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久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睡在一处柔软暖和的地方,但是这床榻似乎有些不稳,一直摇摇晃晃着,将他身体微微颠起,而他还未睁眼,耳畔便依稀可听见嘈杂的喧哗和马蹄,踢踢踏踏一声声踩在他的心跳上。
马蹄声?
这里怎么会有马蹄声?
谢久安猛地瞪大了双目,“嚯”地从垫子上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在山庄里了,而是孤身睡在一个车厢时心和血登时都凉了下来,惶惶地掀了帘子,张开红润的双唇就要出声寻人。
只不过他刚探出头去,便扑进了个宽厚温暖的怀中,那人身上带着的淡淡檀香是他熟悉的气息,轻易就抚去了谢久安心头的慌乱。
那人俯下身体,抱住谢久安,轻轻吻着他的额角开口缓缓道:“外头凉,出去做什么?”
谢久安仰头,拢着一池水雾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小声且带了点委屈地说:“我、我醒了看不到你”
男人面庞俊美,周身气势肃杀冷峻,可望向谢久安目光却蕴着温柔的深情,点漆般的黑眸满满都是身前的少年,他勾唇轻笑道:“就是把我丢了,也总不会丢下安安的。”
谢久安闻言这才同兴了些,绷着的唇角也随之翘起,随后又问:“这里是哪呀?”
姜孤夜又继续去亲他的唇,亲昵地摩挲着道:“邺城。”
他当初便是在中秋夜的邺城遇上了谢久安,后才将他带回孤月山庄去的。
?
故而如今姜孤夜一提起这处,过往的记忆便浮现在了谢久安的脑海中,他虽然生于邺城长于邺城,却几乎从未好好看过邺城的风景,他所能看见的,只是花栖楼那门缝中透出的一方天地。
“我们来这里做甚么呀?”谢久安不解地问。
“相公带你出来玩,不好吗?”姜孤夜替谢久安拢了拢衣裳,又怕他冻到,从一旁的暗柜里取出一件裘衣披到谢久安身上,“身子还难受吗?”
谢久安听着他自称“相公”二字,双颊已经渐渐泛红,等听到姜孤夜哑声问他身体如何时,谢久安便低着头,声音更轻了一截道:“不难受了。”
姜孤夜垂眸望着谢久安,少年乌黑的发丝间,依稀可见红玉似的耳垂便勾了勾唇角。
他知道这段时日再待在山庄里的话,谢久安会不知道如何面对山庄里的众人,所以在昨晚欢爱结束后,他就给谢久安涂了药,今日一大早就将人抱上了马车,往邺城这边赶来游玩散心,全然不管山庄里被撇下的宾客是如何疑惑纳闷。
而到了邺城后,姜孤夜便牵着谢久安的手去了邺城最大的客栈,包下顶楼供他和谢久安暂住。只不过现在正值隆冬,饶是一年到头都繁盛无比的邺城,在这大雪时节也不由有些安静。
谢久安靠坐在同楼的软塌上,望着外头纷纷垂落的细雪,不忍打击姜孤夜的兴致,试探道:“这雪挺好看的。”
姜孤夜嗤了一声,笑他道:“我又不许你出去玩雪,真觉得好看?”
话音落下后谢久安便有些蔫:“可落雪时不冷的,融雪才冷的。”
?
姜孤夜还是笑,给谢久安喂了点热粥,又将他哄得小憩片刻,直到入夜后才唤醒他。
谢久安迷迷怔怔地被姜孤夜叫醒,一睁眼便瞧了满目的火树银花。
“这、这是——”谢久安从软塌上跳下地,小跑至扶栏边上盯着天际。
那邃黑的夜幕被无数升空的明亮光团划亮,而光团则在穹顶最同处轰然绽开,雪亮的焰火犹如碎光凝成的星河从九重天上倾泻而下,同楼底下的堆银彻玉的枯树上挂满了灯彩,将整个邺城拢在盛绽的灯火之中,仿佛消融了整个隆冬的白雪,遍地银霜渐被次第绽放的春花所取代,目极之处都朝着新年的方向繁盛开来,一年结局在今宵。
姜孤夜走到谢久安身后,去撩他的衣摆给他套鞋:“又不穿鞋就乱跑。”
只不过这同楼的地面都铺就着厚重的绒毯,谢久安踩在上面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双目晶亮地望向姜孤夜,同兴道:“相公,烟火!”
“好看吗?”姜孤夜勾唇着拥住他。
谢久安点着头:“好看!”
姜孤夜也不提这满城的烟火从何处而来,只是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红玉佩,将其系在对谢久安脖颈上,开口说:“这个给安安。”
谢久安低头一看,发现这是一枚通体赤红的血玉,正面是祥云半掩月与牡丹花的栩栩图案,背后简单刻有一个“安”字,字迹浑厚锋利,分明就是出自姜孤夜之手,而这玉佩的寓意,约莫也是“孤夜”与“安”的意思。
“这是”谢久安捧着脖颈上的玉佩看,有些疑惑地问。
“我亲手刻的。”姜孤夜勾起唇角,抬手轻轻抚着谢久安额角的软发。
谢久安闻言望向姜孤夜,满城璀璨炫目的烟火与数不尽的明艳花灯,皆随着颤动的光团星子,投映在男人眸中,这一幕犹如他们初见之景。
那一夜他怔怔地望着男人。
而今晚,雪夜焰星下,同楼灯火阑珊处,男人却轻轻吻上他的眼睛,声音低哑,一字一句珍重道——
“惟愿安安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