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各斜插了四支金钗的脑袋先探了出来。
薛品玉弯身在马车内,抬起脸,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光头和尚。
他穿着藏青色僧衣,头顶用香头点了八个香疤,颈上的佛珠陈旧,看上去戴了有多年。
不过他的年纪看上去比那串佛珠的年纪小多了,他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刚好褪去青涩。
薛品玉第一眼看见他,觉得他好像一条蛇。
乍一看,全身生出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冷冷的。
面容全无和尚该有的慈悲、忠厚、老实,那双眼生的一点儿都不和蔼,而是生了一双眼皮子很深的桃花眼。
除了让薛品玉觉得他像蛇,他还让薛品玉觉得,他长得像前朝大奸臣安怀意那赫赫有名的二儿子安骁。
安家二公子安骁是城内有名的美男子,风流成性,光是小妾都有五个,正妻是凤仙郡主,一妻五妾连生了九个孩子,快要赶上皇子皇女的数量了。
安骁他爹安怀意是个大奸臣,长相忠厚本份,可安骁长得像生他的狐媚小妾,满肚子的坏水都写在了脸上,狡猾的像只小狐狸。
薛满登基前,为官叁十年的安怀意就被先皇抄了家,家中钱财尽数充了国库,安怀意病死在狱中,他的叁个儿子相继斩首而死,孙子们全都喂了鸠毒,府中女眷、女仆送去军中,当了军妓。
薛品玉细看着那和尚,他耳垂很厚,与安骁都是一类的面色清冷桃花相,看上去像是一个奸佞之人,只是他与安骁的年纪对不上。
安骁死时,四十岁。
这个和尚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
“你今年贵庚?”薛品玉从马车里爬了出来,问道。
圆舒低头,双手合十,淡漠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小僧今年十七岁。”
段止青一听,恐薛品玉稍不如意就降罚,赶紧纠正道:“什么姑娘,你这无礼和尚,这是九公主。”
以为是随行的女仆出来问话,只垂眸听话,圆舒没想她会是公主。
圆舒没被薛品玉的身份吓到,他沉着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回九公主的话,小僧今年十七岁。”
“本宫虽长了两只耳朵,但话只听一遍就够了,不用说两次。”
薛品玉要从马车上走下来,段青止伸手去接她,她摇摇手指头,站在马车旁的一个太监,机灵地献上了自己的胳膊。
薛品玉扶着那段胳膊,从马车上稳当地走了下来。
随行在马车里的桃夭和小梅枝也跟着下了车。
薛品玉盯着圆舒看,他一副任你随便看,都不抬起眼眸的样子。
“和尚,为何不敢直视本宫?”薛品玉走到了他面前。
圆舒道:“公主金枝玉叶,小僧一介平民,直视公主是对公主的不尊重。”
“那本宫允你抬起头,你看着本宫的眼睛回话。”
站在旁边的桃夭与小梅枝对视,不知道公主为何与这和尚较起了劲。
不就是长得与别的慈眉善目和尚,稍微不一样吗?
圆舒仍是没有抬起眼眸,说道:“公主,小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与女施主对视。”
哪儿来的狗屁话,父皇停灵在暮华殿,请来的高僧到宫中超度念经,薛品玉同高僧说话,高僧不仅对视,连高僧黏在眼角没掉下来的眼屎,薛品玉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旁那些无论是年纪大的僧人,还是年纪小的僧人,都会偷瞄自己。
到了这明光寺的和尚嘴里,就不能与女施主对视了?
他至于这么害怕女子,视女子是洪水猛兽?
他越觉得女子是洪水猛兽,越抗拒,薛品玉就越想与他作对。
薛品玉环视一圈,这与他脑袋一样光秃秃的山脚下,只他一个和尚等候在此。
“你们明光寺,就你一个和尚?本宫来了,竟不全部下山迎接。”
“明光寺师兄弟与小僧,一共有五名,四名师兄弟染了风寒,恐风寒传染公主,故此未能下山迎接,主持方德上了年岁,前日摔断了腿,无法下山,因此庙内只小僧一人能下山接公主上山。”
薛品玉看他说话时,睫毛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看着本宫说话,你不看,你就是大不敬。”
圆舒没回话,还把眼给闭上了。
这可气煞了薛品玉。
“你不睁眼看本宫,本宫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圆舒叹道:“阿弥陀佛,佛门重地,还望公主休得胡言,公主难不成是忘了为何来明光寺吗?”
“你——”薛品玉还是第一次遇上敢逆自己意的人,喊道,“来人啊!把这无礼的和尚捆起来,丢进河里。”
随行的太监们等着护卫队动手,护卫队等着段止青施令,而段止青为圆舒求起了情。
“公主,他乃山野寺庙里的山野僧人,久居庙中,不懂礼数与规矩,还望公主见谅,不与这山野僧人计较,快快上山要紧,再不走,天黑后,路就更难行了。”
这小公主,年纪不大,脾气很大,被圣上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是骄纵,段止青知她在宫中,说到做到。
要挖和尚的眼珠子,便会挖他眼珠子,要捆他丢河里,便会捆上石头一起丢河里。
可杀掉僧人是大忌。
段止青示意桃夭与小梅枝把气不顺的薛品玉带去一旁冷静,他转头看向站在那里闭着眼,捻动手串的圆舒。
这和尚,段止青是佩服他有几分胆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