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问道:“周姑娘,伤势可好些了?”
“劳李小将军挂记,已好多了。”
李权笑着点了点头,忽而又道:“对了,今日恰好遇上,我便将此物物归原主。”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柄梳背递给周妙。
周妙定睛一看,是先前的那柄螺钿梳背,原本摔成了两截,可李权手中的梳背断开的中间已用金丝缠在了一处。
“当日送周姑娘回来时,断裂的梳背落在了车中,我便寻了匠人修补,本也不是值钱的物件,不过我瞧着周姑娘似乎挺喜欢,才自作了主张,今日正好物归原主了。”
第25章
周妙着实吃了一惊,她接过梳背,道谢:“多谢李小将军,我实在没料到这梳背还能修补好。”她笑了起来,“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周姑娘不必客气。”李权移开了眼,道,“我尚有军务在身,便走了。”
周妙福了福身,见他转身往往府外的方向走去。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梳背放入了腰包,才抬脚转过廊桥,却见简青竹立在廊柱旁冲她招了招手:“周姐姐。”
周妙笑道:“你在这里等我?”
简青竹点点头,脸上一红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周妙扑哧一笑:“你听见了什么?”
简青竹咬咬唇,抬眼凝视周妙,问道:“李小将军是不是心悦周姐姐?”
“啊?”周妙笑出了声,“你懂什么是心悦?”
简青竹成日鼓捣草药,周妙一直以为她还没开窍。
简青竹哼了一声:“当然知道!李小将军给周姐姐送梳子,说是赔罪,可现在又特意寻人补了梳子,就是心悦周姐姐。”
周妙怔愣须臾,她先前其实并未多想,但简青竹都能瞧出来,虽然心悦谈不上,但难道李权真对她有点好感?
说起来,要想长留在京中,这兴许也是一个法子?
周妙想着,兀自摇了摇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可不能被简青竹带偏了。
她于是转了话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事?”
简青竹先是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先前周姐姐受了伤,我便一直按捺住没问,现在周姐姐伤好些了,周姐姐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伤的么?”
周妙神色微变,转而笑道:“途中遇到了歹人,马车摔下了山道,受的伤。”
简青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小会儿,又问:“为何当日会遇见歹人?李小将军匆匆将我送回了侯府,也不肯多言,可我觉得那群歹人不是冲着侯府去的?反倒像是为了,为了公子?”
简青竹思来想去了好些时日,忍不住问道:“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周妙心头一跳,面上笑道:“公子是与人结了仇,但绝非坏人。其余的,若你真想知道,公子总会告诉你的。”
简青竹双肩轻轻落下,叹气道:“公子才不会告诉我呢,他只当我是小孩子。”
这倒让周妙感觉有些惊讶,男女主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擦出火花?
见周妙沉默,简青竹满是歉意地笑了笑:“我不该为难周姐姐,当我没问。”
周妙只好笑了笑。
男女主角诉衷肠的桥段,她可不能随意瞎掺和。
两个人总有一天,要坦诚相见,周妙算了算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李佑白的腿毒应该就快好了。
*
诚然,简青竹新配的药丸,令腿疾大有起色。
解毒丸吃了月余,李佑白膝下的红色疤痕慢慢淡了颜色。
虽然双腿仍旧无所感,但杜戚为他诊脉时也发现,体中的余毒渐渐清了。
“假以时日,公子定能行走,不过需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杜戚收过银针,不忘嘱咐李佑白道。
李佑白笑道:“这段时日有劳杜医政了。”
杜戚一听,诚惶诚恐道:“非乃某一人之功,也倚仗简姑娘。”
李佑白颔首,问道:“寻人打听简青松下落,可有音讯了?”
杜戚答道:“听说月余前,简青松确实来过京城,可没过几日,又仓促离了京。”
“他在京中行医?”
杜戚摇头道:“简青松在京中寻过几个简临舟的旧友,可那几个旧友早就告老归乡了。”
李佑白皱了皱眉:“知道了,继续派人去寻。他途径城池,必要过索。”
杜戚称是。
李佑白笑道:“今日中秋月圆,便不耽误杜医政了,早些回去罢。”
杜戚拜道:“某告退。”
中秋月圆,是月圆人圆的团圆夜。
固远侯府自然也张灯结彩,不过李融不在府中,刘眉只设家宴,没有外人。
院子里挂了兔子灯,也就府里的人瞧个热闹。
周妙和简青竹被刘眉请去前院吃了晚宴。
席上有伶人吹奏,周妙尝了月饼,也饮了桂花果酿,满齿留香。
宴席直到亥时,周妙大病愈后,难得放纵了一会儿,饮过酒后,回房简单梳洗了一番,倒头就睡。
今夜无风无云,天上一轮冰辉皎洁,明晃晃的光洒了满地。
李佑白独坐檐下,仰头望月。
蒋冲见他又饮过一杯酒,出声劝道:“公子月下独酌,恐伤了身,不如某去请李将军来?”
李佑白摇头,神色疏淡道:“不必了,中秋夜阖该是团圆夜,侯夫人久不见他,自要母子团聚。”说着,他又饮了一口酒。
蒋冲听了这话,不敢再劝。往年中秋,宫中皆要饮宴,从前陛下也会与殿下对饮几杯,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对父子,君臣大不如前了,而太子甫一出生,便养在皇后膝下,只是近年来皇后身体不济,难以得见,太子被罢黜后,皇后也再未召李佑白入宫觐见。
蒋冲默立一旁,见李佑白对月而饮,直至月悬于顶,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酒盏。
前院的喧哗声响业已停歇,夜色归于寂静。
李佑白虽饮过不少酒,但脑中清明,并未大醉。然而,一股滚烫而霸道的热意自他体内腾腾而起,不及片刻,便游走全身。
李佑白心跳愈快,察觉到了周身悄然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云母,郁沉,龙脑,杜戚提醒过他,这些药材亦作宫闱助兴之用。解毒丸虽还有一味十段香,但难保没有别的功效。
今夜不知是不是他饮了酒的缘故,热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蒋冲立在木榻之畔,见李佑白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斟酌着开口问道:“不若某去请简姑娘来?”
简青竹来也于事无补,此效不可解。
“不必,递一碗凉茶来。”
蒋冲立刻送了一盏凉茶。
李佑白仰头灌下,一丝丝凉意顺流而下,便如水滴入火海,无济于事。他只觉依旧口干舌燥,耳中嗡鸣不止,浑身犹如火烧,生受着翻搅的热意,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无法克制,难以压抑的冲动。
他脑中惶惶然忆起,昔年听过的佛文,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身之患。
他生来性情冷淡,鲜少有这样的时刻。
然而,一念起,诸念生,惶惶如坠火海。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开口道:“去唤周妙来。”
蒋冲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才极快地答了一声“是”,匆猝转身便去。
作者有话说:
*引自,改字于《佛说二十四章经》
第26章
周妙睡得正酣,只是夜里有些闷热,她下意识地翻了一个身。
“周姑娘,请随某来。”蒋冲压抑的声音响在身前。
听到动静,周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乍然见到床前立着一个男人,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啊!”蒋冲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姑娘莫惊,在下蒋冲,公子有请!”
周妙身上只着中衣,连忙扯过床榻上的大氅披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何事如此焦急?”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明明还是晚上!
蒋冲催促道:“事出突然,姑娘随某来。”
周妙披衣起身,转念又想,既然还在府中,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是腿疾发了,但既然发了腿疾,为何不去寻简青竹?
可蒋冲脚程极快,根本由不得她多想,周妙一路跟着他的脚步,近乎小跑地来到了李佑白院中。
院里黑漆漆,只有天上的月光亮堂堂。
蒋冲开门侧身道:“姑娘请进。”自己却停下了脚步,檐下并未点灯,周妙没看出他黝黑的脸红了。
周妙并未多想,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内室。
床榻上的纱帘落了下来,看样子李佑白仿佛是睡了?
“公子?”周妙愈觉古怪。
她走到近处,方见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映出了李佑白的影子。
他并没有睡,似乎是端坐于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