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要走,沈培楠又唤住他,做了个手势把他叫到跟前,自己仰面躺着,伸出一条光裸而结实的手臂,把他往下压了压,思忖了好一会儿,对他耳语道:“放了他。”
两人离得太近,周汝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培楠低声道:“就在去南京的路上,漏个空子,找个安全的地方放他一条活路,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认识过他。”
他松开胳膊,顺势拍了拍周汝白的肩膀:“连累你担这个责任,兄弟,对不住了。”
周汝白懂笑了笑,点头道:“放心。”
沈培楠偏过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还要托你查一个人的底细。”
周汝白会意,反问道:“陈宗义?”
“不。”沈培楠摇了摇头:“杭云央。”
“你是说……”周汝白一愣,接着睁大了眼睛。
“这么一闹动静太大,不管是共党还是日本人,恐怕都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们抓了。”沈培楠冷笑道,说完就歪在榻上,抱着一只白枕头打算沉入梦乡,周汝白皱起眉头,轻轻推了推他:“起来,我替你拖着外面那几个人,你去看一看他,把该说的说明白了。明天往后,可能再见不到了。”
沈培楠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替他操什么心?”
周汝白抬腿又顶了他一膝盖,骂道:“妈的,我替兔子操什么心,现在时局这么紧张,我是担心你误事。”
沈培楠叹了口气,两手伸进乱蓬蓬的头发里,使劲在太阳穴按了按,用手肘撑着烟榻爬起来,掀开毯子,摇摇晃晃的要往外走,周汝白跟在后头,手忙脚乱的捡起扔在榻上的衣服,大叫道:“裤子,先穿上裤子!”
第64章 快跟我走!
莫青荷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已经被关了多久。
来的路上他一直被蒙住双眼,没有任何方向感,隔着汽车窗户能够听见街市的嘈杂声,有时候安静一些,有时候热闹些,但并没有经历郊外独有的冷僻和长久寂静,他推断大约没有离开北平城,但汽车又行驶了太久,仔细想了想就恍然大悟了,司机怕他猜出距离和方向,刻意带他在内城绕圈子。
过了大概两个钟头,或许更多,汽车终于减慢了速度,缓缓停了下来,他被反剪着双手带下车,蒙眼的布条被摘下,他陡然看见了光明,但迎面的太阳光芒耀得他一下子闭紧了眼睛,再睁眼时,只见置身于一座废弃的大院子,四面都有高墙环绕,最里头是一座类似仓库的房子,黄泥的墙,窗户被横七竖八的木板钉死了,门口放了几把破扫帚,莫青荷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下一步的推断,膝盖窝被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那高个子男子粗声大气的喝道:“快走,少磨磨唧唧的!”
他一声不吭的又被推进了屋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阴冷黑暗,靠门处放了一张木板桌子,地和墙壁都用水泥漫过了,墙上挂着几条铁链,尽头都与手铐连接,这里是一间秘密的审讯室,陪同自己前来的两名男子分别提起他的手,咔哒两声脆响,他的手腕被镣铐锁住了,莫青荷跪在地上,向后举着胳膊,膝盖被硌得生疼。
那一高一矮两名西装男子分别对他进行审讯,问了很多话,包括他接近沈培楠之后所实施的所有叛国行动和参与的同伙,莫青荷对叛国说辞抱以冷笑,其余一概宣称不知道。
屋内正进行僵持,大门被推开,一名便衣男子走进来,并没有朝跪在阴影中的莫青荷投以视线,却将一条马鞭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莫青荷猜测是要用私刑,眼神流露出一丝惊慌,但立刻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
他没有慌张的资格,他自己演砸了这出戏,他把自己和同志们都推入了最被动的局面,就像审讯他的人刚才说的,现在他身陷囹圄,要么老实交代,要么等死,要么,逃出去。
对,他必须逃出去,就算死,也要竭尽全力将搜捕的消息传递出去,让参与其中的同志能够及时隐蔽,如果被带到南京,他不能保证自己能经受住形形色色的审问和刑罚,他在执行任务前就听说过有同志因为耐不住折磨而招供。更糟的是,一旦间谍身份坐实,他不仅会连累北平的地下组织,更会让同志们的努力毁于一旦,在这个节骨眼上,蒋介石会抓住任何理由来大做文章,破坏合作抗日的进程。
他不能再依靠沈培楠,莫青荷跪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想到这个名字,心里禁不住一阵软弱。沈培楠太冷静,堪称心如磐石,他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但是在政治面前,爱情不堪一击。他可能会因为今天的事终身遗憾痛苦,但不代表他会因此放了自己。
何况,莫青荷想,最亲近的人通共,作为国军的师长级人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有所察觉但没有上报,这举动本身就太过可疑,恐怕从自己暴露开始,沈培楠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
想起那盘录音带,莫青荷咬着牙,努力挺直后背,他不能软弱,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情绪控制。
“莫先生,咱们坐车坐的有点久,你现在休息好了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