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执衣瘫软在地,他猛地撕开包裹桌角的丝绸,狠狠撞去,额头开了一注血,流得满面。
绝望之际,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剔银灯。
唯有剔银灯,他才能活得长久,活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但他的剔银灯的道书不知所踪了,他猜也许是被温狐红弄掉的,她为什么那么不想他修炼?
这其中一定有缘由。
温狐红却不知道,他早就将剔银灯背下了,他知道所有的运转诀窍。
此时的朱邪执衣隐隐猜到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也许温狐红是将来的。
距离他很远的将来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像是,向他预警着什么。
她是来救过去的他吗?
将来的他会死吗?还死得很惨?
朱邪执衣抬起手掌,抹开雪面的血迹,污得好似不祥的邪秽。
一缕血线滑下眉间,他喃喃道,“等我。”
我一
定会去到将来。
我一定会去见你。
无论以何种面目,无论以何种命运。
第323章 娇病·飞蛾扑火(2)
线香燃尽,正神归位。
天子七窍流血,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殿内众人幽幽转醒,他们的耳目口鼻不同程度受到损害,淌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在他们身后候着的白衣医者察觉异常,立即施行施救。
“圣人!”
御医搭上了天子的脉,忧心不已地说,“您已经十三日没有进食了!”
圣人召集天下诸国的能人异士,为了一个计划,秘密筹备了五年,就在十三天前,圣人封了皇城,携众仙道到却死宫,燃起了一缕名为千秋岁的神香,随后圣人与众仙道都陷入了昏迷,到此时此刻才终于醒来!
医者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想必也是多番风险。
“饿死了,饿死了,要死了……”
殿内众人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们抖着手,去抓桌案上的吃食,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囫囵吞了下去,医者连忙制止,亲自掰开碎块喂到嘴边。
众人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诸位辛苦。”天子拿起一块手帕,擦拭着眼睛淌下的鲜血,“诸位如此助我,我宗政绯红感念于心,我许你们的一诺,只要我王朝不朽,法度犹在,你们可以随时来拿!”
“多谢圣人!”
他们拱着手,面有惭色,“只是,只是我等,还是未能挽救朱邪……谢公子的性命。”
千年之前,万法衰微,诸国陷入混乱征战,民不聊生,到千年之后,宗政绯红称帝,万法气运再度复苏,生出了一两片道法的嫩芽,他们正因为如此,才能找到一种千秋岁的线香,可以引领他们的灵身去到千年以前的蜃楼。
当然,以他们的微末之法,合起众力,也只能勉为其难凝聚一具灵身,也就是天子所能操控的温狐红灵身。
众人想起天子与朱邪公子的痴缠,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这群人可算是全程围观。
“不。”
天子唇边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确是说,我犯了一点小错。”
她看向殿内中央的一具棺木。
“但,无伤大雅。”
众人不解其意,天子则是微微一笑,让人送他们回去休息,很快却死宫内只剩下天子与棺木。
棺木里躺着一个病公子,脖间缠着白纱,依旧是秀丽绝伦的苍白面容,那些鲜红的伤口都被绯红处理过了,用朱笔勾勒描绘,像是开了一簇潋滟的细花。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沿着鼻梁,落到唇上,在他耳边低语,“哥哥,快五年了,为了等你,我五年都没开荤了,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
“玩哥哥的尸体了。”
一头褐红色的桃花鹿跑进了桃林,钻得满头是花,它捉弄似的,反复咬着那淡紫色的桃核。
“嗯……别……”
苍白的唇心溢出细碎的喘息。
“别玩那里。”
冷玉一般的尸体重新变得柔软温热,谢柏翘从漫长的黑暗醒来,睫毛就先沾湿了羞耻的泪水。殿内的千岁香还弥漫着一缕檀香,冲散了腐朽的尸气。他还未睁眼,那头小鹿就撞他唇上了,谢柏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颈,承受它的捣弄,他刚恢复,牙齿跟舌尖都是僵的。
“别亲,别亲,有,有尸臭……”
谢柏翘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对方就更兴奋了,因为棺木狭窄,施展不开,她把他捞了起来,百无禁忌铺在那燃着千秋岁的供桌香案上。天子的双手探入了衣衫,她又在他耳边低语,“哪有尸臭,我用龙心木镇着呢,而且我还天天给翘哥擦身……”
此时的他倒真像是一件祭品,被她供在香案上,只是这信徒大逆不道,假模假样供了一会儿后,就要将他拽入人间红尘里。
谢柏翘的黑发散开,如鸦羽一般泛着暗青色,从供桌垂到脚踝,被她踩了一缕,还坏心眼扯了一下。谢柏翘低低惊呼,又被绯红吻住,毫无血色的嘴唇被对方吃得红肿,那股艳烈的桃花色从唇间吹到脖颈,他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
谢柏翘最受不了她撩开头发,一手勾着白纱,趴下来舔他的脖子,他隐隐约约记得,他是自刎了,那里应该有一段非常狰狞的伤口,不过他能感觉到,筋脉是长好了,还比之前更敏感了。
他刚逆转回来,死而复生,还担心她接受不了,结果她毫无负担玩了起来!
“红儿,你听我说——”
谢柏翘被浇灌得浑身鲜红,如同一株盛到极致的桃树,她拉着他,吞噬了他。
“给哥哥的奖励。”天子似哄着小孩一样,吻着他发汗的鬓角,“哥哥真聪明,自己回来找我了。”
哥哥的神色又痛苦又欢愉,再度涌出泪水,晕染在她的肩头。
他紧紧抱着她,绽开一笑,“哥哥回来了。”
谢柏翘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棺材旁边干了个昏天暗地。
事后,天子抱着他坐在棺木旁,仅用一两件衣衫松松盖着,她梳理着他湿透的额发。
“那千秋岁也是你安排的?”
谢柏翘的身体还带着点余韵,手脚软得发颤,他呼出一口气,嗓子还是半坏的,“嗯……你走之后……”他的记忆有些混乱,试图将那些涟漪平复下来,“也就是,千年之前在蜃楼,你消失之后,我就去找了千秋岁,本来还有一种却死香,它功效更好,根本不用绕圈子,可惜它被用完了。”
“哥哥怎么知道,千年之后,新桃一定会去蜃楼,又一定会找到千秋岁呢?”
谢柏翘咳嗽一声,“新桃那个小蛮牛,她有很敏锐的直觉,她肯定把谢家那个祖传药丸给融了,里面有纸条,她知道怎么办的。”
天子意味不明,“就算她能找到,要是我不想救你,你又怎么办?”
谢柏翘又想起她说的那句——
“所以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
一向运筹帷幄的病公子流露出几分脆弱的神态,他强撑着,又牵起几分笑容。
“那翘哥,就化作蝴蝶飞走了。”
自始自终,他都在赌。
他赌他天赋异禀,改进之后的剔银灯能逆转生死,让他重返人间。
他赌谢新桃真心实意当他是哥哥,会为他而千里奔走夺得千秋岁。
他赌宗政绯红吃软不吃硬,会召集所有仙道,为他逆天改命。
他赌天道……怜他一片痴情。
天子眸光晦涩,她捏起他的腰骨,又是深吻到底。
病公子的手指细长,不慌不忙,插入她的乌发,娇娇弱弱地呼起气来。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不是吗?
他在千军万马前那一刀,用最艳烈难忘的姿态死在天子面前,鲜血凝成了她心头最红的一颗朱砂痣,从今以后,不管她身边有谁,她都忘不掉为她而死的朱邪执衣。
是的,他有病,也很卑劣。
他算计天下与众生,只为来成全他这场豪赌。
从宗政绯红给自己戴上长命锁那时起,谢柏翘就决定,他要永远锁住她。
哪怕是死,也要不择手段地锁住她。
病公子垂下眼睛,眼皮晕开瑰丽的色泽,他手指陷入对方的颈窝,柔弱得仿佛能随时昏过去,“不要……对哥哥太用力了好吗?”
谢新桃第二天就来禁宫看她哥了。
这被圣人金屋藏娇的家伙,睡的是沉香木龙床,抱着的是错金银小袖炉,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狐裘,那毛绒绒的华美领子看着就值她一个月的俸禄!
她哥被养得跟一朵富贵花似的,就算是下不了床,每一根头发丝儿也是精致的,耳后挑出一两缕,束入松绿金环,偶尔折出一抹浅绿色湖光,衬得双瞳都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标准的宠后装束啊。
谢新桃:“啧啧。”
谢新桃:“啧啧。”
她第三声还没发出来,谢柏翘半坐在榻上,撩开眼皮,“你除了这话就没别的吗?”
“有!”谢新桃响亮地说,“哥,你什么时候爬龙床?我觉得你穿正红的机会很大,我是不是能当开国最年轻的小国舅了?”
她畅想未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她哥幽幽地说,“好主意,所以你的圣人什么时候回寝宫?她不回来我怎么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