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走来,周妙不敢动弹,好像已经猜到了他要干嘛。
她的双颊滚烫,李佑白倾身往前,亲了亲她的嘴唇。
周妙尝到了一股青果味。
“酸么?”
周妙不晓得自己是摇了摇头,还是点了点头,嘴里记得说:“不酸。”
李佑白唇角一扬,又坐回了书案前,好整以暇地翻起了案牍。
周妙浑身像是烧了起来,一心想走,双腿却又像灌了铅。
灯下的李佑白面目如玉,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一百句话要问,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不扰陛下了,微臣告退。”
李佑白适才转过眼来,低声应了一声,笑道:“你去罢。”
周妙如踩烟霞,慢吞吞地走到廊前,举目四望,华阳宫的宫人立在廊柱旁,大多站得远远的,而这一座恢弘的宫殿,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声静谧的。
陈风今日不在留青宫中,他应该启程先去了祭祀坛打点祭典。董舒娅说,明日新帝要去皇陵祭祀坛,一去一回,需得大半日,戌时前后,正是她们碰面的最好时机,因为过了亥时,各处宫门落锁,东面的宫阙再无人走动。
再过一夜,天色将明时,车马便会将董太妃送去京郊的方静庵。
方静庵中早有董家人接应,周妙取过金银,要走要留,可自行定夺。
夜风轻柔地吹拂着,周妙脸上的热意散去,她回首看了看正殿格子窗中透出的灯火,转头回了寝殿。
作者有话说:
这本正文字数起码30万+,正文写完以后呢,打算再写两个if线番外,一个是妙仔穿来的时候就已经进宫了,一个是妙仔先遇到李小将军,啊,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第86章
七月初九, 祭日典。
李佑白朝时领禁军卫戍出了宫。
周妙顶着帷帽出了门,宫人来问,她便说是昨夜睡时, 被蚊虫咬了,脸颊起了个大包,说着,她撩开纱帘, 凑近了要予人看, 宫人哪里敢细看, 只隐约见到肤上像有一团红印,连忙别过了眼。
周妙心慌慌地过了大半日,先去了典茶司, 又在留青宫里点了点茶库, 苦苦熬到了酉时过半。
她端了白玉茶盘往典茶司去,说要换一套镶金的茶具。
陈风不在,留青宫中无人疑她。
董舒娅早已等在典茶司中。
她做了宫娥打扮, 头覆黑纱,已在典茶司偏僻的茶库等了三个时辰。
周妙按照约定, 找到了她。
二人对视一眼,不言不语地换过了对方的装束,像是当初在若虚寺中, 却又不像, 滞重的氛围不是惊心动魄。
周妙的动作不快, 待到穿上那一身宫妆, 戴上黑纱帷帽时, 窗外已是黑黢黢一片。
董舒娅穿着二等茶官的衣裙, 戴上白纱帷帽, 托着镶金白玉茶盘,转身便走。
再也不能反悔了。
周妙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急躁的心跳,并没有就此缓解,她的胸腔里像有乱窜的气流,横冲直撞,有那么几个时刻,她仿佛喘不过气来。
可是,再也不能反悔了。
周妙伸手摸了摸腰间坠着的小袋,里面装着数枚金饼,饶是金饼又轻又薄,她也只能塞得下数枚。
其余的银两,到了方静庵后,才能拿到,董舒娅出手阔绰,她拿了银钱找个闲散去处,过闲散生活,大致不成问题。
只是以后,她大概不能抛头露面了。
她一走了之,董舒娅留在宫里,命运前途未卜。
李佑白……
周妙心头一跳,董舒娅忤逆,李佑白会罚她么?
她转念又想,其实李佑白对董舒娅确是另眼相待了,他腿伤蛰伏将军府之时,或许还曾在端午舟会见过她,后来又颇费了一番周折,带着自己去若虚寺见过董舒娅。
况且,周妙摸了摸自己的脸,初见之时,他没有杀她,大概也有一两分这样的缘故。
周妙握了握袖中双拳,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运,她也管不了董舒娅之后究竟会如何了。
只是,要是李佑白在她离宫之前就识破了董舒娅呢?
若是她没出宫呢?
李佑白绝不会轻易饶了她。
周妙一念至此,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反悔了。
周妙脸色青白交加,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从典茶司出来,往碧落殿而去。
碧落殿里,安静极了。
宫人寥寥,只有青环等在殿外。
见她走来,青环像是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怎地这么迟?”说话间,脚步一转,带着周妙往偏殿而去。
进了偏殿,青环将衣裙挂在屏风后的木架上,说:“明日一早娘娘便要出宫了,今日闹也闹过了,扮也扮过了,娘娘快换回衣裙,早些梳洗罢。”
周妙一听便知董舒娅连青环也骗了。
她走到屏风后,脱了宫娥的装扮,换了乌青色的长裙,摘下帷帽,道:“青环,你来。”
青环只觉不对,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待到她绕到屏风后,见到周妙的脸,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她双腿一软,栽倒在地,抬眼愣愣地打量着周妙,根本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环吓得直掉眼泪,嘴唇颤抖着,以气声问道:“娘娘呢?”
周妙半蹲而下,贴近青环低声说:“青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得帮我,你帮我,就是帮你的娘娘。”
青环抖如秋叶,一脸惨白地点了点头。
夜雨潇潇洒洒,马蹄踏过石板,水花四溅。
自祭坛折返的车队遇上急雨行得慢了些,车辇进了朱雀门,已过子夜。
华阳宫眼下宫灯亮着几盏,正殿烛火昏黄,李佑白朝东侧望去,偏殿里的灯火早已熄灭了。
陈风执伞,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明日卯时便要上朝,陛下还是早些安睡。”
李佑白脚下一动回了寝殿。
卯时未至,他便醒了,殿外的宫人闻听动静,鱼贯而入,梳洗过后,尚有一刻才是卯时。
李佑白随手翻了翻案上的案牍,只读了两行,又放了下来。
陈风跟随他出了殿门,却没往廊桥走去,只见李佑白转而去了偏殿的方向,此刻天色未明,偏殿里一丝声气也无。
李佑白走到殿门前,便有两个看门的宫人急急跪拜,轻声细语说:“参见陛下。姑娘昨夜睡得早,这会儿也还没醒呢。”
李佑白“嗯”了一声:“起来罢。”说罢,径自推开了殿门,两个宫人垂首而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李佑白放缓了脚步,他想到昨夜读过的折子,吏部正花心思办差,衮州的官员要入京考效,周仲安自也要来。
这个消息,他该事先告诉周妙,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便来了。
花厅里的陈设,他已不陌生,随意扫过一圈,他却忽而注意到了木架上摆着的那一方红木匣子。
里面装着周妙的金饼,平日里她都把这个木匣深藏于床榻下。
虽然可笑,但周妙十分看重那木匣。
为何今日会摆在此处?
是她忘了?还是宫人自作主张?
李佑白好奇地走上前去,拉开了木匣。
里面金灿灿地躺着她赢来的金饼,可是他看过一眼便知,分明有人动过她的宝贝金匣。
卯时正。
东边的霞光初现,是一种瑰丽的红色。
周妙坐在马车上,紧张地背脊僵硬。
她身上穿了一件暗沉沉的深栗色长袍,几乎将她从脖子罩到了脚,她头上还戴乌纱帷帽。
这样的装扮,对于董太妃来说,倒也合适。
她耳畔听着禁军卫戍放行的声音,身下的车轮终于缓缓动了起来,周妙快提到嗓子眼的心跳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她真的出了宫。
周妙稍稍地撩开了一点车帘,空气中尚有雨后的清新气味。晨光下的街道,行人寥寥,车行不慢。
往方静庵去,车辇自东门出,守城军见到宫里的车辇,便放了行,一出城门,马车奔驰了起来。
周妙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她口中的叹息将落,车后便传来了马蹄声。
铁蹄踏过平川,行得慢时是嗒嗒声响,行得快时,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停下!”身后传来武人的暴喝。
执鞭的马夫回头望,见到一排禁军卫戍,高头大马,腰挎长刀。
他慌忙勒紧手中缰绳,滚落下车辕,惊慌失措道:“军爷先前不是放行了么?车中乃是董太妃娘娘,今日往方静庵去。”
说话间,卫戍往旁侧避开,一人一马行至前来。
来人面色铁青,眉眼凌厉,眸中恍如暗夜,望而生寒。
马夫先前从未见过他,可也认得出黑袍上的金丝飞龙。
“参见,参见陛下。”他惶急拜道。
周妙坐在车中,痛快地闭了闭眼。
不过数息,马蹄声停在了车帘外,只听她熟悉的声音,道:“周妙,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逃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