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2、
廿廿都笑了,抬眸瞟着明安,“那照着你的意思呢,我该派个什么人去”
明安嘿嘿笑道,“倒不如皇后主子遣身边女子代为致祭。”
廿廿心下一动,不由得眯起眼来,“是吗我名下女子不少,你觉着我该派谁去才好”
明安故作沉吟,“皇后主子驾下,第一份儿的自然是月桂姑娘。只是月桂姑娘终究是皇后主子外祖那边儿选过来的人,到咱们家去行祭祖之礼的确不太合适。”
廿廿不由得笑了,“听你这么说,倒叫我想念起星楣来了。那是咱们家的家下女子,还是你替我亲手挑的裴家女子,若她还在,倒能如你所愿,正是最佳的人选。”
明安有些尴尬,赶紧道,“奴才是觉着月桂姑娘是皇后主子跟前掌事儿的女子,皇后主子自是事事都离不开月桂姑娘的。”
廿廿哼了一声,“那倒是的。”
明安这才掀出底牌来,“既然月桂姑娘一时片刻都离不开的,那皇后主子跟前的头等女子接下来便是月桐姑娘了。倒不如就请月桐姑娘出宫劳动一趟。”
廿廿又笑了,也不说行还是不行,只拧身儿冲外头道,“四喜,你可听见了没有,你明公爷可是不愿意再叫你登门儿了呢”
明安一怔的工夫,四喜已经赶紧弓着腰进来了,进来就“噗通”双膝跪下,“奴才有罪。”
廿廿捧着手炉摇摇头,“四喜啊,我都忍不住好奇,你竟是做了什么事儿,竟能叫你明公爷如此不待见你了”
明安尴尬地赶紧摆手,“没,没喜总管,我真,真不是这个意思。”
廿廿眸光幽然,却只对着四喜说,“瞧瞧,你明公爷还不想饶你的罪呢。干脆,你这会子也甭跪我了,去给你明公爷跪着吧。”
四喜也痛快,得了主子的吩咐,这便都没起身儿,原地用膝盖扭了个身儿,就变成双膝跪倒在明安面前了。
明安臊得满脸通红,想躲开,可是甭管他往哪边儿避,四喜都是就地膝盖一拧,就还是冲着他跪着了。
明安实在躲避不开了,只好冲着四喜一顿打躬作揖的,“哎哟,喜总管您快请起吧我当真不是那个意思。”
廿廿在旁冷眼瞧着,这才缓缓道,“四喜啊,瞧瞧,你的罪过你明公爷算是不肯饶恕了,那你光这么跪着也没意思。”
廿廿冷冷抬眸,“那你就到敬事房跪着去吧,自己上宫殿监领个罚。宫殿监的督领侍他们问起来,你便一五一十地都说清楚喽。至于你究竟该领什么罪,叫他们来议,也不用报我了,议完了直接报了内务府就是。”
四喜痛痛快快地领命,“嗻奴才这就去”
四喜手脚麻利,原地膝盖一滴溜身儿,起来就走,便是明安想拦着,竟然都没拦住
只能瞧着四喜的脚步越走越快,明安望向廿廿,都快哭了。
“皇后主子,您快叫喜总管回来吧奴才绝没有此意啊”
廿廿掌心在手炉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煦煦的暖意,“瞧你,这不是糊涂了么是你说不喜欢我派太监回家里行礼的。你既这么说了,我也总归不能怪你,毕竟你在御前行走还不满一年,自对于宫里的规矩还没那么清楚。”
“宫里的规矩啊,内廷主位便是有什么事儿要往母家去的,贺寿也好,问安也罢,又或者是赐奠都只准遣宫里的总管太监、首领太监的去办,没的遣官女子出宫去的理儿。”
“咱们家呢,也自是世代勋贵,这两百年来从没断了过从宫里接恩赏、赐奠的,按说自然该明白这个规矩。没人敢犯了这个规矩去,也自然没人敢自己起个炉灶,寻个旁的由头去没的叫人笑话。若是小门小户的,从未接过宫里恩赏的倒也罢了,可咱们这样的家世,自是不能丢这个脸去。”
明安的脸火烫火烫的,就差没想寻个坑儿钻进去。
廿廿瞟他一眼,叹口气道,“如今咱们家交到了你手上,你是大宗公爵,你便是咱们家的家长,你说的话、办的事儿,代表着咱们家的颜面。我为中宫,又岂能不顾着咱们自己家的颜面去你说了什么,便是不合宫规的,我也还得替你遮着掩着,尽可量地周全着。”
“故此,那我就只能说是四喜有罪,该打该罚的都是他这个奴才我总不能说是我母家大宗的公爷吧”
廿廿冷冷瞪明安一眼,“便是你明安自己个儿丢得起这个脸,我还丢不起呢我总不忍心叫外人笑话儿我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一门,世勋至贵,如今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大宗公爵去”
明安额角涔涔汗下,赶忙跪倒请罪。
可是他自己心下也还是有些糊涂,今儿不是来说月桐的么,怎么绕在四喜这个死结上算是解不开了
他更担心的是,四喜这一到敬事房敬事房就是宫殿监的“行政办公室”去请罪去,还要宫殿监的那些大总管们一起来议罪,那自是所有的太监都知道这事儿了,尤其是宫殿监那些大头子们
这一闹,还不得叫大太监们都以为他明安将太监不放在眼里啊
“奴才知错了还请皇后主子责罚。奴才、奴才只是想着是祭祖,这便是替祖宗们着想的”
廿廿叹了口气,“你是我自家人,你说我若责罚你了,在外人眼里,我不也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明安啊,你递牌子进宫见我,却是要给我送这么一个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儿,是么”
明安惭愧得伏地碰头,实在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解释了,总归是怎么解释怎么乱。
廿廿摆摆手,“算了。今儿这事儿是从年下祭祖起的,你又说了是替祖宗们想的,再者你这公爵也是从祖宗们那儿世袭来的这事儿既然总跟列祖列宗们联系在一块儿,我便也不好怎么责罚你去。”
“今儿的话就说到这儿,你便也退下吧。我也烦了,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儿去。”
“至于年下祭祖的事儿,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还是叫四喜去你若不爱见他,那等他到的时候儿,你赶紧寻个由头避开了就是。”
廿廿说完,冷冷吩咐,“五魁,替我送送你明公爷。这宫里的门槛子都高,瞅着他走稳当喽。”
明安造个灰头土脸的,出了储秀宫,自己挨着红墙站了好一会子。
脑子乱,他得捋捋。
这事儿原本妥妥的,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吧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来
他没敢直接回去见王进福,怕这会子脑袋乱,话再说不明白了,他便先溜出了宫去,回家先歇了一个晚上。次日才又进宫,来找王进福。
王进福等着明安回信儿呢,原本以为昨儿就能得着准信儿,可没想到竟耽搁了一天。
王进福见着明安,这脸上便有些沉。
“明公爷是大忙人,老奴却是个闲的,明公爷尽管叫老奴多等几天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进福原本也是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那月桐再是个高傲的主儿,可是在主子们面前也终究是个奴才。只要皇后主子发话,那月桐就必定低头
在他看来,明安终究是皇后娘娘母家的大宗公爷,听说当年皇后娘娘之所以能以微末的六房的出身,打败了其余各房那些高贵的格格们,得以顺顺当当地挑进宫来给十公主当侍读,然后才借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中宫的位置上来,都是因为这位大宗公爷的力举。
那只要这位明公爷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了,那皇后娘娘就不好驳明公爷的面子。
更何况,只是个官女子呢,还并不是皇后娘娘陪嫁女子,是半道儿后来的。
再者说了,明公爷说的话儿也只是叫官女子去祭祖,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旁的事儿啊这事儿便怎么想着,都没有不成就的道理
昨儿一天没等到明安来回信儿,王进福倒也没多想,只是心下暗骂,以为是明安这回还反过来吊着他胃口罢了,想要从他这儿再图些什么罢了。
王进福心下也是想好了成,既然现在换过来,成了他有求于明安了,那他就宁愿再退一步就是不管明安想拿伏他什么,他暂且叫明安如愿就是
等人平了,事儿成了之后,再慢慢儿将这账算回来就是。
总归,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明安一路走过来,从瞧见王进福开始,这心里的念头便也转过十回八回了。
当终究走到了王进福面前,两人对上话儿了,明安的心这才定了下来。
事儿已然如此,那他总得能尽量捞足了好处才是,不能白到皇后娘娘跟前,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顿的。
明安便揣着手,嘿嘿一乐,“瞧王爷说的,我哪儿敢叫王爷您久等啊之所以昨儿没当即就给您信儿,还不是因为这事儿它难办嘛”
王进福眯了眯眼,“明公爷是皇后主子母家的大宗公爷,身份与旁人都不同。这事儿搁在别人那办,兴许是难事儿;可是放在明公爷手里,不过翻手覆手的事儿。”
明安又嘿嘿笑笑,“话虽这么说,可是那月桐姑娘的身份也不一般不是那终究是皇后娘娘亲自挑了、教出来,搁在身边儿伺候的,那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啊。”
“这情分啊,便赶上半拉妹妹了不是皇后娘娘自然不肯轻易就许了人去。再说了,这宫里的规矩也严,这您比我知晓得清楚,咱们大清的宫里啊,就不兴那个,抓着了都是重罪”
王进福挑挑眉毛,倒也不能不承认明安说的有理。
要不是因为这回事,他何至于还要求人就凭御前奏事太监这身份,但凡他张口,早就有人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王进福揣着手点了点头,“那您今儿能给我准信儿了吧皇后主子那边儿怎么说”
天儿冷,想要扯谎的时候就更是浑身的血都逆流,就更觉着冷。明安狠劲地抽了抽鼻子,斜楞着眼神儿道,“我昨儿反正是押上我全身的本事了,该说的话可都跟皇后娘娘说了。不瞒您说,我将我们家祖宗的面子都给押上了,就咬实了今年我们家祭祖就得要见月桐,不能再见是个太监了”
王进福听着也乐了,“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说呢,昨儿个敬事房的都传开了,说明公爷你不把我们当人看,可不稀罕叫我们登你们果毅公府的门儿呢”
明安一惊,“还真这么传开了各位爷们儿都怎么说的呀”
王进福叹口气,“还能怎么说呢,自是都说您那果毅公的门槛儿高,我们这些人攀不起呗。”
明安便一闭眼,知道他终究是将太监们都给得罪下了。以后要想挽回,得费好几辈的工夫才行。
既然都如此了,他心下更是一横,他这付出的代价不能白付了,他至少得将眼巴前儿的利益得了
他便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盯住王进福,“事儿呢,我是替王爷您办好了。那王爷也能帮我回事儿了吧”
明安在耍一个小聪明毕竟年底祭祖的事儿跟现在还隔着一段时日,他索性先谎称一切都办好了,叫王进福先将他眼巴前儿的事儿给办完了,那等年底的时候,说不定一切还能再有转机。
王进福眼睛一亮,“明公爷当真把事儿办定了”
明安狠劲一点头,“您也不瞧瞧,我为了这事儿,把宫里的爷们儿都给得罪了我要是没办成,我犯得着费这么大劲么”
王进福一想也有道理,这便乐了,使劲儿冲明安弓腰,“哎哟,可谢谢公爷您帮着玉成这事儿若不是明公爷您,别人都指望不上”
明安站直了,脖子也向上拔了拔,“那个什么,王爷你今儿能帮我在皇上面前回个话儿了吧”
王进福眼珠儿一转,便也点头,“那必然的您先忙您的去,待会儿皇上召见大臣的时候儿,我一准儿将您的话儿给带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