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来,手机屏幕上硕大的时钟显示已经十点,陈鸯六点多发来的消息,说出工去了,醒来联系。
另外还有,路行舟通过好友请求的提示。
酒精总能驱使人做一些清醒时想做却不敢,醒酒后又会让人脚趾蜷缩的尴尬事件。
更何况昨晚还有陈鸯在。一整晚都在刺激她。
席向月后来换过手机号、微信号,但路行舟还是原来那个,就连头像都依旧是黑乎乎一片。
而她的头像,从16年疯狂动物城上映之后就没换过——是那只狡猾又真诚的狐狸。
聊天界面空空荡荡,席向月抬手几次想要发送个自我介绍,但最终还是作罢,扔了手机起床洗漱。
她照着陈鸯给的定位找到酒店附近的池塘,有工作人员把她拦在场地外,刚好陈鸯过来接,“大哥,这是我朋友。”
“大哥”冷着脸,不怎么情愿地放了行。
席向月还没来得及勾上陈鸯伸过来的小臂,身后就传来交谈声。
“文老师,您怎么来了?”
陈鸯停下脚步。
“过来看看。”男人嗓音低却温润干净,语气平静,把几个敷衍的字讲得礼貌十足。
“小鸯。”
陈鸯本想装作没听见,拉着席向月直接走人,结果被这俩字生生定在原地。
席向月明显感觉到她紧绷起来,心下有了猜测,捏了捏她手,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学长,你怎么来了?”
陈鸯站得跟个好好学生似的,嘴角勾起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而对面的男人穿着件深灰色长款风衣,衬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两手懒散地插在兜里,眼神只在席向月这儿扫了一眼就移到微低着头的陈鸯身上,
“过来看看你。”
席向月默默瞪大眼睛——一字之差而已,就叫他说出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难怪,陈鸯会一头栽进去拔不出来。
“学长,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先去忙,你自便。”
她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也不管男人如何回复,拉着席向月转身就走。
一进场地就扛上相机开始工作,席向月寻了个边边角角的位置等着。
拍摄过程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有趣,看了会儿就开始走神,余光瞟到那位学长站在对面角落跟人讲话。
能跟陈鸯成为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在看男人这一点上,眼光都格外挑剔,总能精准抓到某个类型里的佼佼者。
不知是不是她盯得太久,男人侧目看过来,两人眼神相撞,席向月尴尬了一瞬,但面上毫无波澜地朝他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男人就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您好,代景文。”
席向月伸出手回握,“久仰。席向月。”
他笑,“对你我才是久仰。”
“读书的时候,她经常提起你。”
席向月微微扬眉——陈鸯虽然大大咧咧了一点,但不是那么容易跟人分享过往的人。都聊到她了,说明关系不浅,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弄得两人分道扬镳?
她转头,撑着脑袋看不远处举着相机姿势清奇的陈鸯。
“今晚你们要回南城吧?一起吃个饭?”
男人又开口,扯回她乱飞的思绪,席向月回头,极其敏锐地从他脸上察觉到一丝讨好。
无论是外形、事业还是感情,代景文跟陈鸯都是挑不出错处的配置,但大概是因为以前的事给陈鸯带来太多创伤的缘故,她对这个男人多少也有些敌意。
她回以微笑,往陈鸯那边扬了扬下巴,“这大概要先征求她的意见。”
席向月倒是没想到他真会这么有耐心,等到陈鸯收工,亲口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也没想到这丫头愣了两秒居然点头答应了。
“那我先去安排车子。”
待人走了,席向月立马把人拉到一边,“他明显就是在示好!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陈鸯敛着眼皮,“我也是想感谢感谢他…再说,在他面前我真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席向月哼一声,重重点了下她脑门儿,“我看你也就在别人的事上才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几人回到南城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席向月一进城就想独自遁走,但陈鸯跟抓稻草一样着她不放。
好在日料店离家不远,吃到一半也能溜走。
饭桌上倒是没有冷场,两人聊些专业上的话题,席向月就做个安安静静地听众,一边竖起耳朵搜寻其中的关键信息,一边专心填饱肚子。
察觉到对方一提起学校话题陈鸯就缄口不言,气氛逐渐冷却的时候,她默默起身,说要去趟洗手间——还带着自己硕大的旅行包。
动作太明显,但谁都没有开口戳穿。
懒洋洋回到家,才发现楼道感应灯坏了,电梯门一合上就是漆黑一片。
一梯只有两户,旁边那家装修好后没搬进来,她和陈鸯又走了几天,没人告诉物管。
她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却听到房门那边传出一阵不属于自己发出的窸窣响声,脑中瞬间警铃大振,举着光源照过去。
站在门边的男人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下眼睛,但那身段化成灰席向月都认得。
她心脏紧了紧,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清透平静的声音先是撞到墙壁又再次传回来。
路行舟在这里呆了蛮久了,反应有点迟钝。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只是知道她们今天回来,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又刚好看见几人下车。后来把喝了酒的同事送回家,又莫名其妙地开到了这里。
自己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当然说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
“日料好吃嘛?”
黑暗中席向月蓦地抬头看他,微微咂摸了下他的语气,又想起陈鸯说的那些话,呼了口气,道,“还行,不过我不喜欢日料。陈鸯喜欢,他学长多半是为了将就她的口味。”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话落稍稍安静了几秒,路行舟忽地笑了声,“我说什么了吗?”
明明看不清脸,但席向月完全能想象到他脸上的揶揄。
……
“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一会儿陈鸯就回了。”
男人就挡在门前,他不让席向月连家都回不了,再说要是让陈鸯亲眼看到两人在这儿对峙的场面,还不得再拉着她上一整晚的情感课程?
又过了半晌,路行舟终于直起身往前迈了两小步,席向月顺势上前按指纹。
“滴”一声开锁成功,刚准备推门进去,手臂却被拉住。
路行舟就在身后极近的位置,近到席向月能隐隐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心脏跳动。
本以为他要做什么,但他只是轻声说,“明晚一起吃个饭。”
不是问句,是不容拒绝的陈述句,但这已经是两人重逢以来他最正常的态度。
席向月把包丢在屋内地板上,轻轻拧动手腕放下来,回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