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考核B级,实战考核B级,abo素质A级。”任令曦一边查阅电脑里的案件资料,一边目不斜视地道,“你的成绩是怎么被分配到特别犯罪科来实习的?唯一一个A级还是因为你是Beta,本身就比别人容易自控,实战考核细类里枪械和体能也都是普普通通……”
坐在任令曦身旁的贺云朝正在填案件报告,按道理,他们是平级的搭档,但是贺云朝还在实习期,任令曦又是带他的前辈,贺云朝不得不接受她无情的评价。
贺云朝作为新人,凭着一张脸已经得到了同期新人没有的待遇——长得好看的人通常容易有特权,虽然贺云朝干活和他的成绩一样也都马马虎虎,但是人叫得动,办事也不出错,只要一件事交给他去办了,那么至少可以收获及格的成果,所以整个特别犯罪科里的前辈都把他当做初生的幼苗呵护,只有任令曦,从贺云朝来的第一天就不满意,这都一星期了,她也没丝毫降低自己标准的打算。
她对贺云朝不爽的原因除了贺云朝本身的成绩,还有他的态度。
说马马虎虎,那是真的一点也不掺假,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反应总是慢吞吞,每件事总能让他找到最敷衍或者偷懒的解决方案,偏偏他又确实完成了,这让完美主义的任令曦好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卡在喉咙口,憋得慌。
任令曦在心里暗暗给他贴了个标签,“半桶水先生”。
她更欣赏认真工作的人,比如将她从菜鸟带上手的师父,费丞。
任令曦去休息室倒咖啡的时候,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则新闻——
“东城区秋华路发现一具无名女尸,经初步鉴定,该女尸为Omega,具体细节目前不方便透露,警方怀疑该案与近期活跃的abo连环杀手K有关,警方提醒,这段时间Omega群体尽量远离偏僻区域,尤其夜间不要单人出行,遇到任何可疑人士请第一时间报警并保持警惕……”
任令曦看着屏幕的眼神暗沉下来。
“这混蛋,距离上一次杀人还不到两周,再这样下去,特别犯罪科今年别说奖金了,明年估计都不好过。”
“负责的是一组吧,进度到底怎么样了,别到时候拉我们全部人背锅。”
“什么‘一组’,上次不是一组出了岔子,已经换成二组了,一组组长现在还在医院里……”
“嘘嘘嘘,别说了,令曦在呢。”
两人闲言碎语的警员同事偷偷瞥了眼身后,慌张闭嘴。
任令曦只是靠着桌沿一动不动,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抬头又对他们微微一笑。
那两人连忙点着头逃了。
安静的休息室里,传来接水声。
任令曦转过头,对角处茶水机前,贺云朝老神在在地在接水,好像完全没有把刚才的对话接收进去。
任令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调查员,好歹对这些案件也应该有一些敏感度,你完全不关注吗?”任令曦盯着电视冷哼。
贺云朝直起身来,有些莫名,随即搅了搅杯中的速溶咖啡,随口道:“K,连环杀手,ABO特别犯罪调查科S级重点关注对象,以虐杀奸杀Omega,并在抛尸现场留下受害者跪地祈祷姿势的尸体为代表性犯罪符号,所有受害者abo腺体及生殖腔被破坏,检测出强制发情残留,除了都是Omega以外,在年龄,身份,活动区域,甚至性别上都没有共同点,加上今早这起,已经是第六起犯罪,第一次犯案时间在两个月前的4月14日。”
“……”任令曦愣了愣。
贺云朝看向她,捧着马克杯露出特别温良的微笑,“前几天师父你叮嘱过让我好好看一遍组里之前办过的案子,这个档案你特别标了加红记号。”
任令曦低下头,兀自又喝了一口咖啡,“就算你记住了,也不应该当做事不关己。”
“师父需要我加入他们的闲话吗?”
任令曦撇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来这里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我觉得是你误会我了。”贺云朝揉了揉头发,还打了个呵欠。
明明也不是卷发,每次看起来都是手抓一把,东翘西翘,任令曦看不过眼,真想把他抓来好好打理一遍,这纯粹就是个人的完美主义作祟,眼里容不得这种随便。
但是想是这么想,任令曦也没想到等她回过神来,手已经放在贺云朝脑袋上了梳开了。
发质还挺软,有点像她家金毛。
贺云朝一双桃花眼平时都是倦乏耷着,这一刻终于睁开,困惑地看着她。
任令曦本来就身形娇小,贺云朝则是高高瘦瘦,她这么一捋,说顺手都不太合理。
任令曦故作镇定地收回手,“有脏东西。”
贺云朝点点头。
“你别叫我师父了,我还担当不起。”对她来说,自己现在还达不到费丞的位置,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代理组长罢了。
“那叫什么?”
“姐?”
“……咳。”贺云朝竟然笑了一声。
任令曦眯眼,“叫任姐怎么了?”
“我……比你大。”
这个认知第一次出现在任令曦脑子里,“你比我大?”
“你二十四吧,我比你大两岁,档案里写了的。”
任令曦看档案最关注的就是成绩,其他一概一扫而过,怎么也没想到贺云朝这张少年脸居然比她还大两岁。
“不对,比我大你为什么以实习新人的身份进我们特别犯罪科?”她还以为贺云朝是刚毕业初出茅庐的警校应届生。
贺云朝抿唇,“之前……有点事。”
他有意隐瞒,任令曦也就没再追究,能进特别犯罪科的必然是审核过身份的人,之前发生了什么那是他的隐私,与她无关。
“其实叫姐姐也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还是叫名字吧。”任令曦摆摆手,离开休息室。
“好的,令曦。”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慵懒。
……
……
怎么叫都不对劲,她想。
任令曦打了一个呵欠。
“宝贝,怎么了?”餐桌对面,女人关切地问。
很快圆桌另一边的中年男人也将目光投过来,“怎么回事,组里给你安排的工作是不是太多了?”
任令曦努力正色,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大概被传染了。”
“传染?”女人耳朵很尖,紧张地问,“流感吗?还什么其他毛病,天呐我就跟你说了,别让女儿去那种地方工作,你偏偏要由着她,她好好端端一个审判庭大法官的女儿,做什么不好,要去当个警察……”
“妈……”老调重弹,任令曦翻了个白眼。
“女儿喜欢就让她去,有什么关系。”
任令曦的父亲任毅,在外是个不苟言笑的审判庭大法官,在内却是个标准的女儿奴,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几乎都由着她,就连任令曦拒绝舒适的留学生活,选择从零做起当一名调查员,他也帮她铺了路。
“什么‘什么关系’,她是Omega啊,那个什么犯罪科根本不招Omega,平时都得藏着掖着,万一哪次出勤遇到发情期怎么办?万一遇到Alpha的罪犯把她标记了怎么办?”
任令曦揉揉太阳穴,还是任毅先开口:“老婆,我们女儿没那么娇气,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可惜任毅的话在老婆耳中从来不顶用,夫妻二人还是因为这件事争执不休,任令曦见情况不妙,赶忙撤退。
没错,任令曦是如假包换的Omega,但她并没有因此甘于屈服,从小到大她都把自己当做Alpha来努力,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任令曦都是同龄人里拔尖的,她就读的警校平均三年才会有一个Omega出现,毕竟受天性限制,Omega有很多并不适合参与的工作,可任令曦不服,作为审判庭大法官的女儿,她执意要做一名警察也没人能阻止她。
警校三年,任令曦以一己之力,与那些Alpha、Beta竞争,最后也拔得头筹,成为当年最优秀的毕业生——虽然这个称号很多人因为她的家世背景不服,但谈到任令曦的能力,却没有人会怀疑。
Omega天生身体机能就比Alpha弱化许多,依照专家的说法,Omega失去的这部分作为生物本能全都进化在了孕育后代的功能之上。至于其他方面,如果说Alpha能做到的,Beta要付出双倍的努力,那么对于Omega来说,也许就需要在这基础上再翻几倍,至于有多辛苦,那就要问那个Omega本身了。
“她应该属于Alpha。”这是认识任令曦的人一致的共识。
不过,任令曦进ABO特别犯罪调查科,隐瞒了自己是Omega的身份,也隐瞒了自己是大法官女儿的身份。
这里不招Omega,而加入这个团队又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ABO特别犯罪调查科成立之初,发生过Omega警员与罪犯对峙过程中进入发情期,导致犯罪现场多人失控性侵、人质被害的惨案,其中也包含同组警官在内,而ABO特别犯罪调查科负责的又都是与abo有关的特别案件,很容易接触到abo失控案例,于是那以后,这里就有了这条明文规定。
任令曦知道自己的决定非常自私,但是她又对自己特别自信,毕竟作为大法官的女儿,抑制剂这类东西,她从来不缺,加上良好的自控力让她能在这里风平浪静待上三年,也证明了她的自信没有错,至少,她是这么觉得。
任令曦这个特质当然也体现在了工作上,虽然她和贺云朝是同组的搭档,但是这段时间她一直给贺云朝安排文职工作,那些外勤常常是在贺云朝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被任令曦处理完毕了,留下的也多是一些走访收集的小事情。
“K的案子现在不是二组负责吗?”
任令曦听到身后有人发出疑问,匆忙切掉了电脑的档案窗口。
贺云朝又踩着点来办公室了。
“真不怕迟到。”任令曦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唔,好像就差一点,”贺云朝一副心存侥幸地样子看看墙上的时钟,转头对任令曦笑了笑,“幸好我是准点到达。”
任令曦实在看不惯他的作风,而且隐约觉得,他最近好像已经不把自己当前辈了。
太随便,没有敬畏感。
可是又好像是自己多想,贺云朝的性子像水,能收能放,也许本来就是这样,因为最近两人渐渐熟络了,才会有所改变。
“令曦姐。”
任令曦收回神,因为之前贺云朝每次叫她“令曦”她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让他加了个“姐”的后缀,贺云朝也不介意,改口很自然。
“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出外勤?”
贺云朝坐在转椅上,椅子一滑溜到她身侧,而他双手搭在膝头,在她面前坐得笔直,显得极为乖巧听话。
除了,那一头乱蓬蓬的短发。
以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年龄而言,多少有些幼稚了,可奇怪的是贺云朝的脸,配上这个姿态,一点也不违和。
“你来还没一个月,先把简单的工作做好再谈。”
“可是,每次只是你一个人出外勤,那好像不符合规矩。”贺云朝说道,“警员需要搭档就是因为外勤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你需要有人支援。”
“我不需要,我有分寸。”
贺云朝点点头,“我明白,我也知道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万一外勤期间你出了什么事,而我不在你身边还高坐在办公室里,我该怎么和上头交代?”
任令曦皱了皱眉,这点她确实无可辩驳,她不怕受伤也不怕死,可是如果因此连累贺云朝被处分,她难辞其咎。
任令曦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她姗姗来迟,当时她的心里无数次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及时支援到他——费丞。
费丞也是想要保护她吧,那时的她,就是现在的贺云朝。
贺云朝又道:“我也不是想出外勤,只是我不可能天天呆在办公室里,到时候被问起,我想不到应对方案。”
“下次吧,”任令曦终于改口,“下次,你和我一起出去。”
贺云朝安静应道,“好。”
那一刻晨光恰好透过百叶窗揉入贺云朝的眼里,他的目光透亮,任令曦有一瞬的失神。
他发梢也有光。
和其他人不一样,贺云朝的头发没有打啫喱,虽然凌乱,却很清爽,更像是洗完头后没有好好吹干定型,自然的卷翘,蓬松且柔软。
任令曦不自觉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这头发,乱得真让人心烦。
贺云朝微顿,却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低首,换了个她更好摸的角度。
“你是狗吗?”任令曦不自觉失笑。
贺云朝低垂着脑袋,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任令曦只听见他咕哝了一声:“不带得了便宜还侮辱人的,令曦姐。”
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从任令曦脑海里一闪而过。
该死,她居然会觉得“半桶水先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