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山平静了下来:“你说真的假的?咱们几家忙活好几天了,一个土夫子都没联系上,还折了好几个。”
佘浪下意识的看向穿着长袍、不急不缓品茶的季汀,脑海里反复滚动着四个字:恐怖如斯。
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天动地啊,直接从货源和终端两个渠道把他们给拿捏得死死的。
没了土夫子,再没了古玩店,这个行当就算废了一大半。
他花了几分钟平复情绪,颤巍巍道:“他老人家这么大阵仗,到底是因为啥啊?”
佘山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才吐出话来:“季老先生那边的意思是,咱们这个行当该管管了。”
佘浪偷摸瞥了眼一脸严肃的黑西装,掂量了下自己的脑袋有多硬,立马表忠心:“是得管管了,我觉得他老人家这个想法非常好……”
佘山:“好个屁!你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吗?”
听出他爹暴跳如雷,佘浪没敢接茬。
佘山自己说了下去:“他要规范化、安全化、专业化……你听听,这像是人说的话吗?”
确实不像,这个行业又不是制造业、服务业,哪来的规范化、安全化、专业化?
全都是拿命去拼。
而且独来独往就是最安全的方式,连组团下墓都得找信誉好的熟人,生怕带上一两个坏心眼子,直接把整支队伍折在墓底下了。
佘浪偷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黑西装们,丢掉良心:“不过既然他老人家提出来了,那总有他的……”
话还没说完,电话另一边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他爹给挂了……
这可真是亲爹,佘浪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察觉到季汀看了他一眼,动作比大脑思绪更快,直接回拨了过去。
电话再度接通了。
佘山不耐烦道:“你那边有人拿木仓顶着你脑袋?”
佘浪疯狂摇头:“怎么会?绝对没有……”他偷摸看了眼黑西装们,压低声音道:“但我这命还是人家救回来的,咱不能忘恩负义吧?”
佘山:“没事,我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见佘山又要挂电话,佘浪忙打断他:“等会,爹,你先别挂电话,他老人家还有话让我转达呢。”
佘山那边没声音了,也没挂电话。
“他让我问问,佘家考虑的怎么样了……”佘浪话音刚落,朝季汀摊了摊手:“他挂了。”
李义枢上前拿走手机,又站回了季汀身后。
季汀对这个结果不意外,预案上早把那些人的心理波动分析得清清楚楚了。
他站起身,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波动:“那你就暂时在这住着吧。”
佘浪乖巧的躺回病床:“那我等会能不能去看看张琛?”
“随你。”季汀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佘浪:“你要是能从这跑出去,我保证不抓你回来。”
佘浪眼睛一亮,等季汀的身影消失,立马要求探望张琛。
考虑到他身上的伤,他是被躺在病床上推过去的。
一出门,佘浪顿时理解了季汀方才的话。
走廊上,一眼望去,黑西装和绿植相映成趣,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除了蚊子,想必没有其他生物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钻出去。
黑西装把他推到了另一个病房门口,病房里,张琛安静的躺在床上。
佘浪仔细观察了下,觉得张琛的状况看起来比他好多了,至少他床边没那么多医疗设备,
但下一秒,张琛的表现打破了他的错觉。
张琛毫无征兆的惊醒,先是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瑟瑟发抖,抖了半天,又开始狂暴的到处乱砸东西,一边砸一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跟不存在的敌人打架。
所幸病房里的东西全是特制的,要么焊死在地上,要么就是纯塑料制品,压根伤不了人,更砸不坏,所以张琛这么一通乱砸后,也没制造出多大动静。
张琛的情绪转换非常快,上一秒还在暴怒,下一秒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喃喃自语的说着些什么,话语含糊不清,很难分辨。
佘浪扭头看黑西装:“他一直这样?”
黑西装点头。
佘浪迭声问道:“找医生看了吗?能治好吗?”
黑西装沉默不语。
佘浪扭头盯着喃喃自语的张琛看了几秒,做出了决定:“我要进去看看,说不定他还认识我呢?”
黑西装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他一提要求,对方就答应了——可不嘛,他们就等着他跟张琛接触呢。
季汀盯着大屏幕,耳边传来其他人的议论声。
“从他的表情变化来看,他跟张琛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
“等他跟张琛接触完了,要是没问题的话,让季汀也去看看张琛,按照的人物设定来看,张琛也‘应该’认识季汀。”
“进去了!”
“张琛的表情变了!大屏幕,刚才那一幕截下来了没?发给微表情专家小组,让他们写份分析报告。”
“张琛的行为模式也变了!”
“他跟佘浪对话了!快录下来!”
第25章 传奇13
佘山怒气冲冲的挂了电话,在座的其他人立马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佘山举起手机,气愤道:“要不是这是我亲生的,我早就……”他作势要摔手机,见众人光盯着他看,也不拦上一下,举起的手又收了回来,表情一秒从暴怒变成了唏嘘:“唉,真是对不住大家伙,这事还真是我家那孩子折腾出来的。”
万三望是个斯文人,阴阳怪气起来也很斯文。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我琢磨着也不可能是其他人,阿浪那小子从小胆子就大,招猫惹狗,就没他不敢做的。”
金家的话事人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辈分比其他三家的话事人高一辈,因为年纪太大,平日里素来不怎么管事。
她一开口,众人面上就严肃了几分。
“早些年的规矩,你们佘家是压根没拿它当回事?”金姑拄着拐杖,盯着佘山道:“我看你们一个个全都忘了早年间季老先生的风采了。”
侯三爷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他是这些人中最年轻的那个,辈分也低,以往都跟佘浪一起玩,但架不住他们这一脉都死得早,两三年前他爹一死,他就成了侯家的话事人。
“金姑奶奶,您这话说的,咱们这些人里,真见过季老先生当年风采的也就您一个。”侯三爷笑道:“我都把那些传闻当戏说听,谁知道这位老先生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手段呢?”
“我就奇了怪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多土夫子,他能在这怎么看得过来?他要能做到这个地步,四大家也没存在的必要了,独留一个季家不就行了吗?”
金姑垂下眼:“你以为不惊动季老先生的规矩是怎么来的?
早年间咱们这行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乱的很,杀人越货都是常有的事。后来四大家声名鹊起,才渐渐有了这些规矩。
你们知道四大家是怎么起来的吗?”
侯三爷:“听您老这意思,难不成是那位季老先生做了什么?”他仔细算了下时间,倒吸了口冷气:“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佘山正走神呢,突然被万三望点了一句:“这事你不知道?”
佘山点头:“这不都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些东西吗?你们家难道没有?”
万三望:“你知道,你还让佘浪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
佘山嘀咕了一句:“说的跟你真拿这些当回事一样。”
距离当年都快过去三代人了,季汀早变成了一个江湖传说,漫长的时光足以抹去曾经留下的所有痕迹。
而且说真的,哪怕江湖传言里说季汀容颜不变、永葆青春,真信的也没几个。
在他们这代人的认知中,季汀可能早死了,又或者跟金姑奶奶一样,垂垂老矣。
但谁能想到,那些传说居然一点水分都没有?
金姑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既然惊动了季老先生,季老先生又打算管一管,那就让他管!”
侯三爷愁眉苦脸:“哎哟,我的金姑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意思?纯粹就是瞎折腾。我倒没什么,反正家里也就那么几个人,死了就死了。但靠我侯家吃饭的伙计人可不少,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折里头吧?”
万三望也表了态:“这事不能就这么应下,季老先生年纪大了,估计不清楚世道变了,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解决问题的。”
佘山嘀咕了一句:“我可不觉得季老先生老糊涂了,听听他这个用词,专业化、安全化、规范化……听着比我们还与时俱进呢。”
侯三爷:“问题就出在这了,咱们这行跟这几个词就不搭边……”
金姑打断他的话:“反正我金家的话撂在这了,我们对季老先生的意思没意见。”
“金姑奶奶,咱们四大家一直共进退,不带您这样的。”侯三爷忙给金姑倒茶捏背:“要不,您给我说说季老先生当年的风采?好让晚辈心服口服。”
金姑喝了口茶:“那说来话可就长了,想当年……”
*
屏幕那头比划了个ok的姿势,年迈的声音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传奇故事。
年轻人在乱世中结交了几个朋友,当时时局动荡,他干脆组织起了一帮人,一施所长,劫富济贫,捐钱捐物。
在那帮朋友中,有四个人格外出色,或于风水一途上有所天赋,或身手矫健、或口才过人、或声清体柔,于是四大家初现端倪。
当然,在金姑的描述中,年轻人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他串联起了四大家从成型到定型的整个过程。
“那时候,季老先生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他救的人多,黑白两道都有些面子。咱们这行能有个样子,多亏了他四处奔走,又是定规矩,又是花人情,杀了一批想把货卖到国外去的卖国贼,威慑住了那些土夫子,四大家才算是立稳了脚跟。”
“但就算立稳了脚跟,大家遇着事了还是习惯找季老先生,四大家顶多算是管家小姐跟前的大丫鬟,干的全是杂事。
后来还是季老先生觉得这样不行,干脆定了这个规矩,算是淡出江湖,不问世事,四大家这才算立起来了。
再后来,就是你们现在见到的这模样了。”
金姑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季老先生那边始终没动静,大家也琢磨着他老人家可能已经仙逝了。没想到张琛那小伙子突然冒出来,嚷嚷着说他家长辈是季老先生,才在江湖上引起了点动静。”
“要我说,季老先生伸手管一管咱们这行的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不是他,哪有现在的四大家?你们折腾的那些都没用,季老先生是什么人?能让你们给拿捏住了?”
金姑语重心长的给孩子们讲过来人的经验:“与其让季老先生费力教训咱们,不如顺势把这摊子交到他老人家手里,也省的自家人闹腾。”
四大家的对话仍在继续,大屏幕另一头的人们则忙着记录重点,小声讨论。
季汀看了眼漆黑的大屏幕,不知道该庆幸好歹他们没夸张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装摄像机,还是该遗憾四大家的警惕性实在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