爷外家官职又有限,阿哥爷在外家唯一可以倚重的大舅爷,如今又犯错被贬去西陵了”
“原本,好歹阿哥爷身边儿原本还有我阿玛在。我与阿哥爷夫妻一体,我的母家自然是全心全意支持阿哥爷可是如今,就连我阿玛也不在了。阿哥爷能倚重的两位外家长辈,死的死,贬的贬,阿哥爷便一个都指望不上了。”
“可是此时阿哥爷再瞧瞧,皇后额娘麾下却渐渐人强马壮待得肃亲王家缓过气儿来,睿亲王家几个阿哥都长成了,那皇后才真叫羽翼养成,再难撼动了。”
“有这样的额娘扶持,三阿哥稳稳当当地一天一天长大阿哥爷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绵宁眼中是超乎年纪的、也是舒舒一眼望不穿的幽远之色。
“皇后额娘,不仅是老三的额娘,也是我的额娘。你想多了。小额娘如今中宫地位日稳,我这当儿子的,只有欢喜,哪里要想别的什么去”
舒舒笑,不敢出声,也是出不来声,只是无声地笑得躬下了腰去。
绵宁蹙眉,“你笑什么”
舒舒摇头道,“阿哥爷到了这个年岁,竟然还这么想呢啊阿哥爷跟皇后额娘只差六岁,便是有母子名分,便是先帝爷和汗阿玛都叫她抚养你,可是你们之间又哪儿来的母子情分去”
“亏阿哥爷到这会子了,还这么当真么阿哥爷也不想想,皇后额娘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她心里又怎么会将阿哥爷当做亲儿子去”
绵宁幽幽侧眸,“哦你是认为,小额娘心下不会当真将我当成儿子来看待”
舒舒迭声地哂笑,“阿哥爷想呢谁能将只比自己小六岁的,看成自己的儿子去更何况,我也还比阿哥爷大一岁呢”
绵宁神色难测地转开了头去,不再看舒舒,只是远远望着那仿佛无尽延伸的长街去。
成婚数载,舒舒却发觉,自己仿佛越来越看不清、猜不透自己的丈夫了尽管她比他还年长一岁
她只是仿佛觉着,她的丈夫在听了她方才这句话后,竟然并没有她以为的怒意
“所以,阿哥爷这会子还不赶紧替自己打算么大舅爷暂且指望不上,我母家怕是也暂且帮不上阿哥爷了阿哥爷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额娘手下势力一日一日坐大,阿哥爷得想法子了”
“眼下,她还年轻,二十五岁的中宫独自坐镇京中,万事自都是不容易这便也正是阿哥爷设法削弱她中宫威信的良机阿哥爷不能再这么束手待毙了”
“是么”绵宁霍地停下脚步,倏然回身,紧紧盯住舒舒,“福晋果然是我的贤内助,凡事都替我想到前头去了福晋说,我现在该怎么做再在御花园里安排一出好戏,再让老三折腾一回去么”
舒舒一愣。她知道她没听错,她的丈夫眼中话中全是嫌弃
舒舒深深吸口气,努力抬高下颌,“我知道阿哥爷是想避嫌,可是趁着三阿哥现在还小,在他身上打主意的确原本是最好的法子啊”
绵宁没说话,却忽地笑了。
只是那笑意,在这早春的阳光下,却只显得更加的森然料峭。
“你忘了,因为那件事,小额娘有多久都不肯见我。她如何不知道那事与我有关我答应了小额娘,我在她面前发了誓只要我在,就不让他再出事”
“你是想让小额娘她,再也不肯见我了是么你是想,让我的誓言连一个响儿都不如,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