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内,女子声冷如冰,幽幽回荡。
黎后似是彻底从回忆歇斯底里中走了出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上首的贵妃榻,理了下水袖,悠悠落座。
“也没什么用意,不过就是玩游戏罢了!”
“游戏?”
曲蓁微微挑眉,冷淡的看着她。
黎后蓦地来了兴趣,掩唇笑了两声,含笑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你知道了容越的龌龊手段,容越辛苦隐瞒十多年的秘密被揭穿,丢尽了颜面,你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从病床上爬起来找我?”
她许是想到了某种可能,笑得越发畅快。
“所以,自你被释出清黎宫,景帝都没正眼瞧过你?你才会使尽浑身解数折腾?吸引他的注意?”
曲蓁豁然开朗,怪不得黎氏会在龙乾宫外当着安总管的面儿特意问她,原来图的是这个!
“是又怎样?”
黎氏冷笑一声,伸手出打量着她那鲜血的蔻丹,唇角勾起抹得意的弧度,“他就算再不愿意瞧我,也必须得承认,这大盛的帝后是我,再恨我,也得容许我在他眼前随意出入!”
“即便是死,皇陵之中,也是帝后同葬!”
“这一生,他都休想逃开我!”
泛红的双目坚韧而偏执,死盯着那宫柱上盘踞的龙凤祥云纹,像是要烧出个洞来。
整个人都透着股邪气!
曲蓁看着她这个模样,想起方才那些话,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酸涩又沉重,但转瞬间再度化作冷沉!
纵然景帝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但她不该因爱生恨,将怒火发泄在无辜之人的身上,娘亲何辜?那惨死的十七具尸体何辜?
要凭白被夺了性命!
“我想问的问完了,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小憩了,微臣告辞!”
她径直起身,敷衍的拱了下手,就欲离开,不想呆在这儿应付明显有些疯癫的黎皇后,既然不能杀她,何必再给自己添堵?
但是显然,黎氏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
“就这么走了?”
黎皇后身子微微前倾,一改先前歇斯底里的阴翳,而是趣味盎然的打量着她,“那在走之前,本宫给你送份大礼吧!”
“什么?”
曲蓁脚步顿止,侧首看她。
不明白黎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看来,今日找她过来,不止是为了说往日的‘真相’,别有所图!
黎后见她停下,颇为得意的挑了下眉峰,手抚上鬓角,懒洋洋的对外吩咐道:“去把人带来!”
候在殿外的嬷嬷闻言,大声应了句“是”,很快离去。
不多时,殿门大开。
在曲蓁疑惑的注视中,两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搀扶’着一人快步而来,因脚步过疾,拖得那身影有些踉跄。
背光逆行,视线模糊。
直等到了近前曲蓁才看清楚那人是谁,清眸骤缩,霎时变了脸色!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罪人带到!”
两个嬷嬷伏身叩拜,态度甚是恭谨。
而失去了支撑的女子如同被掏空了所有力气,“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因疼痛使得煞白的面色多了分扭曲……
“谢涵!”
曲蓁大惊,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忙拉住她的胳膊,“你怎么样?”
“我没,没事!”
谢涵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勉力说完,就不住的大口吸着冷气,像是极难遏制这疼痛!
“什么没事!”
不抓不知道,一碰吓一跳,她手下的胳膊不住的颤抖,衣衫几乎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曲蓁怒不可遏,双目如利刃般射向黎后,“敢问皇后娘娘,谢涵所犯何事,竟然让你在宫中动用私刑?”
“私刑?”
黎后唇角微勾,“本宫是六宫之主,要罚她哪里还用得着动用私刑?至于所犯何事,魏嬷嬷,你来告诉曲大人!”
“老奴遵命!”
跪在地上的嬷嬷说罢,侧首看着曲蓁,冷漠道:“回曲大人的话,娘娘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听闻谢院正家的孙女儿医术尚可,就传她入宫诊脉,谁知她竟然故意弄错药材的伎俩,伤了娘娘的凤体!”
“娘娘仁厚,没有伤她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以略施惩戒罢了!”
听罢,曲蓁看了眼谢涵,又问道:“药方呢?”
宫中诊脉用药都是要记录在档,以免出现纰漏。
她这么问也在情理之中。
那嬷嬷朝上座的黎皇后看了眼,得了她的应允后,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个信纸来,“药方在此!”
曲蓁接过一看。
“这是治疗心神昏乱,惊悸怔忪的方子,黄连半两、当归二钱、生地黄三钱、甘草两钱都是对的,唯一的问题是……朱砂二两?”
“是啊曲大人,幸好老奴当时留了个心眼,特意拿了方子去御药房问过才没有酿成大祸,这朱砂服用过量可是会中毒的!造成这种错失,娘娘没有将她杖毙,已经是看在谢家的颜面上了!”
“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老嬷嬷冷哼了声,扫了眼谢涵,满目刺人的寒光!
谢涵被骇的一个哆嗦,纵然心中害怕至今,但还是抓住了曲蓁的胳膊,哽咽道:“你信我曲蓁,我是医者,怎么可能不知道朱砂的危害,我当时真的写的是一两,剂量是对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她眼中含泪,揪着曲蓁衣袖的手指节发白。
“你说自己写的是一两,但药方上白纸黑字是二两,这怎么解释?难道在凤鸾宫中,还有人故意构陷你吗?”
老嬷嬷目光陡厉,怒视着她!
“这,这……”
谢涵语塞,看着老嬷嬷那凶悍的眼神,又瞥了眼坐在上首,一脸漠不关心,只顾着打量自己蔻丹的黎皇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这凤鸾宫,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听她解释!
他们要的,不过就是个噱头罢了!
一个能借此发挥的噱头!
她自嘲笑了声,俯身在地,颤声道:“是臣女胡言乱语了,请皇后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