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脑子里好像有个棒槌,槌得他头晕目眩。
门一打开,他整个就往前扑。
“哎——”
“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方安虞心想,隆园不愧是江州顶尖,听说好多政要机关年底也都会选择在这里办餐会。就这服务,真没的说。
“没事……对不起啊,我喝多了……”
他扶墙站起来,朝水池走去,准备洗把脸。
服务员还十分敬业地扶着他手肘。
等冷水浸上脸,方安虞才有些醒神。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却很红,表情特别丧气。
方安虞试着笑了笑,嘴角扯起,左边脸颊上那一点类似梨涡的痕迹显现,清秀又腼腆。
随即,他就不想笑了。
他伸出手指对着梨涡的地方戳了戳。
不知为什么,又有点生气。
出了卫生间,方安虞站在光线昏暗的走道里。
这层好几个包厢都静悄悄的。
他辨别了下方向,朝电梯方向走去,一边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拿出手机准备叫代驾。
也不知道这个点是不是代驾特别忙还是都下班了,进了电梯,他盯着手机上显示的等待标识,发了好一会愣,完全忘记按下行一楼。
直到电梯十几秒后再打开。
突然,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袭上脑门。
奇异到方安虞低头看着手机,却没立即抬头。
身体仿佛比他还要敏锐。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你是……方安虞吧?”
“方主编,晚上好。”
方安虞抬头。
他看到王清和……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注视他的陈若。
八年前王清复出的那篇澄清新闻稿出自方安虞手,所以王清一直记得他。前阵子书评方安虞也拜托了他。
“这么巧?”
王清笑着上前。
他是位十分儒雅的男士,和站他身旁始终冷漠、喜怒莫测的陈若比起来,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你也住这层?”
他问方安虞,说着打量几眼,好笑道:“怎么不出来。”
方安虞有点尴尬。
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张嘴想解释,“不是……我——”
“师兄,就送你到这里。”
陈若很快说道,转身离开,一秒都没耽搁。
王清:“……”
王清朝自己师弟离开方向皱眉瞧了一眼,“没良心的。刚还说请我吃夜宵……方主编,让您看笑话了。我这个师弟,平时不是这样没礼貌的。”
迫不得已,方安虞硬着头皮走出电梯,嘴里捧场一般“哈哈”笑了两声。
王清离开后,他抬头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直到电梯再次在面前打开。
他看着空荡荡的电梯间,没动。
这么些年,他好像和这个电梯一样,上上下下,按部就班,遵循着一个计算规则,没有出过一点错,数字记录着,精确,又精准。
每次空荡荡的时候,他都是像这样,原地等待。
其实也不知道在等什么。而自己心底里也清楚,那些充实的、无忧无虑的、爱憎分明的、一意孤行的时光,终究是不会回来的。
那他又在等什么。
为什么不赶紧进去,找个代驾,回家睡觉。
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转过身的时候,方安虞感觉脚好像不属于自己。他感觉自己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就是跑了起来。
直到跑到走道的尽头,他才发现自己愚蠢得可笑。
像个大傻子。
他压根不知道陈若住哪间。
尽头是一扇做工十分精致的窗户。
窗外,整个江州中心一览无余。
人世间的霓虹斑斓缤纷,他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却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罗瓦涅米,一个人躺在雪地里,孤独又寂寞。
原来,那场雪,一直没停。
下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都忘了自己做过的事。
方安虞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算了,本就不应该这样的。
忽然——
“陈若先生是吗……”
前面传来一点交谈声。
门打开又关上。
陈若叫了客房服务,就是不知道他这么晚要了什么。
方安虞盯着那扇关闭的门。
好像面对一盘必须下到官子的棋局。
后面发生的事,他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
就像酒精断片。
再次醒过来,他就知道自己今天上班迟到了。
阳光晒得晃眼。
他慢慢坐起来。
身后,被单整洁,身上,衣服干净。
房间里,更是空无一人。
明明......
明明陈若一开门,他就吐了人家一身。
回忆的这幕无比清晰,方安虞捂脸哀嚎,甚至有点想哭。
怎么会这样啊……
明明是想了结这些年的稀里糊涂。
明明是想把一切说清楚。就像昨天电话里时舒和他说的那样。
明明......
方安虞狠狠砸了自己脑袋两下。
全完了。
陈若估计以为,自己真的,恶心死他了。
啊啊啊——
方安虞往后躺倒,决定这辈子都不起来了。
三秒后。
他火速起床,着急忙慌地给办公室打电话请半天假。
钱,还是要挣的。
晚上——
下班后——
梁径时舒带着小乖和几大包丁雪菜园子里现摘的时令蔬菜来他家。
小乖对着仙人掌上新开的两朵小花龇牙咧嘴,团团转。
另一边,时舒在沙发上笑得差点撅过去。
梁径也隔一阵乐几声。
厨房里,方安虞有气无力炒着菜,觉得自己就跟这菜似的,塑料袋里闷了一天,蔫趴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