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道不妙,翻身而起,披了一件氅衫,拉开门往外走去。
正殿的灯火已然亮了起来。
周妙匆匆入殿,便见一身黑衣的蒋冲将怀中的简青竹置于软榻之上。
简青竹脸色发白,发上尚有雨珠,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白纱。
“周姐姐。”见到周妙,她虚弱地唤了一声。
周妙大惊:“这是怎么了?”
恰在此时,陈风也推了李佑白入殿。
李佑白身上的襕衫袍角沾了雨水,像是将从外面归来。
蒋冲立刻屈膝拜道:“夜中之时,太医院中居所忽来了一夜行黑衣人,闯入了简大夫的居所,意欲行凶,属下与之相搏,那人伤了简大夫的左腿,趁乱脱逃。可不知那人是否会折返,故而将简大夫带来了留青宫中。”
周妙大为吃惊,这个剧情原书里没有!
简青竹入宫以后,几乎都被李佑白无形的手庇护着,从未受过什么腿伤。
可李佑白眼下也派了蒋冲保护简青竹,只是为何今夜会突然有人要伤她?
是为了庆王么?
耳边只听李佑白问道:“简大夫伤势重么?看清了来人么?白日里有何不寻常之处么?”
简青竹惊魂未定,摇了摇头,勉强答道:“伤势不重,已经包扎过了,我,我并未看清来人。白日里……”她默了默,说,“白日里我随杜太医去过宝华殿,见到了,见到了孟公公。”
孟仲元。
周妙心跳加快,孟仲元果然见到了简青竹。
他认出她来了。
她转眼飞快地看了李佑白一眼。
他停在树状灯盏一侧,火光依稀点亮了他的双眸,眼中恍若盛着碎影光阑。
他却语调淡然道:“简大夫今夜受惊了,还须好好将养。”说着,他转而望向周妙,笑道,“烦劳周姑娘看顾简大夫。”
周妙应下,仆从很快便将简青竹送到了她住的偏殿。
因为腿脚不便,周妙便让她与自己同榻而眠。
木榻宽敞,周妙将矮几摆到了榻前,问简青竹道:“你渴么?要喝些水,再睡么?”
此时的简青竹已经换下了微湿的衣裙,躺在榻上,两眼像是放了空,只呆呆地望着榻顶,摇了摇头。
周妙心想她肯定是被吓到了,于是吹灭了一盏灯,留了离木榻远一些的烛盏亮着。
可待她躺下不久后,身后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周妙忙转身去看简青竹,只见她躺在榻上,哭了起来。
周妙赶紧坐了起来,四处找帕子。
“我好没用。”简青竹哭哭啼啼道,“我辜负了殿下。”说着,哇哇哭了起来。
“这从何说起?”周妙慌忙地找到了丝帕,劝道,“你如何无用,有人伤你,还能是你的错么?”
她擦了擦简青竹的脸颊,哭笑不得道:“别哭了。”
简青竹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周姐姐你不知道,是我!是我放走了庄园里的那个人……后来,我还骗了人!我不知好歹!呜呜呜呜呜呜……”
周妙不晓得她说得庄园里的人究竟是谁,周妙猜,兴许是曹来。
可是简青竹涕泗横流,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更何况她还受了伤,再说庄园里的人都是年节的事了。
周妙捏着手帕,又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劝慰道:“殿下宅心仁厚,无论如何,定会原谅你的。你既受了伤,还是先歇息,养好腿后,再说别的。”
简青竹问:“真的么?”
周妙笑了:“真的。”
李佑白对旁人狠毒,对简青竹一直忍让有加。
试想,若是旁人放走了曹来,定要吃尽苦头。若是旁人当着他的面欺瞒了庆王的身世,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但是,简青竹不还是好好的么?还有蒋冲暗中相护。
“殿下,最喜欢你了。”周妙又劝道。
简青竹顿住了哭,皱起眉头道:“周姐姐骗人,殿下最喜欢周姐姐了。”
周妙被她的话语噎住,伸手抹了抹她脸上挂着的泪珠:“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简青竹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正殿之中,烛火未熄,李佑白依旧未眠,问蒋冲道:“杜戚的药配好了么?”
蒋冲今日去太医院中,本就是去寻杜戚。
“杜太医说,按照简大夫方子,配了好几副药,明日便会呈予宝华殿。”
李佑白颔首,默然了片刻。
蒋冲自认有愧,再拜道:“今夜是属下失职,简大夫是殿下的恩人,却受了伤,望殿下责罚。”
李佑白道:“事出突然,你能救下她,已是尽忠职守了。来人身手不错?”能在蒋冲手中逃脱。
蒋冲回忆须臾,点头答道:“是个技艺娴熟的武人。”
李佑白唇角浮现出些微笑意。
今日孟仲元一见到简青竹,便起了杀心,可谓操之过急。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他太着急了,着急地想送李佑廉登基,容不得一点变数。
“你明日传话于杜戚,若是新配的药有了功效,定要将功劳记在简大夫身上。”
蒋冲听得一愣,简大夫受了伤,他原以为殿下会将她庇于留青宫中蛰伏数日,没料到这么快就又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了。
“是,殿下。”
杜戚按照简青竹默写下的医经药单,下了三剂猛药,令人勉力喂服。
不过两日,昏睡的皇帝终于清醒了过来。
彼时,正是丽嫔侍疾,见到他睁眼,立刻泪水涟涟道:“陛下终于醒了,这几日可吓坏了臣妾,茶不思,饭不想,恨不能替陛下分忧。”
第70章
李元盛将醒, 浑身酸软,耳中嗡鸣不止,他转眼见到另一侧跪地的杜戚, 问道:“朕睡了很久么?”一开口,声音沙哑至极。
杜戚忙劝道:“陛下先用些温水润润喉。”
丽嫔一听,旋即侧身端过几上一碗温水,捧到皇帝嘴边。
皇帝埋头只饮了一口, 干燥的唇舌泛起一股苦味, 他烦躁地拨开了丽嫔的手, 只直直望向杜戚,待他回话。
杜戚再拜,脸上发白, 答道:“陛下昏睡了约有五日。”
李元盛看他欲言又止, 知他有话要说,索性挥退了众人。
“都退下,只许留杜医政在殿中。”
丽嫔依依不舍道:“陛下。”
李元盛冷了脸:“退下!”
此时孟仲元也自榻前另一侧转了出来, 一脸惶恐道:“陛下刚刚醒来,不宜劳心伤神, 须得奴才小心伺候才是。”皇帝昏睡日久,孟仲元心里直打鼓,杜戚虽对他说是“灵丹”积毒已久, 但孟仲元不信, 皇帝中没中毒, 中的什么毒, 杜戚说得囫囵。
他不愿留杜戚一人与皇帝独处, 节外生枝。
他的话音落下, 皇帝适才徐徐抬头朝孟仲元看去, 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仲元自是忠心,这几日也累了,退下歇会儿罢。。”
孟仲元心中猛地一落,嘴上谢了恩,脑中飞转,转身出了寝殿。
不过片刻,寝殿之中果只余了杜戚与李元盛二人。
李元盛撑起手臂,半坐了起来。
杜戚见状,忙起身虚扶了他背心一把,却被李元盛突突一把拽过手臂,将他扯到脸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眼珠之中犹有阴霾。
他厉声问:“你与朕说实话,究竟是什么缘故,朕昏睡了五日?”
杜戚心头一凛,垂眉低语道:“陛下是中了毒。”
“中毒?”
他的手掌猛地收紧,杜戚只觉臂上宛如刺骨之痛,强忍痛意道:“陛下身中奇毒,群医无策,幸而简氏医女通晓医经,才配出了对症的解药。”
李元盛笑了数声:“奇毒,好!好!好!”说着,兀自松开了杜戚的手臂。
杜戚心里七上八下,不晓得自己的差事到底是办成了还是没办成。
但闻皇帝沉默须臾,道:“将那医女召来宝华殿。”
杜戚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又拜道:“微臣领旨。”
*
简青竹在留青宫中养了两日伤,左腿虽已无大碍,可行走时仍有不便。
此刻骤然被宫侍召到宝华殿去,她心中忐忑不已,心神不定。
“殿下,可知陛下为何唤我?”
李佑白笑笑:“你解毒有功,自是赏你。”又吩咐陈风为她备了步辇和一支乌木手杖,道,“你不必忧心,面君之际,实话实说便是。”
简青竹点点头,接过手杖:“多谢殿下。”又转而去看一侧的周妙。
周妙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快去快回。”
简青竹勉强回以一笑,起身去往宝华殿。
待她走后,周妙不由地轻轻一叹。
李佑白转脸问道:“你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