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茅屋破旧的门扉一响,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探身出来。
周妙,简青竹,杜戚三人齐齐后退了半步。
“你们是谁?”
简青竹定睛一看:“他就是董旭。”
周妙一听,又问:“听说你有十段香,我们想看看?”
董旭这才正眼瞧了瞧他们,他认出了简青竹:“是你,那个大夫?”
“正是,你当日说的十段香能予我们瞧瞧么?我们急用!”
董旭连连摇头:“没用了,没用了。”
杜戚焦急问:“如何没用?”
“你们随我来。”董旭回身往茅屋走。
三人犹豫了片刻,只得跟了进去,不大的茅屋中,摆了好些陶罐,罐身上贴了纸张。
“这北上一路,好多药材性状都变了,十段香矜贵得很,我昨日开罐一看,全都变色了。”
他提起角落的一个小黑罐,拔去了木罐塞,递给了简青竹。
罐塞一拔,周妙便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甜气味,像是棉花糖的味道。
周妙忍不住探头去看罐子里的“十段香”,皆不过指甲盖大小,一小朵又一小朵,像是蘑菇的形状,可是颜色五颜六色,更为神奇的是,它们竟在黑黢黢的陶罐里散发着荧光。
毒蘑菇?
郁秋顶听上去也像是毒蘑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周妙顿觉自己悟了。
杜戚却看得连连唉声叹气:“这确是十段香无疑,但这个性状也不能入药,伞盖已生了菌,不能入药了,可惜啊可惜!”
简青竹眉头蹙紧:“这可如何是好!”
董旭:“你们真需此物入药?”
杜戚颔首:“正是,不过十段香入药需新鲜采摘,需得在一刻之内入药,伞盖万不能生了菌。”
“你们等着救人?”
周妙忙道:“正是!董先生,可还有别的十段香?”
董旭仔细看了一眼周妙,见她脸上的焦急不像作假,便颔首道:“确有一法。十段香,北上之时,我还留藏了一些孢子,若能找到湿润潮湿之地,兴许还能培植,只是尚需时日。”
杜戚一听,眼中发亮道:“董先生可曾听过屋庑,四方不足六尺,昼夜燃蕴火,填充土壤,静待温气生,如此一来,便能勉力培植十段香。”
“屋庑岂是寻常人能得?”
杜戚心里有了主意:“我自有办法。”宫里的太官园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自然不能用,固远侯府倒有空置廊庑,寻着仆从昼夜烧火,大锅滚水翻腾不歇,廊庑也未曾不可。
董旭凝眉想了一阵:“既如此,我可以卖予你,但万不可贱卖。”
杜戚心头咯噔一跳,一时有些担忧:“董先生多少肯卖?”
董旭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似下定决心道:“一,一百两银。”
周妙立刻转眼去瞧杜戚,见他先是一愣,却故作为难地皱眉,叹气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一百两银便是一百两银。”
周妙估计这远不到杜戚的心理价位。
董旭这才回身取了另一个陶罐过来,走得近了,周妙便闻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
“孢子都在罐中,若是尽心,或许真能生出十段香来。”
杜戚慎而又慎地接过,道谢之后,便往山下走。
三人回到车中,杜戚便迫不及待地对简青竹道:“简姑娘若是方便,今日便搬到府中?一为以防万一,二来,若真能养出十段香,你我便可一同配药。”
由于找到了十段香的缘故,杜戚对简青竹的印象,显然有了改观。
简青竹见周妙脸上带笑,解释道:“先前在府中,杜大夫便说,为了公子的腿疾就近看顾,让我也暂住于府中,如今新得十段香,也好时时看顾。”
周妙笑道:“那太好了!”这剧情终于顺利接上了!
简青竹羞涩地点点头:“我一直住在酒肆里,也怕误了常哥哥考学。况且,周姑娘的表兄答应了要帮我在城中寻我二哥。”
既住在侯府里,找人的法子总比她在城中一个人胡乱转悠的多。
“嗯,那是自然。”周妙附和道。
他们回城以后,兵分两路,杜戚先将陶罐送回了侯府,而周妙陪着简青竹去酒肆里取她的行囊。
常牧之临窗写字,垂首便见简青竹和周妙进了酒肆。
片刻过后,他便听到了二人上楼进门,以及朦胧的说话声。
常牧之执笔写完最后几个字,又看一眼,顿觉最后的“之”字写得不好。
他叹了一口气,将笔放回根雕笔洗,再用裁刀将纸张的最后一行裁了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常牧之揉去废纸,又在原地静静立了一小会儿,耳边便听到门扉被“笃笃笃”地轻声敲响。
“常哥哥在么?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是简青竹的声音。
常牧之拉开门,见简青竹右肩上已背了一个包裹,正是她来时背着的青布包裹。
他心下已是了然,目光越过她,望了一眼,立在楼梯角的周妙。
周妙一愣,脸上露出个客客气气的微笑。
常牧之却转开眼,问简青竹道:“为何提了包裹,可是要出远门?”
简青竹摇头说:“我正欲同你说此事,叨扰了这么久,我找到新住处了。”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楼梯角的周妙,继续道,“我要搬去周姐姐的住处,她表兄的腿疾找到药材了,我搬去以后可以就近看顾。”
简青竹又略含歉意地笑了笑:“常哥哥肯收留我,自是好的,但却也要时时分心照料我,六月考学在即,我万也不能耽误了常哥哥考学。”
常牧之神色未变,只抬眼又多看了一眼周妙。
周妙刚刚亲眼目睹了女主给男二发好人卡的全过程,正自觉尴尬,此刻见常牧之的眼风扫来,她顿觉头大,脸上又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简姑娘肯来照顾我表兄,实在是菩萨心肠。”
常牧之这才转开了视线,问简青竹道:“你不找你二哥了么?”
“当然要找,周姐姐和她表兄也会想办法帮我一起找。”
“正是正是。”周妙点头应和道。
常牧之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沉默了下来。
简青竹又道:“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常哥哥不必担心,我也不是小孩了。再说了,我也可以常常来看你,说好的龙舟节观舟戏,常哥哥可不能失约哦。”
常牧之笑了笑,却望向周妙道:“有劳周姑娘照料青竹了。”
周妙忽然被点到名,身体不由地站直了些。
这种忽然被“托孤”的氛围感是怎么回事?
她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男主和女主可都是她的大腿。
二人回到固远侯府时,已近黄昏。
门房的仆从带着简青竹利落地安顿了下来,她住的院子与周妙仅有一墙之隔。
收拾停当后,便有人来送膳食。
周妙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见小春站在檐下,眼巴巴地把她望着,殷切问道:“小姐渴么?饿么?晚膳已经提来了?小姐要先喝口茶么?”
周妙点头:“先上壶清茶罢。”
“是,我这就去。”小春双肩轻轻落下,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飞快地去泡了一壶茶,又将食盒里的菜在桌上一一排开。
周妙精神紧绷了一天,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这会儿才算微微放松下来。
今夜的菜肴恰都是她爱吃的,一盘酱烧鸡,还有一小碟胡瓜,周妙大吃一顿后,洗洗睡了。
*
再见到李佑白,是在三日之后。这天周妙起了个大早,原本打算去前院拜见刘眉,经过花园时,她瞧见几个仆从扛着数捆木柴往西边的石道走。
平日里几乎没人往石道走,难道是屋庑修好了?说起来这屋庑就像“温室”,种蘑菇的温室。
周妙心中实在有些好奇,情不自禁地跟随几个仆从走。
他们去的地方是侯府的最西端,那里立着一座青瓦白墙的小楼,原先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眼下还未走近,周妙便觉扑面一股热浪。
那小楼的门扉紧闭,可腾腾热气依旧顺着格子窗的缝隙往外飘散。
仆从还在一捆又一捆地往屋里添柴,生火。
周妙又走近了两步,鼻尖嗅到了泥土的气味。
应该就是杜戚口中说的屋庑了,按照进度,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长成的十段香了。
周妙在楼外站了一小会儿,脸上,脖子俱已发烫,于是调头往回走。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经过廊桥时忽见李佑白从另一侧来,他坐在木轮车中,行得不快。
周妙避无可避地和他打了个照面,只好出声唤道:“公子。”
李佑白今日并未披头散发,头发用黑绸带绑在了脑后,见到周妙,眉心皱了皱,顿住了动作,招手道:“你来推我。”
周妙两步上前,脸上不忘露出个殷勤的笑容,回身扶住木轮车的手柄:“公子欲往何处?”
“你先前来的地方。”
那小楼是院中死角,她走来的地方,只有那么一处地方。
周妙推着李佑白往廊桥下走,开始没话找话道:“今日怎么不见侍从?公子独自来的?”
李佑白没好气道:“怎么?我不能独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