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楚正则就知道揶揄她!
薛玉润很确定,楚正则一定已经收到了粗略的禀告。毕竟,她一早就让温柑把妇人交到了楚正则的人手中。
薛玉润义正辞严地道:“因为我聪明呀,我打小就知道不要打扰哥哥嫂嫂,现在自然也知道二姐姐有驸马陪着,不能打扰。”
她说罢,委屈巴巴地道:“难道,陛下是不想我来么?”
就是这委屈,配上她狡黠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楚正则一叹:“怎么会?朕只是以为,你是来寻落下的东西。”
“诶?”薛玉润一愣,她还真不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我落了什么呀?”
她困惑地看向楚正则,不期然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一瞬,薛玉润福至心灵,瞬间明白楚正则的言外之意。
她脸色涨红,将手藏在身后,嗔道:“你瞎说,才没有!”
薛峻茂出生的那一日,楚正则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相思”。
楚正则低低地笑道:“朕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薛玉润拎着酒壶,蹬蹬地坐到楚正则常用膳的桌子前。
楚正则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坐在她对面:“是吗?”
“嗯。”顶着脸上的薄红,薛玉润点了点头,道:“陛下是想说,我落下了‘芙蓉肉’吧。”
楚正则:“……”
他揉上了自己的晴明穴。
薛玉润托着腮,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道:“陛下不说,我差点就忘了。芙蓉肉这道御茶膳房特制的新肉膳,我还没吃到呢。”
薛玉润和楚正则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非常清楚,薛玉润很明白楚正则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与此同时,楚正则也从薛玉润得意的小眼神里,瞧出了明晃晃的一句话——
哼,才不要输给你。
楚正则又好气又好笑,但听到薛玉润肚子轻轻的一声咕哝,万般情绪都化作一声:“传膳。”
他说罢,微微蹙眉,看着薛玉润道:“下次,记得按时用膳。”
“喔。”薛玉润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乖乖地应声:“早上事发突然,我就给忘了。”
唉,她从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楚正则按时用膳。今天自己却没有以身作则,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要担心。天塌下来,有朕替你顶着。”楚正则听到“事发突然”这几个字,回到桌案前,拿起一封密奏,交给薛玉润:“这是绣衣卫粗略审问的结果。”
薛玉润连忙翻开,看完之后,拧眉惊道:“那妇人已有身孕!?”
“孙家此次,被人算计得厉害。”楚正则点了点头:“这妇人称,自己是被孙大夫人的故旧安排入府的。至于这位所谓的‘故旧’,绣衣卫正在查。”
“我原先还只以为,他们打量着,若是事成,二姐姐咽不下这口气,就能让孙家失去驸马之位和吏部员外郎之位。”薛玉润一听,就明白了过来:“现在才知道,他们连二姐姐可能忍着把孩子养大都想到了。”
楚正则冷眸颔首:“等孩子长大,身世就是把柄,又是一枚好棋子。哪怕这孩子长不大,但此事之后,孙家必然会信宜子之说。有一就有二,往后他们再做手脚,也更加容易。”
薛玉润倒吸了一口冷气:“草灰蛇线,伏笔千里。当真是好算计。”
这样龌龊的算计,简单却非常奏效。如果孙翩没有一察觉到不对就跳窗跳湖,哪怕二公主只是撞见衣裳拉扯,还没能真正成事,都会在她的心上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生疑则生怨,生怨则生恨。
薛玉润庆幸地松口气,道:“还好,还好。”
还好二姐姐一片真心未错付。
幕后之人,算计了一切,却未能算到孙翩心若磐石,未能算到孙妍违命报信。
尽管这阴谋令人胆寒,但薛玉润从不沉湎于后怕,而是高高兴兴地敲开桑落酒的封泥,道:“所以,陛下,我觉得当浮一大白!”
楚正则眸中冷意尽消,他一笑,道:“怎么痛快怎么来?”
“那当然!”薛玉润断然哼道:“虽然我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想必,这群魑魅魍魉得知此事失手之后,一定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指不定会在家中摔杯子摔碗。”
薛玉润压低了声音,很是期待地道:“没准还会摔碎几件世所罕见的瓷器。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让二姐姐和驸马的感情更好。哎呀呀,想想就很高兴~”
少女明眸皓齿,悄声说“坏话”的模样,像极了小狐狸明目张胆地亮出利爪,
楚正则莞尔,也随她压低了声音:“那你怎么不带鹤觞来?”
“咳咳咳咳咳”薛玉润猛地咳嗽了起来。
“你是觉得,把‘桑落’这两个字明晃晃地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就猜不到你要带鹤觞?”楚正则好整以暇地问道:“还是觉得,朕会让你把鹤觞藏进承珠殿?”
薛玉润呜咽一声:“我能不能不跟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楚正则嗤笑道:“晚了。”
薛玉润怒目圆瞪,只换来楚正则唇边的淡笑。
她小脑袋瓜转得飞快,转眼就能得意地笑道:“晚了也没关系,我忽然想到,皇帝哥哥是不是还欠我一件事儿?”
“看别人的画不成,多吃小酥肉和零嘴不成,狸花猫野性太大也不成。”薛玉润慢悠悠地回忆着楚正则的话:“可没说不能喝鹤觞酒呢~”
楚正则:“……”他收敛了唇边的笑,换成了不是要说“想都别想”就是要说“你想得美”之前的冷脸。
薛玉润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知道则哥哥最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我寻常都那么乖,就是今日我太高兴了,所以才真的、真的很想尝一尝。”薛玉润双手合十,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正则
“则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来回奔波有多辛苦。”薛玉润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力求将辛苦体现在眼神和言辞里:“则哥哥,我就喝一小口,好不好?”
“就这么一点点。”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缝隙,又换回合十的手势,小小声地问道:“则哥哥,好不好呀?”
这般乖巧可怜,屈指可数。
是故——
楚正则深深地叹了口气:“朕能不能不跟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薛玉润一乐,立刻收回了可怜的神色,胸有成竹地拂袖道:“晚啦~!”
*
揭开鹤觞密封的油纸,光是嗅到烈酒的醇香,薛玉润都觉得自己仿佛要半醉了。她倒不是好饮酒,就是对所有吃的喝的,都很好奇。
熙春楼别的酒,她大多能在大哥哥紧密的注视下浅尝辄止。只是鹤觞酒烈,所以没人肯让她喝。今日,她的确是非常高兴,这才一时兴起,决定尝一尝赫赫有名的鹤觞。
薛玉润小心翼翼地拿起竹酒舀,就被楚正则截走:“朕怕你恨不能倒满溢。”
薛玉润哼声道:“胡说,我才不会。”
楚正则没答话,只用竹酒舀浅浅地给她倒了一个杯底:“先用膳,后饮酒。”
薛玉润应着声,见他打算收手,忙道:“则哥哥!”
楚正则手一抖,漏下了半杯。
薛玉润立刻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冰裂纹碧盏,然后马不停蹄地唤宫侍来拭净桌上不小心漏出来的酒。
宫侍擦拭之时,她不动声色地将冰裂纹碧盏悄悄地往自己身边挪。
“……别挪了,朕让你喝。”楚正则揉着自己的当阳穴,磨牙霍霍:“朕倒要看看,你若是醉了,待如何。”
薛玉润轻咳一声,很是笃定地道:“有皇帝哥哥在呢。”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而且,她酒量那么好,才不会醉呢!
薛玉润这次,连芙蓉肉都没顾上细品,只惦记着垫了垫肚子之后,便小心地端起冰裂纹碧盏,喝尽杯中酒。
酒浓厚甘醇,直冲口鼻,辣得薛玉润呛了几声。
楚正则适时地递来一杯清水,不紧不慢地问道:“好喝吗?”
薛玉润将清水一饮而尽,诚实地摇头:“不好喝。”
她当真喝不惯这么烈的酒。
“皇帝哥哥,我们还是以茶代酒吧。”薛玉润见好就收,给楚正则斟了一杯茶:“庆祝二姐姐得觅良人!”
楚正则是喝过鹤觞的,和她碰杯,将茶饮尽之后,他便站了起来,走到了薛玉润身边。
薛玉润困惑地看着他:“陛下,你走过来干什么呀?”
她说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没听到楚正则回答。薛玉润哼声抬头,想去质问他。可最终,却伸出手,点点左边又点点右边,茫然地问道:“好奇怪喔……怎么有两个陛下?”
她身子一歪,栽到了楚正则伸出来护着她脑袋的手上。
楚正则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起,打算让她在御书房偏殿的睡榻上小憩一会儿。
毕竟,今日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在。
也算……一个好时机吧?
薛玉润有点儿懵,她下意识地揽着楚正则的脖子,惊道:“皇帝哥哥快、快跑,你的柱子变样了!”
楚正则本来抱着她如履平地,被她这么一挣扎,差点儿没抱稳。
楚正则的舌尖抵着牙关,偏偏一点儿气都生不出来,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宠溺:“歇着吧,祖宗。”
第55章
喝了鹤觞之后, 薛玉润的脑袋现在如一团浆糊。她听是听到了楚正则的话,可一时没法理解,茫然地问道:“什、什么祖宗?”
因为很费劲地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她这时候倒是安分, 贴在楚正则怀里,蹙着眉, 很认真地思考楚正则说的到底是什么祖宗。
楚正则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从唇齿间偷溜出一丝笑声。
他将薛玉润小心地放到床上, 薛玉润还不肯松开揽着他脖子的手,很固执地问道:“什么祖宗?”
“半杯就倒的祖宗。”楚正则含笑俯身,揽着她的腰:“松手好不好?”
“喔, 喔。”薛玉润的反应慢了半拍。但这句话毕竟常听,她一会儿就乖乖地松开了手, 靠在引枕上。
楚正则替她拉上被子, 薛玉润看着他的手, 然后自己也攥住了被子, 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楚正则。
她鬓发微乱, 步摇歪斜。楚正则轻手轻脚地替她拆下发髻上的金钗珠饰,令青丝如瀑, 乖顺地滑过她的肩头,垂在她的耳侧与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