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颔首:“去请简大夫来。”
仆从快步而去。
不过小半刻,简青竹进了阆苑。
“见过殿下。”她先是福了福身,见到周妙,又抿嘴笑道,“今日阆苑好生热闹。”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来京城找她二哥。
周妙几乎想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可是她还是安抚似地朝简青竹微微一笑。
简青竹目光一转见到了立在屋中的蒋冲,顿时想起了先前李佑白说过的话,欣喜道:“殿下找到我二哥了?”
她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
陈风侧身道:“简大夫,先坐罢。”又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身前。
简青竹落座后,着急道:“殿下别卖关子了,是不是有了我二哥的下落。”
李佑白直视她的双眸道:“简大夫,简二公子歿了,他的棺椁已自锦州送来,再需两日便能抵达京城。简大夫,节哀。”
“什么?”简青竹全然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求救似地望向周妙,“周姐姐?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无辜地,无措地,凝视着周妙。
周妙刚要张嘴,忍了半天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简青竹脸色骤然惨白,她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嘴角往下一撇,嚎啕大哭起来:“我二哥没死,我二哥没死,你们骗人!你们骗人!”
她大哭着,鼻涕和眼泪齐齐落下,念完这一句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趴到了桌上,肩膀起起伏伏,啼哭不停。
屋中的蒋冲,陈风手足无措,李佑白垂眼看简青竹,眼中露出了恻隐之意。
周妙抹了一把眼泪,伸手轻轻抚摸简青竹的头发。
简青竹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问道:“我二哥是如何,如何没了?”
蒋冲见李佑白轻轻颔首,便避重就轻地将先前的话说了一遍,除却尸首的惨状只字未提。
简青竹哭哭啼啼地听完,问道:“我二哥是被人害了?”
蒋冲点点头。
简青竹一看,又埋低头大哭了起来。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简青竹留在了阆苑,李佑白离去后,又过了好一阵,她的哭声才抽抽噎噎地停下了。
入睡前,冬雪还给简青竹备了一碗牛乳,可她喝过几口就放下了。
简青竹躺在周妙身侧,睡得不好,不时梦中呓语,叫得最多的就是“二哥”,而周妙根本睡不着。
她的脑中念头此起彼伏,塞满了问号的茫然,又像是塞了一把荒草的凄然。
剧情变了。
一个本不该死的人死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妙按住额头,想得头痛欲裂。
原书中简青松的现身,是因为李佑白先派人找到了庆王从前的乳母孙氏的家眷,才引得简青松现身。
可是眼下李佑白不知道孙氏,不可能派人去寻她的家眷,而他之所以不知道孙氏的存在,恐怕是因为简青竹根本没有将简青松留给她的书信向李佑白明言。
没见到书信,李佑白猜不到简氏与庆王的纠葛。
简青竹为何不将书信交给李佑白?
她不信任他。
周妙侧脸,看了一眼简青竹的睡颜。
比起李佑白,她似乎更信任她。
周妙仔仔细细地回顾了原书中的剧情,李佑白从相识到相知,除却治腿时的朝夕相处,二人时有互诉衷肠的温馨时刻。
可是,现如今,按照简青竹自己的话,李佑白只当她是小孩子,什么话都不肯和她说,而简青竹呢,一旦有事,想到的也并非李佑白,而是常牧之。
周妙不得不承认,剧情有点崩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段剧情的人出现在了这一段剧情里。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可能是简青松身故的原因?
一想到这里,周妙只觉喉头酸胀,眼眶也热了起来。
她轻轻地晃了晃头。
还有呢?
还有别的原因么?
就算李佑白眼下不知庆王与简氏的渊源,那简青松又是谁杀的?
孟仲元为了庆王日后能承继大统,自然有最大的嫌疑。
可是在原书中,他没提前杀了简青松,为何现在要杀?
周妙想不通。
原书是一本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爱情,以男女主角的爱情纠葛为主线。
剧情有许多留白。
她很确定她不是全然了解完整的剧情。
她置身的世界,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充斥了书中未曾着墨的人物和事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
周妙按住了乱跳的眉心。
退一步再看,如果我们假设不是孟仲元动手杀了简青松,那么会是谁呢?
曹来。
周妙脑中猛然跳出了他的名字。
作为孟仲元的义子,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没有可能,他更怕事情败露,所以提前动了手。
有可能。
周妙轻轻地翻了一个身。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洁白无暇的雪花,轻柔无声地飘落。
明日起来,定又是满园堆雪,清清白白的样子。
她呢?
还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么?
周妙抽了抽鼻子,要不回衮州算了。
她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只要确保接下来的剧情不变,想办法让李佑白察觉到简青松的信件,女主顺利进入太医院,男女主相亲相爱,携手共渡难关,尽管偶有波折,可最终所有人都能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走到大结局。
她回到衮州,虽然日子苦一点,但最起码不会死。
她有手有脚,说不定在衮州也能小有作为。
她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隔日一早,阆苑果然堆满了雪,天空中的大雪仍旧落个不停。
简青竹依然憔悴,但她对李佑白道:“殿下,我想求个恩典,能不能将我二哥的棺椁送入若虚寺由禅师超度。”
李佑白应了她。
简青竹道了一声谢,便往碧园折返,她的行囊里还有一些池州的旧物,打算稍作整理一番,一同带去若虚寺。
周妙原本打算跟去帮忙,却被李佑白叫住:“周妙。”
骤然被叫到全名,她心头一跳:“殿下?”
李佑白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她的眼下青黑,满脸倦容。
他默了数息,方问:“你与简青松是旧识?”
周妙抬眼,心想,李佑白也真算得上明察秋毫了。
或者,是愧疚的枷锁太过沉重,他一眼便能瞧出来,她不禁自嘲地又想。
“并非旧识,只是想到简姑娘为了简二公子,千里迢迢而来,结局却是如此,实在伤心。”
李佑白静静端详着她的面容。
周妙的伤心不似作伪,并且,她在害怕。
她在惧怕什么?
周妙只觉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行,她暗暗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我也想求个恩典。”
李佑白挑眉道:“你想求什么?”
“想求殿下找到杀害简二公子的真凶。简姑娘虽未提,可一日不明真相,一日难得安宁,求殿下看在简大夫悉心为殿下治腿的情分上,应了这个恩典。”
即便周妙不提,李佑白也不会就此罢休。
简氏一族,两个太医皆为病故,简二又遭杀害。
简氏自然大有蹊跷。
“你认为简二因何而亡?”李佑白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