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继续啃馒头。
达瓦拿手给她捧住,说:“小心别掉渣儿,惹了毒蚂蚁,晚上钻进睡袋咬你。”
程迦于是走出帐篷到湖边去吃。
太阳一落,风就大了。
程迦吃进去一堆冷风。彭野和石头他们在另外的帐篷里商量着明天的行车路线。
在野外,没有火,也没有娱乐,加上日里劳累,大家很早就睡了,照旧轮流值夜。没有排程迦。
程迦躺在睡袋里,白日疲累,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到深夜,她隐约听到外边彭野压低了的声音:“去睡觉吧。”
“嗯,七哥辛苦啦。”达瓦声音也很小。
程迦醒了,闭着眼睛,听见达瓦拉开帐篷拉链,蹑手蹑脚进来,钻进睡袋。
又过不知多久,达瓦的呼吸声均匀下来。程迦爬出来,轻轻拉开拉链钻了出去。
高原上的深夜,不是黑不见底的,是深蓝色的,像海洋。遥远的地平线上闪烁着天光。
彭野立在两个帐篷间吹夜风,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
程迦走去他身边,抬头看他。
彭野也看着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问:“被吵醒了么?”
程迦说:“没睡沉。”
彭野下巴往湖面扬了扬,唇角带着淡笑,说:“看那边。”
程迦扭头去看,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湖面星光闪闪,满地荡漾着水钻,她抬头仰望,看见了漫天繁星。
仿佛无数条银河悬挂于上,熠熠生辉,缀满整个夜空。
程迦心底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缓缓走到湖边,站在星河里。彭野在她身边,两人吹着夜风,望着星空,什么也不说,却很好。
良久,他开口:“在夜里,我们看得比白天更远。”
程迦回头,等他解释。
“白天只能看到一万五千公里外的太阳,夜里却能看到百万光年外的星系。”
程迦无声半刻,淡淡笑了一下。
“怎么?”
“难以想象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
他轻哼出了一声笑,散进夜风里。他问:“还想抽烟么?”
程迦摇头。今晚,她不需要烟,她只需要抬头,就看见星河宇宙。
她和他立在星光荡漾的湖边,仰着头,看繁星,吹夜风。
“我听过一种说法,所有人,好的坏的,老的少的,在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都能获得内心的宁静。”
程迦回头看他,眼瞳像被星空洗过,干净,透彻;
“是。”彭野说,“因为自然是永恒的安全地。人是社会的,但首先是自然的。”
☆、第48章 chapter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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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上午,巡查队已绕可可西里腹地一圈,往回走,到了青藏交界的岗扎日山附近。
路旁常有三三两两的羚羊野驴,有的见了车辆撒腿就跑;有的反应迟钝,低头吃草。
天很热,快到中午时路过一片胡杨林,彭野叫队员们把车停下休息一会儿。
程迦下车和大家一起坐在树下扇风喝水。
连续多天吃馒头压缩饼干和皱巴巴的蔬菜,程迦嘴巴上边冒了两颗水泡,红亮晶晶,格外显眼。
彭野看在眼里,这才想起车上有没吃完的凉薯,到车边提出来一看,连续几天的高温把凉薯都蒸干了。
他回到树下,见程迦坐在地上抽烟。
彭野说:“都上火了,少抽点。”
程迦说:“我上火是因为抽烟么?”
彭野:“……”
程迦眼神斜过来,问:“你想给我消消火么?”
彭野:“……”
程迦起身,往山坡后边走。
彭野一愣,低声训她:“干什么?”
程迦回头:“上厕所啊……”渐渐好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彭野:“……”
野外好些天,程迦已习惯露天解决吃喝拉撒。上厕所这事儿,一开始还要达瓦放风,现在直接找个坡就能脱裤子往下蹲。
大号时还能一边抽烟一边望天。
程迦托着腮蹲在山坡上,看着涓涓细流从两脚间淌下去,完了拿纸擦擦屁股站起身,纸还得装回口袋里。裤子才提上去,远方一声枪响。
程迦拔脚就往回跑。
翻过山坡,其他人都上了车,前边的车早已开出老远,达瓦他们留在后边等她。程迦飞奔下去,涛子的车奔驰过来,达瓦在门边朝她伸手;
程迦冲到车边,抓住达瓦的手往上跳,胡杨和达瓦一起把她接住,拉进车内。
越野车毫不减速朝枪声方向驰去。
前边的车甩开他们一大截。很快,程迦听到双方交火的声音。
一路上,成群的藏羚逃难般四散飞奔。
涛子把车开得更快,山坡另一面的枪声也更大。
胡杨忽然说:“涛子,绕去左边。”
涛子立马打方向盘往左边绕。
上了山坡,见坡下羊群逃散,彭野他们的车和盗猎者的车变成对攻堡垒,双方躲在各自的掩体后边朝对方开枪。
车从盗猎者后方过去,程迦从副驾驶上站起来,端着相机探出窗外照相。
盗猎者发现后方还有车,立刻分出两个人开枪阻击。程迦瞬间缩回车里,躲到座位底下。
达瓦和胡杨早已端好长枪探出窗口,连发数枪回击。对方车里的人打退回去。涛子把车一横,抓着枪从副驾驶这边滚下去,达瓦和胡杨迅速下车藏到车下。程迦也立刻滚下去躲到达瓦身后。
两面夹击,车里的盗猎者支撑不住,想驾车逃跑。
掩护在越野车后的彭野望见动向,起身退后几步,突然加速冲上去,三两步跳上越野车顶,匍匐在车顶,瞄准方向盘上的手掌。
“砰”的一声,司机惨叫,捂着手从驾驶室里滚出来。
他的同伴竟不管他,顶替上去要继续开车。彭野“咔擦”推一下保险栓,瞄准,又是“砰”的一声,再断一只手。
车里的人看到对方车顶上的彭野,慌忙架枪射击。
彭野一推,一瞄,一扣扳机,“砰”一声,爆了对方的枪管。
没子弹了。彭野迅速撤回跳下车顶:“桑央。”
“是!”尼玛拉开车门跳上去,跑去离对方车近的一端,架上枪,一发一个准。
达瓦和胡杨也不输他。
车里的人顾此失彼,两面夹击,很快便开始往外扔枪和子弹,举起手抱着头出来,缴械投降。
胡杨石头把人绑起来,彭野尼玛上车清点,收缴了他们的步枪冲锋枪,外加几千发子弹。
团伙六个人,被抓后很老实,低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因刚好撞上彭野他们,这伙人打的羊并不多,就两三只。
彭野把六人分在三辆车上,自己开他们的车,程迦抱了相机跟着坐上去。
彭野看了她一眼。
他刚才的表现,程迦看了个清清楚楚,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女人对男人的力量和速度最原始的仰慕。
但彭野没有好脸色,斥她:“下次别不要命趴在窗户上。”
程迦开始没懂,后来才想起冲下山坡时,她托着相机拍照。
程迦给车后两个盗猎者照相。两人眼神抗拒而憋闷,但也没羞惭悔恨。
程迦坐去他们面前,问:“干这个挣钱么?”
年纪大一点儿的不说话,年轻的小伙子点点头:“比种田挣钱。”
程迦问:“一张羊皮多少钱?”
“五六百,七八百都有,大的好的能卖上千。”
程迦沉默了一会儿。
印度克什米尔地区盛产的沙图什披肩以藏羚羊皮为原料,一条披肩三到五张羊皮,售价上万美元。
处于生产链底端的盗猎者,他们的利润相对较少,大把的钱都让黑狐这类大盗猎团伙头目兼买卖中间商拿走了。
一张皮看着没多少钱,成百上千地杀羊,数额就大了。
听站里人说,黑狐要去生产链高端,做沙图什披肩生意了。而他手上的羊皮买卖渠道,很多团伙都在争独家,想成为下一个黑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