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越带着一群如花美眷享受神仙生活的时候,大梁与南周的谈判也渐渐来到尾声。
徐子平在犹豫两天之后选择做最后的尝试,但是盛端明的态度异常坚决,大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架势,显然是受到裴越的严重影响。
经过极其激烈的争论和交锋之后,徐子平和盛端明终于在相关问题上艰难地达成共识。
梁周两国结为友好邻邦,以天沧江为国界,两国共同拥有这条当世第一大河。其中天沧江中下游、五峰渡至神女渡这段水域为大梁独有,南周的战船绝对不允许进入,商船和客船想要通航也必须提前请示,得到大梁定州水师的许可才能通过。
至于江陵三城的归属问题、过去数十年之间大大小小战争的对错问题等等,暂时都予以搁置。
针对以方云虎为首的南周密探给大梁造成的损失,南周朝廷赔偿白银三百万两。
盟约签订之后,两边朝廷都要行文各地晓谕子民,以此宣告两国进入非常难得的和平时期。
与此同时,南周使团正式提出联姻事宜。
南周皇帝的亲笔国书呈上之后,开平帝召开大朝会,百官无人反对,大皇子刘贤和南周清河公主的婚事就此敲定。
值得一提的是,在被贬为镇国将军几个月后,刘贤重新被加封为鲁王。
朝堂之上风平浪静,这让二皇子刘赟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大梁总不能让刘贤以镇国将军的身份迎娶南周公主,那样会让世人笑话。
开平帝明发圣旨,由一等中山侯裴越担任迎亲使,礼部左侍郎盛端明为副使,率领使团远赴南周迎接清河公主。
四方馆中,徐子平面色沉郁,眉头紧锁。
虽说已经圆满完成皇帝陛下的嘱托,解决了方云虎留下的隐患,对于国内躁动不安的局势能够起到平稳的作用,且通过联姻一事暂时消除大战将启的危机,可他仍旧无法喜笑颜开。这场谈判中的屈辱暂且不提,最终的结果完全是踩着他的底线达成,这对于出发前信心满满的徐子平来说,无疑是人生中最大的挫败。
“伯父。”徐初容端着一杯清茶走到跟前。
徐子平接过茶盏,敛去眉眼间的躁意,温和地说道:“难为你这段时间闷在驿馆里,想必无趣得紧。明日我要去参加北梁朝廷举办的宴请,让亲卫们护着你去这座城里逛逛?”
他知道自家这侄女的性情,虽然称不上顽劣,但是一等一的古灵精怪,莫说他那位中正端方的首辅堂弟,便是皇帝陛下也十分宠爱,宫闱之中任她行走。来到北梁京都之后,即便谈判诸事压力极大,他仍旧必须分出一些精力盯着徐初容,担心她在这里闹出什么麻烦。
然而这段时间徐初容极其老实,甚至从未想过离开这座驿馆,让徐子平惊讶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欣慰,故而此刻旧事重提。
徐初容并未矫情推却,微笑应道:“好。其实伯父不必烦闷,很多事只能尽人力,最终的结果终究要看天命。”
显然她并不是很擅长安慰人,徐子平也未太过在意,闲聊片刻之后便返回卧房歇息。
徐初容在书房中独坐许久,神色略显纠结。
翌日清晨,她换上一身年轻士子装扮,在六名徐家高手的护卫下离开四方馆,漫步于京都之中。
从北城到西城,一路所见令徐初容颇感新奇。
北梁京都与大周建安城同属千年雄城,在历史上数次成为王朝国都。单论建筑格局和街道规划,这两座城池内部相差不大,至少在徐初容看来,建安城的布局丝毫不弱于北梁京都。但是在建筑风格上便有明显的差别,京都这边崇尚自然简朴,远不及建安城的建筑雍容华贵。
路上行人的区别更大,无论北城的官员行驾还是西城的富商车马,尽皆以实用坚固为特色,极少靡费甚巨的材质装饰。这让徐初容想起自己常用的那辆马车,虽说建安城中没人敢对徐府的马车放肆,但是私下里也少不了品头论足。
究其原因,她那辆马车太过普通,在权贵的车架中显得格格不入。
由小及大,可见整个大周内部盛行此种奢靡之风,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徐初容暗自轻叹,她忽然明白伯父为何要坚持联姻之事,甚至在这件事上与自己的父亲意见相左。如今北梁在西境大胜吴国,意外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之后,自然就会将目光投向南方。若非他们国中又出了一些问题,恐怕不需要自己阻挠,这次的联姻压根不会成功。
在西城庙后街逛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徐初容心事愈发沉重,渐渐没了兴致,正要打道回府之时,忽听身边一位护卫低声说道:“小姐,要不要去那座沁园小坐片刻?”
“沁园?”徐初容面露不解。
护卫解释道:“这是北梁京都新近开张的一座园林,由中山侯裴越及不少权贵联手建造。据说那里每日都有很多武勋亲贵消遣,小姐若是想了解北梁的武人作风,那里会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徐初容奇道:“你是如何得知?”
护卫答道:“小人这段时间与驿馆的官员闲聊,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北梁京都的情况。”
他们既然是徐家护卫,当然清楚自家小姐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性格。
徐初容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便去看看。”
沁园位于长乐坊,距离他们此刻所在的平荣坊倒也不算太远。
约莫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过后,一行人来到沁园门前。
走进大堂之后,徐初容眼神微微一亮,旁人只当她是被堂内大气华贵的陈设惊到,却不知她内心里非常喜悦。此前在京都的一番游览,让徐初容始终忧心忡忡,因为这座陌生国都里枕戈待旦的气势太过明显,从上到下竟无丝毫放纵之色。
然而一进这沁园,她便仿佛回到了建安城,亲切之外透着几分醉生梦死。
时值晌午,徐初容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水镜,没有选择清幽私密的小院雅舍,而是在宽敞喧闹的大堂入座。
徐初容坐在主位,护卫们格外谨慎地将她围在中间。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离开四方馆之时便换上普通服饰,所以此刻也没有吸引太多好奇的目光,只有旁边桌上几人看了一眼眉目灵动的徐初容,嘴角泛起古怪的笑意。
徐初容点了一桌水镜雅居的招牌菜,又要了两壶破阵子,然后便细心打量着周遭的客人们。
堂内人声鼎沸,大多以武勋子弟为主,故而嗓门着实不小,尤其是旁边那桌上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勋贵,更是兴致高昂的大声谈论。
“听闻今日朝廷要宴请那些南蛮,倒是便宜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这话有些过了。”
“何兄,你为何要帮那些南蛮说话?”
“李老弟,咱们可不能昧着良心,南边这些年愈发讲究排场豪气,单论吃喝享乐还真要强过我们。”
“这倒是实话,你们二位不必相争。”
“李老弟你仔细想想,如果南边不是这副德行,又何必畏惧咱们大梁的百万雄兵?如今更是巴巴地把公主送过来求亲,哈哈!”
……
随着周遭响起接连不断的嘲笑声,徐初容微微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