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姜翼山雨欲来一张脸。
祝微星内心毫无波澜:“你干嘛?”
把狗揉得嘤嘤叫的姜翼:“你不怕我死了?”
祝微星莫名:“我知道你活着。”哪有人死了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悄悄打游戏的。
“嘁。”姜翼生气,又趴了回去。
“你不舒服?”都这种氛围了,祝微星自然要礼貌询问。
谁知姜翼说:“我饿。”
祝微星:“……”
饿了这手和脚,脑和嘴是长着做什么的呢?
“家里没吃的?叫外卖?出去吃?”
姜翼无比理直气壮:“懒得走,懒得叫,懒得做。”
祝微星很想说我也懒得理你。
但出于欠对方太多人情的考量,不能坐视不理,思考两秒,祝微星走了出去,没一会儿捧了个饭盒进来。
“我家还有几个汤圆,要不要?”
“啧,”姜翼嫌弃地抬头,“没别的了?”
祝微星:“没了。”
姜翼像经由一番心理斗争,终于不情不愿地伸了手。
塑料饭盒,密封性很好,这么点距离,祝微星直接给他丢了过去。
姜翼轻松接了,嘀咕着打开:“我最讨厌吃汤圆。”
祝微星心说你讨厌干嘛还要,他还想明天当早餐呢。
姜翼朝那盒子看去,须臾,拿起一只塞进了嘴里。
姜翼不满:“为什么是冷的?”
祝微星比他更理直气壮:“懒得热。”
姜翼:“……”
祝微星问:“好吃吗?”
姜翼嚼了两口就吞了:“腻。”
祝微星看着他狼吞虎咽,忽然道:“今天冬至,吃了汤圆,团团圆圆……”
姜翼拿汤匙的手一顿。
第78章 美梦吗
祝微星站在一座巨大的花园中, 脚下是成片的鲜花,花萼朵朵大至碗口,多为白和紫, 连亘绵延, 锦绣妍丽, 美得不可方物。
铁线莲,满园的铁线莲。
他知道这种花,铁线莲娇贵,养坏了是丫头, 养好了是皇后。以眼前植株色彩、品相,满园价值不可估量。
蹲下身, 祝微星想碰碰花瓣, 却摸了个空。
他看自己的手,似察觉什么,慢慢站了起来。
等姜翼吃完汤圆, 祝微星就去睡下了,一睁眼,却到了这里。
曾经以为种种离奇所视是虚幻一梦,后来才知,世界是真, 自己才是那个混沌。
而这里应该也是真,是他祝微星距上次中心医院飘荡后, 又一次游了魂。
所以,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 祝微星发现大花园后有一栋四层连体老洋楼, 雕花栏杆灰砖面,内里灯火辉煌, 照亮一片寂夜。
夜凉露深,园间风也重,刮到他身边,又无端轻缓下来,像手,抵在祝微星身后,推着他往前,朝别墅而去。
顺利进到内里,愈觉亮堂宽敞。大旋转楼梯上挂金边九莲水晶大吊灯,米色壁纸面嵌印花柚木护墙板,柳桉木地板、浅色针织地毯、全套红木家具、天鹅绒圈椅。一眼望去,这里像定格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光走廊里,初看已觉风雅大气,剥开细处,才是处处精细,件件奢靡,内敛至极的奢靡。
什么人会住这种房子?
祝微星怀疑自己是否穿到了上世纪,可一进入这里,那种浓重的似曾相识扑面而来。
他不受控地开始在屋里徘徊转圈,看壁炉看窗帘看一桌一椅。又看到电视看到空调,看到fo的扫地机。确定仍在原来的年代,更确定每一样都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这里到底是哪里?
沿旋转楼梯上到二楼,二楼只一间大房,走进去的瞬间,眼前的画面让祝微星睁大眼。
满屋的琴,钢琴、小提、大提、中提、吉他、琵琶、古筝……
其中,钢琴和小提摆于正中,想是最受主人喜爱。
祝微星走近,在那架贝希斯坦三角古董钢琴前站定,胡桃木雕花琴身,象牙琴键,百年历史,保养却极好。
只不知音色怎样?
心中正好奇,便有乐声响起。
祝微星吓了跳,循声看去,发现转角放着一架留声机,唱针下落,黑胶旋转,音乐便由此而来。
奏着一曲经典,贝多芬《月光》的第二乐章。
再看留声机旁木架上,一排排一列列的黑胶音碟。贝多芬、肖邦、李斯特、莫扎特、帕格尼尼、巴赫的大无、小无全套……品类繁多,数不胜数,典藏头版,品相绝好,价值不可估量。
月光……
祝微星呢喃着,又去看那架贝希斯坦。
清澈美丽的音符,仿佛就由它奏出。
他碰不到琴,只能将手指悬在键上,像受什么指引,明明他不该会琴,可手指竟忍不住轻轻起伏,上下弹动起来。弹着弹着,祝微星有些分不清是他跟着音乐,还是音乐在跟着自己。
心里忽然升起无限悲伤,这曲听来和风温柔,实则充满苦涩沉郁。
《月光奏鸣曲》里从来没有月光,是后人强赋于它的意义。那是贝多芬失意之作,曲里只有空旷孤独的天空,寂寥冰冷的大地,它们留在被冻结的景致与时间里,回溯虚幻的美丽。
恍惚间,似听见温柔笑声,在轻唤着谁的名字。
祝微星猛然抬头,转身来到走廊里。
至上向下看去,隐约间,他像看见大厅水晶灯全部亮起,有人倚在沙发上看报,有人轻踏着地板走动,有人拉开餐椅,有人端着盈盈热气的餐食从厨房而过。
孩童声在喊:“哇,有桂花甜酒酿。”
苍老声叮咛:“小心着点跑,摔跤。”
低沉男声告知:“晚上有个会,吃完要回公司。”
温柔女声嘱咐:“让司机小心点开车。”
忽然,这些身影都像看见了楼上的他,纷纷宠溺埋怨一句。
“吃饭了,站那儿愣着干什么?”
“练琴又练呆了,晚上要咳嗽。”
“今天是冬至,有汤圆。”
“小叔叔,快下来,吃了汤圆团团圆圆。”
话落瞬时,那些虚影又像一盘残灰,拂风散去…衬着背景仍在旋转的月光曲,留下一室荒凉团圆,萧瑟喜悦,和呆滞怔然的祝微星。
他就这样站在这座无人又华丽的别墅里,一夜未动。
直到天际明晰,阳光东起,自雕花窗栏跨入,影子弯曲在地,像扭出一个休止符。
奏乐在此结束,这一年最长的冬夜……也在此结束。
祝家的双层床上,祝微星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
家里来了台全新洗衣机,功能过多,祝奶奶使用起来有些障碍。老人一早站在机器前烦恼,忽然从后头伸来一只雪白的手,在控制面板上轻摁几下,替她调整了功效。
祝奶奶回头,看见站在背后的祝微星,目光顿了几秒。
“奶奶,好了。”祝微星提醒。
祝奶奶点头,开始洗衣服。
吃了早餐,祝微星下楼,一路上接到不少目光。
路过拐角的违章小棚,一群摘菜的阿姨正家长里短,见了他纷纷一顿,待祝微星回视,又都尴尬微笑。
“微星啊……”开口的是陈嫂,“昨天晚上你烧到腿了呀?”
祝微星摇头:“没有,差一点。”
“那要小心哟,”陈嫂紧张,“冬至前后祸事多,不是我们迷信,最近弄里好几个人又是撞头又是砸脚,你们楼那个梁奶奶,手也扭得不能动了,你要提醒你奶奶也注意,冬雨路滑,老人家上下楼最好搀着。”
祝微星说:“谢谢。”
“知道你现在懂事,”陈嫂看着他,表情有丝复杂,“连和小土匪那伙都处好了,看昨天把小姜紧张的。”
对和姜翼等人的关系,祝微星只礼貌微笑,转身离去。
昨夜下了初冬第一场雨,地面潮湿反光,待祝微星走远,衬着他秀削背影,大家才注意到街角一株久违无人照料的山茶,竟在昨夜开出了白色的花,纯雅明丽,新生无瑕。
到了渔舟街,沈叔见他也多看了两眼。
祝微星问:“怎么了?”
沈叔说:“叔觉得你今天……嗯,瞧着特别精神。”
祝微星说:“睡得好吧。”
沈叔点头:“能睡得香也是求之不得,最好还做个美梦,哈哈。”
祝微星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