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倚危打开门，从送货机器人手里取了巨大果盘，特别是那张打印着留言的小纸片。他把纸片妥当地收进口袋里，单手托着巨型果盘进门。

    不料，送餐的机器人却在他身后缓缓开口，机械的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季先生。”

    机器人的声音平缓地听不出语调起伏。

    “您想知道，无限空间的真相吗？”

    季倚危转身的动作停住了，他手上依旧端着果盘，慢慢回头。一双乌沉沉的眼瞳中，瞳孔开始缓缓收缩。

    终于，他开口了，带着寒意。

    “你在……”

    “耽误我吃果盘？”

    机器人：“……嘎？”

    季倚危的思维开始向外发散，这样推论下来，这个机器人以及背后的主使者其实是在……

    耽误三三回到他身边？

    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幕后主使！

    保持端果盘进门的姿势，季倚危停顿了几秒。最终，他一言不发地走进门，房门关闭。

    机器人被单独留在房门外，幕后的主使者深深皱眉。他做过无数种可能性推测，从季倚危突然暴起一直到对所谓“无限空间的真相”感兴趣，可是现在，季倚危没有踩中他的任何一种猜测。

    季倚危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有些诡异。

    ……是拒绝知情的意思吗？

    幕后主使实在想不通，只得另寻机会再度试探。昏暗的房间里，他有些烦躁地拨弄手边的资料，现在1234号并没有传回消息，恐怕是【大湖】没能顺利拿下，不然1234号早就照他的要求，先来通知一声了。

    所有事！全都不顺！

    送果盘的机器人缓缓归来，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还堆放着许多机器人。机器人本来只受主系统操控，幕后主使是使用了特殊的技术手段，才收罗了这么多机器人供自己使用。

    幕后主使怔怔地看着归来的机器人，还在想季倚危奇怪的冷漠。突然，他的瞳孔开始收缩。

    “糟……！”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滚滚黑烟上升，主系统空间的消防机器人立刻启动，一边鸣笛，一边前来救火。幕后主使捂着被炸伤的眼睛，血从指缝间渗漏出来。

    距离太近了，他伤得不轻。

    但比伤情更令他心神动荡的，是对季倚危的恐惧。

    什么时候……

    甚至都没有触碰机器人……！

    可是情况紧急，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必须尽快转移，不然立刻就会被各方势力发现据点。

    警笛声与爆炸声并没有影响面对桌面大小果盘的季倚危，除了最开始余光瞟了眼窗外，判断一下爆炸位置外，他的神情毫无变动，手里还握着三三给他的小纸条。

    【按时吃饼，好好休息。】

    他以指腹爱怜地摩挲着纸条，然后毅然决然地面对果盘，举起了叉子。

    谁都……谁都别想来打扰……

    一边吃，季倚危一边垂眸。折好的袖口端端正正，是三三用尾巴灵巧地折出来的，那道折痕让他冰冷的乌色眼瞳中渐渐恢复了些许温度。

    他低低说道。

    “谁都别想打扰。”

    “我与三三的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无限空间的真相，是站在宿主的角度而言的哦~

    【注】改自朱自清《背影》：“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十一章

    “是伟大的主系统！这海报印得真华丽！”

    1234号激动得直冒泡泡，他心花怒放地看着面前的巨大海报，仰望主系统的伟大仪容。他的心确实是真挚的，满腔的敬慕和热诚。1234号下定决心，等他的积分周转过来一些，他要抓紧提升自己的系统等级，这样一来，就对主系统更有用了。

    伟大的主系统就是八级主系统，如果他也成为八级系统，岂不是就离偶像更近了吗！

    可恶，1001号比他早一步成为八级系统，他得更努力一些！

    “2333号！”1234号心情澎湃地转过头，“让我们一起成为八级系统吧……等等！你在干什么！”

    系统2333号：“嘿嘿！”

    他依旧醉意朦胧，尾巴卷起一支黑色马克笔，对着墙上的主系统海报，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主系统，要知道，只要敢把自己的形象印制成纸制品放出来，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

    说八级系统八级系统到，1001号拖着借来的小推车缓缓飘来。他刚才也躲避了一下张贴海报的机器人大军，此刻神情有些冰冷，望着满墙颜色冷肃的巨型海报，他的竖线眼睛已经消失在电子屏上。

    主系统又开始加强对他们的精神控制了……这样下去……

    忽然，1001号拽着小推车的尾巴一下松开了，小推车的拉绳“啪嗒”一下落地。他原本满心的沉重与愤懑，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全都化成了无语凝噎。

    只见2333号尾巴举着画笔，就往海报上面怼，1234号正一边惨叫，一边死死拉住他。然而没有用，海报显然已经惨遭毒手，主系统的机械头颅面部上，多了一大撮胡子，头也被涂成了地中海式秃瓢！

    要知道，就算是教科书上的杜甫，都难逃这种命运的！是谁给了主系统胆量，把自己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

    1234号整个大崩溃，他拼命试图阻止2333号迫害他的偶像，2333号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

    “你不满意这个画法，我给你画个好看的嘛！这有什么难的！”

    1234号泪都下来了，他泪眼朦胧地问道。

    “真、真的吗？”

    他已经完全被2333号带偏了。

    “对哦，我给你画个威风的！”

    2333号慈爱地抚摸他的铁脑壳，顺便把粘在尾巴上的笔水抹到对方头顶。他带1234号来到一张全新的海报面前，先是对着海报甩了甩笔，让笔下水，在此过程中，大串墨点甩到了至高无上的主系统脸上。

    1234号：“喵喵喵！”

    他觉得2333号在骗他！

    “别急，别急呀。”2333号安抚着他的情绪，然后运笔如飞，不多时，海报上的主系统就扛上了加特林，身上披挂满了弹药夹。

    够不够威风？跟杜甫同等待遇！

    1234号：“……”

    他觉得2333号确实在骗他！

    1234号悲伤地对着数张被改了秃头画了胡子的主系统海报，1001号在他失神之际，快速用小推车把2333号运走。突然间，1234号又听到了机器人轮子移动的声音，这下他可没有开始时的激动心情了，因为……

    他正站在一堆乱涂乱画的海报面前！

    2333号！你害我！

    1234号自己把刚安回去的耳朵一摘，圆润地滚下斜坡，滚进电梯里，大气都不敢出。巡逻机器人果然发现了被涂改的海报，屏幕上红光一闪。

    【检测到，反叛者。】

    【区域监控调取中……监控死角，无相关影像信息。】

    【是谁？是谁？】

    反叛者·2333号正幸福地睡在小推车里，他翻了个身，做着跟季倚危一起吃果盘的美梦。小推车微微一停，他立刻睡眼朦胧地亮起电子屏，探头看了看。

    “小一，走左边。”

    说完，他又重新躺回去，尾巴环住身体。

    “可惜，今天之后，你辛苦找出的监控死角恐怕会被一一排查，我们将更长时间地处于主系统的监控下。”1001号推着车，低声说道。

    “这是早晚的事情，海报都贴了，监控死角很快就会被填补。”系统2333号尤带醉意，也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他现在说话居然比平时多了些清明和透彻。1001号沉默一会儿，满腹心事，最后毅然开口。

    “三三，我听说宿主内部有一个计……”

    1001号说完，意识到小推车里悄无声息，2333号尾巴捂脸呼呼大睡，于是他止住不说了。

    1001号心有顾虑。

    三三其实非常聪慧，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份聪慧也许会对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有很大的助力。可是1001号同样也知道，三三是多么无忧无虑的一颗猫猫球，既能适应工作节奏，又有强大的宿主傍身，还得到几乎所有猫猫球的喜欢。

    1001号现在虽然得知了宿主那边有一个计划，一个反抗主系统的计划，但是很多信息还隐藏在迷雾里，他自己尚且不分明，又怎么能牵扯他球呢？

    等等，再等等……

    至少等有一定把握的时候。

    * * *

    季倚危从天亮吃到天黑，吃大饼；他又从天黑吃到天亮，吃果盘。

    他吃得昏天黑地，并且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了。

    平常三三正常下班的时候，也会离开他回到系统那边去充电。不过一来三三总是会先哄睡季倚危再走；二来季倚危十分笃定，他能在第二天清晨就见到赶回他身边的三三。

    一涉及长达几天的假期，季倚危就睡不着了，他担心三三会不再回来。

    望着空荡荡的果盘，厌倦感再次涌上心头，季倚危推开了二楼露台的门，走到平台上去。因为吃得太饱，他的行动有些迟缓。

    露台上有一张摇摇椅，这么有童趣的东西一看就是系统2333号主张购买的。可是系统2333号身为一颗拳头大小的猫猫球，自己体重很轻，摇不太起来，季倚危就经常带着他一起摇。

    季倚危：“……”

    现在只剩下回忆罢辽！他的三三呢！跟他一起摇摇摇椅的三三呢！

    季倚危坐在了摇摇椅上。

    远方天际线上，红日喷薄而出，周围的宿主们也三三两两开始活动起来，有的去出任务，有的就打点能挣积分的零工——这是个充满希望的早晨。

    季倚危没有希望，他甚至满心绝望，因为就在刚刚，他发现自己折好的袖子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