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黄金周,婚礼当天,苏乔一大早就被苏母从床上挖起来了,这时候天色甚至才刚刚放亮。
他满脸困顿,边揉眼睛边嘟囔:“起不来……”
苏母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将小儿子推进卫生间,催促道:“快点,化妆师要到了,洗把脸醒个神,我去跟骆家联系。”
苏乔呆呆地点头。
他这两天都是在自己家过的,因为所谓“新人结婚前三天不能见面”的旧俗。
其实苏乔一直觉得这个讲究没什么道理,不过长辈坚持,他也想多陪陪父母,就没有表示反对。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又揉了揉床上的兔子玩偶,苏乔深吸一口气,往楼下走。
因为结婚的双方都是男性,所以婚礼流程也做了适当的改变,骆云深那边并不会到苏家来接人,而是双方各自去往酒店,也省略了那些不必要的环节。
联姻相关的事宜,双方家庭早就商量好了。这个婚礼其实重在体面,是为了给外人看的,办得风光隆重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一个信号,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宣布骆苏两家至此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苏乔有点不满地想:要不是有媒体来采访报道,他才不愿意让苏羽作为亲属出席。
简单吃过早餐,化妆师就给他打理,先上发胶弄了个背头发型,端详了一会儿,遗憾地摇摇头:“不适合。”
本来想着是婚礼,发型弄得成熟帅气一点,但苏乔本身脸蛋有婴儿肥,眼睛又大,强行抹发胶装酷只会适得其反。
苏乔看看镜子里自己油光水滑的头发,无辜地眨了眨眼。
最后只能全部洗掉,吹干之后简单处理,保持清爽的感觉。至于妆容,不需要修饰得太过,略微加深一点轮廓线条,让他在镜头里显得精神奕奕,就可以了。
一切准备停当,八点出头,车队往酒店开去。
受到邀请的媒体早就等在酒店门口,车队刚一出现,大片闪光灯就接连亮起来。苏乔下车时向镜头微笑,想到自己的照片会登在报纸财经版,还觉得有点奇妙。
骆家众人早在酒店内等候,所有人在大厅内合照,中途骆母保持着完美笑容,压低声音朝苏母道:“啾啾吃了早饭没有?离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后面又忙,怕顾不上他。”
“吃过了。”苏母笑着说。“早预备着,今天确实得辛苦。”
拍完两家的合照,媒体方又单独给苏乔和骆云深拍。两人身上穿着同样的定制礼服,显得很般配,站在一起时有种默契的氛围,连骆云深一贯冷淡的神情都柔和不少。
骆星杼在一边朝许舜嘀咕:“从小到大都没给过我这么好看的脸色。”
许舜瞥他一眼,吊儿郎当嘲道:“你就是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拍完照,一群人往宴会厅走。骆家名下的这家酒店面积很大,极其奢华,宴会厅吊高的穹顶看起来简直像教堂似的,整个空间都很开阔。
他们将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候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苏乔坐在骆云深旁边,每隔几秒就偷偷转头看一眼。从骆云深英俊的脸看到挺拔的脊背,再从宽阔的肩膀看到屈起的长腿,忍不住在心里想:骆先生今天好帅啊。
不是平时那种单纯的好看,或许因为经过打理,显得更讲究了。他看过骆先生穿家居服和普通正装的模样,但今天的礼服,还是给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比平时更加锋锐凌厉,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别发呆。”骆云深道。“在看什么?”
苏乔耳根一红,有种偷窥被发现的心虚感。但还是诚实地说:“看你。骆先生今天很好看。”
一点都不隐瞒的说话方式,直白到让人招架不住的地步。
骆云深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嗯。”
苏乔:“……”
他有点迷茫,愣愣地想:骆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吗?怎么好像听到他笑了一声?而且……说话好温柔。
大概是婚礼的缘故吧。苏乔一下就明白了。当着这么多人,自然要表现得愉快一点。
宾客陆续到来,大都是骆苏两家生意上的合作方,以及世交。骆父和苏父承担起拓展交际的职责,苏乔则不断朝每一个来客微笑,时不时被介绍“某叔叔”、“某伯伯”。
半晌,他揉了揉笑僵的脸,小声抱怨:“好累。”
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让别人听到。落在骆云深耳朵里,几乎就是撒娇了。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一点愉悦,他安抚道:“坚持一下,中午婚宴过后,就没这么忙了。”
苏乔只是随口一说,闻言点点头,想:反正也就这么一次。累是累了点,但是……跟骆先生结婚,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呀。
……
婚礼流程早就彩排过,司仪非常专业,一点错漏都没有,整个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许舜跟骆星杼两人各拿着一个戒指盒,站在旁边。场上花瓣飘落,洒了他们一脸。
“……好香。”骆星杼喃喃道。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看向桌上,火腿蒸鸡那鲜亮诱人的色泽格外令人瞩目。
许舜动了动嘴唇,附和道:“香。”
宾客们虽然处于礼貌和尊重,没人动筷子,仍旧看着台上的骆云深和苏乔,但注意力已经被桌上的美食拉走一部分了。
等到仪式流程结束,所有人起立鼓掌,随后开始用餐。
不约而同地,第一筷子伸向火腿蒸鸡。澄黄的鸡肉在灯光照射下显得那么诱人,饱满鲜香的汁水,半融化几近胶质的皮肉……
宾客们吃完一块蒸鸡,颊齿留香。回味着鸡肉细嫩的口感和美妙的滋味,问过来送下一道菜的侍者:“这是新菜?以前怎么没吃到过?”
骆家名下的酒店,在晋城圈子里相当知名,以环境优雅和服务周到著称。在食物这一块,虽说不差,但也没有到极其出色的地步,毕竟以娱乐休息为主,主营方向不是菜品,但怎么这回的婚宴完全不一样?
单是火腿蒸鸡这一道菜,就超出以往的水平了。
侍者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答道:“这道火腿蒸鸡是苏家小少爷为婚宴特意准备的,酒店餐厅平时不提供。”
至于别的菜品,也是主厨费了大功夫做的。原材料由骆家一手把控,全是上好的。主家办事,主厨尽了十二万分的心,自然味道不差。
宾客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再看桌上,盛蒸鸡的瓷盘已经空了,只剩可怜的两片火腿,静悄悄躺在那里。
他“嘶——”地倒抽口气,赶忙伸筷子把火腿夹到自己碗里,一边在心里想:苏家小少爷?那不就是今天结婚的那个?
在场不少人,在跟骆家联姻的事情传出来之前,对苏家小少爷都没什么印象。外界流传最多的,就是苏家的养子多么能干,又孝顺,比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至于正儿八经的苏家子孙苏乔,一直以来只有个模糊的影子,显得平庸而没有存在感。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苏羽的推波助澜。
但这一刻,在婚礼上目睹交换戒指的仪式,又闻着火腿蒸鸡的香味,苏家小少爷的形象在众人心中陡然清晰起来。
别的不提,单只说这道菜——
被美味征服的宾客们霎时推翻了以往心里对苏家小少爷既定的印象,随后在心里默默思考:现在凑上去套个近乎还来不来得及?
……
午宴结束后,大多数宾客带着精心准备的伴手礼和满足的胃离开。剩下的就只有双方的亲朋好友,基本都是一脸疲惫,又带着喜悦,各自交谈。
苏乔蔫嗒嗒的,像一株缺水的植物,头发软软的贴在额头上。他腿都僵了,坐下的时候感觉膝盖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苏母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背,柔声道:“累了吧?”
“累。”苏乔点点头,靠在母亲的腰上,充满依赖地蹭了蹭。
他小孩子气的举动,引来众人善意的笑。幸好现在记者已经离开了,在场的都是熟人,也就没什么顾忌。
骆云深道:“饿不饿,吃点东西?”
苏乔摇头,叹气:“没胃口。”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苏乔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一个方块状的小东西。他一愣,回头看,顿时惊讶道:“奶奶……?”
背后站着个柱了拐杖的老太太,满脸慈祥的皱纹,有点驼背,但看起来很精神。
这是骆家老太太。
苏乔之前去骆家老宅拜访的时候,没见到过老太太,今天婚礼上才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并不熟悉。他依稀记得之前爸爸跟自己说过,骆家老太太身体不好,但现在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老人家好像腿脚有点问题,走路缓慢小心。但除此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病。
苏乔赶忙站起来,低头看手心,发现是一块巧克力。他不解地眨了下眼,刚想开口问,骆老太太却提起拐杖在地上点了点。
莫名的,他就理解了。这是让他别说话。
苏乔立即乖乖点头,腼腆地笑了笑。
坐了两分钟,他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送进嘴里,苦涩又甘甜的味道瞬间绽开,让他乐滋滋地眯起了眼。
好吃。
-
当晚,骆家老宅。
苏乔坐在床沿上发呆,脸上通红,感觉自己浑身被骆云深的气息包围了。
新婚前几天,两人会在骆家老宅住,等到黄金周结束,才搬到市中心公寓,方便上班和上学。
所以,他现在跟骆云深一个房间。
整体简单冷淡的装修风格,任何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明明是很像样板间的卧室,却让苏乔有种强烈的步入别人领地的感觉,他颇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在公寓的时候,两人都是分开睡,这时候骤然要同床共枕,苏乔难免有点不适应。而且,因为今天举办了婚礼……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想:他们现在应该算结婚了吧?
那……
苏乔想到了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呜”地一声,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骆云深还在书房跟骆父谈事情,他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打算先去洗澡。
从包包里拿出睡衣,苏乔下意识清点自己带的日用必需品。
电动牙刷、换洗衣服、预习的课本、充电器、兔子玩偶……
苏乔:“……啊。”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空荡荡一片,没有大兔子玩偶的身影。
当然也不可能有,苏乔记得,今早起床时他还揉了揉玩偶的长耳朵,那时候他在自己家里。很显然,因为今天婚礼,事情太多了,兔子玩偶被忘记在床上,没有带过来。
它现在正一只兔孤零零地晒月亮。
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跨越半个市的距离,出现在这里的。
苏乔懊恼地抿嘴,责怪自己丢三落四。随即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要是半夜做噩梦醒了,会不会吵到骆先生?他会因为这个讨厌自己吗?
如果骆先生能让我抱一下就好了。苏乔想。那样的话,不要兔子玩偶也完全没关系。
他一边奢望着,一边进浴室去洗漱。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乔还在心里做打算,准备跟骆云深商量一下,让对方暂代兔子玩偶的职责,那样他就能一晚上安睡,骆云深也不会被吵醒。
作为回报,他可以下厨给骆云深做好吃的。苏乔笃定,这完全符合骆先生提出的等价交换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