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爸爸，抱抱我

    等两人都收拾好再度并排坐在沙发上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属于想要干些什么有些晚了，但睡觉有显得很早的尴尬时间。简易琛将刚热好的牛奶递给简希，后者此时吹干了头发，整个人都香喷喷地裹着红色圣诞花纹的绒毯盘坐在沙发上，活像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引诱人上去咬两口。

    对比电视中的聒噪，沙发上的父女二人皆是沉默无言。虽然简希早已习惯焦虑惊恐发作带给她负面情绪，但躯体症状并未减轻，游走性的疼痛还未褪去，此时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忍耐着等待这一切过去。而简易琛则相反，女儿身体带给他的反应让他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此时哪怕和女儿说一个字，都像是玷污了她，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遮掩，他无法面对自己心底深处真实的渴望与躁动。

    电视里幼稚的节目终于演完了，突然的安静让简易琛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他扭头去看简希，小姑娘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盛满牛奶的玻璃杯捧在手心，却一口都没喝。简易琛接过牛奶，果然早已冰凉。

    “都凉了，我再去给你热一下吧……”

    “不用了爸爸，我喝不下……”简希抬起小脸，神色怏怏。

    望着这样的女儿，简易琛之前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要不要吃药？医生不是给你开了药么？”

    然而简希只是摇了摇头：“药会有副作用，也会有戒断反应。我好几年没吃了……”

    “可不吃药也不行……”简易琛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起，不管是副作用还是戒断反应，都是简希需要自己承受的，而他这个爸爸却帮不上半点忙。慌乱中他突然想起福利院老师对自己说的话，简希焦虑症的症结，在于她极度渴望家庭的温暖，极度渴望家人的关心与接纳，如果自己能给她这些，是不是她的焦虑症也能缓解？

    想到这，简易琛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和简希好好谈一谈。于是，他坐直了身子：“希希，爸爸过去这一个月都忙于工作，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你刚刚回家，我应该好好陪你才对……”

    简易琛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简希心中一惊，她慌忙否认：“不是的爸爸，你对我很好，嗯……你给了我很多零花钱，给我买了新的自行车书包还有衣服，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

    “但是我并没有给你家庭的温暖。”简易琛垂下眼，被眼睫遮挡的眼神中满是自责，想了想，他还是没把自己打电话给福利院老师询问的事告诉简希，他觉得女儿可能并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的遭遇和经历：“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我有个女儿……这不是辩解，我当年做了很多错事，以至于福利院和妇联部门当初也不太同意让我接你回来。”

    “爸爸……”简希惊讶地睁大眼，她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我和你妈妈，其实也只是萍水相逢，我对她后来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从根本上，我就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想，你可能也没办法接受一个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后妈吧。”说着简易琛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要后妈……我只想和爸爸在一起。”简希没听出简易琛话中的自嘲，还以为他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心里骤然一紧，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拽住简易琛的手臂。

    “我知道……”简易琛轻轻拍了拍简希拽着自己的手，“但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个好爸爸，以至于希希今天进了急诊室……”

    简希刚想否认，就听简易琛再次说道：“但希希也不知道要怎么依赖爸爸对不对？不然今天你进医院为什么不告诉爸爸？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

    “对不起，爸爸……”

    “没关系，希希不用道歉。只是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学习，快点适应。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简希不解地问。

    “每天向对方许一个愿望，对方一定要满足。”

    “今天开始吗？”

    “对，现在开始。我先来。”简易琛说着，将早已凉透的牛奶再次放进了微波炉，然后在热牛奶里又加了一勺蜂蜜，重新递给简希，“我今天的愿望是，希望希希能喝完牛奶好好睡一觉。”

    或许是简易琛的目光和语气都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蜂蜜太甜，原本只觉得嘴里寡淡没味的简希三口两口就将牛奶喝完了。

    简易琛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替简希擦去嘴边的奶渍：“接下来该希希许愿了。”

    简希望着简易琛，在他深邃的瞳眸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的看着爸爸的眼神，那样的专注与深情。

    她没有掩饰心中的渴求，“我想……”她听见自己说，“我想爸爸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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