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掀起汤锅盖子,瞧火候。
锅盖一掀起来,柯平就问到了一股骨头汤的香气。他也没吃晚饭,闻了香气,立刻觉得饿了。
先前,小主母嘱咐时,还叫他不要着急吃。他心里还觉得小主母把他当小孩子。等闻了香气,他就懂了——这馄饨还当真是,馋人得慌!
他先不急着点,在旁边先瞧了瞧。
这摊上是提前包好的馄饨。每有客人点,摊主就抓一把放进一边的沸水中煮。馄饨个个皮薄馅足,在水里翻滚起来,让人觉得胃口大开。馄饨煮熟后,捞出来用个粗瓷碗装着,再从汤锅里舀出浓浓一勺肉汤,倒在碗中。锅旁边放着几个罐子,是腌菜豆酱之类的调味品,由客人自己加。
这摊子生意很好。
来的客人,多数一看便知是附近的护院、花楼里的粗使仆人,还有些是送了主人来的轿夫、马夫之流,更有些衣着体面的富家仆人。护院轿夫之流,都是点了馄饨,等馄饨煮好了就蹲坐在旁边空地吃起来,吃完嘴一抹,碗一还,就走了。也有的是像柯平这样,自己拿了提罐或者汤瓮,煮好后连汤带馄饨装在里头带走,明显是帮主家带的。
柯平再看街对面的包子铺。铺子里新出的包子白胖可爱,冒着热气,香味十足。来买包子的客人也是贫富兼有。买好的包子被店家用油纸包好。买得多的,油纸包还会再用柳枝扎起几道,做出个提把,供人提着走。有的人刚买到手,就举在手上,就地吃起来。
柯平就买了三十个肉包子,扎成了两包。又要了五个素的,和五个肉的,单扎了一包。店家见他买的多,还送了他一个肉包。他拎着三个油纸包,自己嘴里吃着那个送的肉包,又跟馄饨摊主点了馄饨,装在小主母给的罐子里,提了往回走。
他回来时,瞥见那两个抬轿子的小太监,正躲在放轿子的僻静巷子里。
俩人都捂着肚子蹲在轿子旁边,一看就是饿得狠了,胃正疼。小院里的奴才都是一日两顿的,没有晚食。
柯平心里骂起来,这这俩个蠢的!当值也不知道从饭里省下个饼藏在怀里,居然就这么饿着肚子,傻乎乎的跟来了!
柯平走过去,一人踹了一脚,扔下一个大油纸包,教训起来:“叫你们不知道吃饱的!这可是主子吩咐买给你们的!往日可没这等好事!这次算你们好运!以后可长点机灵!”
两个小太监是双生子,一个叫福子,一个叫喜子,都才十几岁。做轿夫也有两三年了。个子长得很高。两人个子抽条太快,肉还没跟着长出来,精瘦得像两只猴子。这两人本是厂卫练出来,要做暗探的。可两人都不怎么机灵,办过一次差就被撤下来了。柯平看这俩憨实,话也不多,肯吃苦,力气傻大,就留下做了轿夫,算是救了他们的小命。
两个小太监挨了训,连忙忍着腹中绞痛,垂头应着。等柯平走了,他们打开纸包,发现里头是许多大包子,一咬,还是肉馅儿的!顿时你一个我一个地,大吃起来。
柯平跃进窗户,就见自家主父正抱着小主母呢!小主母坐在自家主父腿上,手还扶在主父身后。他想着自己来的不巧,正要偷偷从窗口溜走,就被小主母喊住了。
小乙从督公肩头探出来,正好瞧见柯平,“买回来啦?快放这里来。那边斗柜里有碗和勺子,也一起拿来吧!”
柯平这次乖乖地听了小主母的吩咐,还帮着把罐子里的馄饨倒进了碗了。他做完了,还想着退到外间守着门,正要出去,又听了小主母喊他:“你也没吃?窗边的小几上有调好的茶,你拿汤瓶里的热水兑了,就着包子吃吧。”
小乙笑眯眯吩咐他,她自己还做在督公腿上,用汤匙先舀了勺汤,吹了吹,自己尝了一口,果然鲜香。她这才舀起个小馄饨,然后送到督公嘴边:“督公尝尝?”
督公给面子的吃了一口。
小乙仔细瞧着他的表情,见他没皱眉,应该还算是喜欢,就一口馄饨、一口汤的喂他吃。
田有产其实吃东西挺挑食的。
他不吃辣,不吃麻椒,不吃胡椒,不吃葱蒜姜,不爱吃羊肉,总之,有特殊气味的都不吃,吃完要流涕流泪的都不吃,要胀气的东西更是不碰。
他从前在御前伺候,面圣时绝对不能有失仪之处,是以那些食物从来不敢碰。他如今虽然已经是厂卫督主,但还是皇帝的奴仆。虽然面圣不多,也可以偶尔放肆一下,但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了,他也就习惯那么吃了。
是以,自打他做稳了督主之位,能挑拣饭菜了,也是喜欢清淡些的清粥小菜,不喜大油大腥的食物。在没有味精的时代,清淡的食物总是格外难做,东厂小院里的厨子是绞尽脑汁得做些可口菜肴,但督主还是用的很少。
柯平在窗边小几旁,站着饮茶汤。他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偷偷瞧主父和小主母的互动。见主父吃了大半碗馄饨,才算安了心——往常主父很少吃这么多,还是小主母劝菜有本事。
小乙喂着督公,看他端着架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口口地吃着,一句好都没说,可那双藏在她背后的手,一直在来回抚摸,都要把她揉碎在怀里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督公这脾气,实在称不上讨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