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浴桶内,陌桑背着宫悯,无力地垂着头。
宫悯手里拿着浴巾,一下一下擦着她的后背,上面的鞭伤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以前旧伤,以及他留下的吻印。
看看她因哭泣而不断抽搐的肩膀,忍不住把她重新圈入怀里。
用下巴轻轻抵着陌桑的头顶,轻声道:“乖,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陌桑猛地回过头,紧紧盯着宫悯,看得宫悯精神不由绷紧。
片刻后,陌桑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迫切地地问:“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你不会像祖母、父帅、娘亲、哥哥他们那样,抛下我一个人不要对不对,你不会的对不对。”
“是的,我不会,你永远不会扔下……”
宫悯毫不犹豫地回答,最好一个字没有说完,陌桑突然主动吻着他的唇。
宫悯愣一下,马上紧紧抱着她,用力反吻回去,深邃凉薄的眼眸内不觉划过一抹伤感。
比陌桑还要更加用力地,把她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狠不得把她吞到肚子里面,或是自己死在她的怀里。
嗯……
最后一声带着痛楚的长吟,从陌桑口中破碎地溢出,一切已经沉沦,不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
陌桑知道一切都该结束,把拾月彻底地埋葬掉。
拜水永远不可能是,连灵魂都干干净净的拾月。
记忆带着微微痛楚抽离,而另一段记忆马上填满被抽空的空间。
闭着眼睛默默迎接这段遗忘已久的记忆。
良久之后一切结束,陌桑累得沉睡。
宫悯把陌桑放在床上,拉着她的手:“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他所说的那样,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陌桑病了。
淋了雨,得了严重的风寒。
值得庆幸的是,上官尺素也跟着他们来到大扬府。
施针、灌药、药浴,多重治疗下,第三天快午夜时,陌桑才从昏迷中苏醒。
用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摇曳的烛火下,宫悯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看公文,察觉到她醒来,忽然低头对着她一笑,那笑意在夜里像花儿一样盛放。
陌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要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喉咙又干又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力微微一笑。
宫悯看到后却放下公文,端起杯子轻叹一声道:“你这病鬼模样,笑起来真难看。”
陌桑眼睛一瞪。
“喝水。”
宫悯扶她起来,把旁边杯子端起来送到她唇边。
陌桑顺从地低头喝了一大口,喉咙稍稍好点,费力道:“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还有力气骂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是上官尺素配的药茶,喝完。”
宫悯动一下手上的杯子,语气强势得不容陌桑反对。
陌桑乖乖地低头,喝完杯子里面的药茶。
刚醒时喉咙里面那种又干又粘、又涩又痛的感觉顿时消失,里面应该加了薄荷,喝完后口中凉凉的十分舒服。
宫悯抱着陌桑躺下,把她拥入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一下道:“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要丑也是全家一起丑。”
陌桑没有反驳他,而是他怀里靠了靠,轻轻声道:“我很抱歉,我……”不等她说完,宫悯就低头吻住她的唇,把她后面的话都吞到肚子里面。
良久之后才松开。
宫悯用舌尖轻轻勾断两人间的银丝,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的话我都吞下了,以后不准对我说相同的话。”
陌桑鼻子里应一声,打一个呵欠道:“刚睡醒,怎么还会这这么困?”她哪知道,上官尺素给她配的药茶,有安眠的作用。
“睡吧。”
宫悯把她的头按在胸口上,自己也闭上眼睛,没人知道这几天他也没有合过眼。
片刻后也沉沉睡熟,手脚很自然地紧紧缠在陌桑身上,就像是藤萝一样,牢牢攀缠着寄生的树木或者是墙壁。
天气似乎特别凉爽,宫悯和陌桑一夜的好眠。
翌日,艳阳高照。
太阳晒得地面发白,幸好不时有阵阵凉风刮过。
用过午膳后,大家都坐在一起喝茶闲聊,而随着三皇子一起来到大扬府,安置难民的林致远是一坐下就向陌桑吐槽。
林致肆无忌惮地大声吐槽:“郡主,你能想象吗?本公子堂堂科举状元,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转悠大半天,直到后来中书令大人才发现是自己记错,若不是看在你病着的份,我非拉上三皇子跟他干一架不可。”
陌桑听后看一眼宫悯,笑笑道:“林公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不是聪明人干的事情。”
“知道,可是憋在心里更难受,所以要让大家都知道,谋略过人的宫大人曾经干过这样丢的人的事情。”
林致远说过,完露出一个解恨的表情。
宫悯瞟他一眼,淡淡道:“你只两刻钟的时间,过期不逾。”
“什么过期不逾。”陌桑好奇地问。
“是这样的,郡主应该也清楚,我们大鸿的河道年年在清,其实并不需要特别疏通,眼下所有的河道已经快疏通完,再这样下去难民们就会没有事情可做,到时我们不急只怕他们就先急起来。”
林致远一脸苦恼地看着陌桑。
陌桑一听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当初安排难民疏通河道只是权宜之计,河道总会疏通完,接下来他们又要为难民们另谋生计。
陌桑一阵沉默后,淡淡道:“这个我得好好想想,三皇子跟你目前有什么想法吗?”在找她之前,他们应该已经想过不少对策。
林致远看一眼宫悯,喏喏道:“郡主,三皇子和我目前的想法是,南蜀国内的灾情既然已经过去,给他们发些成长快的作物种子和银钱,让他们回去重建家园,可是宫大人不同意,但暂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夫君不同意你们的想法,定然是有他的原因。”
陌桑一听到林致远和三皇子的办法,就觉得十分不妥,幽幽道:“你们的办法其实真的很不错,只是不适合目前的南蜀国。”
看着林致远脸上的疑惑,陌桑不由瞟一眼宫悯。
这男人肯定又是懒得给人家解释,林致远和三皇子他们才会一直坚持他们的想法。
无奈地代他细细解释:“南蜀国百姓们逃难到他国,不只是因为水灾严重、瘟疫泛滥,而是南蜀国帝王失道,上位者不仁。”
“郡主,请讲。”
听到这里,林致远就知道重点来了,马上准备洗耳恭听。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南蜀国百姓出逃,除了水灾导致田地失收外,主要是苛捐杂税严重。
尤其是在水灾之后,田地颗粒无收、瘟疫四虐不算,朝廷不仅不赈灾,反而为办好九国大比提高了福赋税,还增加了不少收钱的名目。
南蜀国的老百姓们,就是在国内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远走异国他乡,谋求生存的机会;
若是在此时让他们回国,就算是给了他们成长期短的作物种子和银钱,估计也不够用来缴纳各种杂税。
陌桑轻叹一声道:“南蜀国朝廷已经腐朽不堪,想要救百姓们于水深火热,不是代替他们照顾好百姓生活就能解决的。”
林致远愣了一下,脑海中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陌桑,言不由衷道:“郡主的意思是……要吞并南蜀国。”
见陌桑以沉默来默认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叫道:“郡主,你这个想法太可怕。”
陌桑笑笑道:“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办法。”
“圣殿不会同意的。”林致远提醒陌桑。
“若一人为之,自是不行;若是多人为之,不行也行。”
陌桑给了一个提示。
因为北冥国发生内变,吞并北堑的计划只得暂时压后。
南蜀帝王不顾百姓的死活,逞强举办九国大比,以致国内民不聊生。
此时联合大苍国、启云国,一起拿下南蜀国,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致远晓得陌桑的心思后,嘴巴不由张大成o型。
目光暗暗看一眼旁边的男子,见宫悯完全没有反应,就知道他跟面前的女子存了一样的心思。
按陌桑方才的话,若仅是他们大鸿出兵攻打南蜀,圣殿自然会号召天下各群攻。
若是联合大苍、启云一起吞并南蜀国,圣殿即便想发难也发不起。
林致远纠结道:“可是这样,岂不是有违风擎大陆数千年来的公约。”
陌桑不以为然地笑笑道:“风擎大陆公约的存在,针对的是三千多年前的情况,如今早已经不适合风擎大陆的发展。”
林致远面上露出乖乖听讲的表情。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无法阻挡的历史现象,而现在圣殿和风擎大陆公约的存在,已经影响到各国的发展。”
陌桑的话还是只说一半,余下一半任由林致远想象。
若把《马克思主义》、《资本论》的理论拿出,别说是林致远,连宫悯也难以接受,不过那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思。
林致远坐一会儿,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陌桑道:“郡主,那我们该如何联系启云、大苍。”
闻言,宫悯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若等你问起了才联系,我们大鸿早就完了。林公子回到帝都后,还是要继续跟老相爷好好学习。”
“爷爷让我多跟你们学习。”
林致远毫不隐瞒自己祖父对二人的欣赏。
他祖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宫悯、容华郡主,是这一代年轻人的引路灯,会指引他们走向另一个更高的层次,天下将是他们的天下。”
这番话林致远自然不会对陌桑和宫悯提起,他和三皇子心里明白即可。
思索一番道;“可是眼下的情况,总得先解决吧。”
就算要联合起来瓜分南蜀国,也得解决眼前难民们的生计问题吧。
陌桑想到城门外面那片沼泽,大鸿皇朝和南蜀这么多年来能一直相安无事,靠的就是这一片沼泽。
而在去年的登高文会上,就出现过如何通过沼泽地,出兵攻打南蜀国的问题。
就是说从哪个时候起,陛下他们已经有联合启云大苍两国瓜分南蜀国的意思。
而今年的水灾,恰好给他们制造了一个理由。
“你给我点时间想想……”
“此事你不用操心,陛下自有打算,好生给我养病。”
陌桑话没说完就让宫悯打断,宫悯看着林致远道:“等你们想,黄花菜都凉了,你先回去,陛下的圣旨不日即到。”
林致远嘴角抽了抽:“陛下早有安排您不早点说,害得三皇子跟本公子急得好几天没睡觉,最后还得本公子厚着脸皮来求你们,你们两太坏了,简直是天生一对坏蛋夫妇。”
蓦然听到这样的称呼,宫悯眸内闪过一丝喜色,看向陌桑:“坏蛋夫妇,这个称呼为夫喜欢,夫人以为如何?”
陌桑无奈一笑道:“还不错,你喜欢就好。”
“行了,桑儿该服药,服过药还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宫悯毫不犹豫地赶人,对外面道:“白芷,把郡主的药端进来。”又对陌桑道:“你这身体得好好调理,不然回到帝都,三爷看到又要数落我。”
陌桑孩子气地应道:“知道了。”
林致远愣了一下,就听到宫悯道:“林公子,你还愣着干嘛,打算吃了晚饭再走。”
呵呵!
林致远干笑两声,赶紧告辞。
送走林致远,宫悯把陌桑打横抱起,大步走出书房,回到他们两人的小空间内。
陌桑服过药后,躺在床上好奇问:“夫君,陛下打算怎么安置这些难民,是打算动外面那沼泽地吗?”
那片沼泽是大鸿吞并南蜀国的一个障碍。
脑海想到一个问题,淡淡道:“若从环境来考虑,那沼泽地可不能填成耕地,否则会影响这一带的天气。”
“当然不是。”宫悯马上否认陌桑的想法,把她抱入怀里,轻声道:“现在打沼泽的注意已经来不及,而且目的也太过明显,陛下是想在九国大比上,把这一片沼泽的使用权拿到手。”
陌桑听到后面上露出一丝惊喜。
只要拿到沼泽的使用权,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沼泽地上大展拳脚。
“可是难民们总得有事情给他们做才好吧。”
这才是他们目前要解决的问题。
宫悯不以为然地一笑:“若要在沼泽大展拳脚,自然要准备东西,而这些东西与其从外地运送过来,不如直接在当地生产。”
陌桑一听马上明白其中意思,这些必用的东西,就由难民们制作,如此一来难民们的生计也就解决。
忍不住补充道:“难民中不泛有识之士,恐怕会从在看出我们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建立一条流水线,把工作分成几个部分,由不同的人完成。”
“你这个注意有意思,每一批人负责其中一部工作,而最后一步则由我们的人完成,这样难民就不会发现我们的意图。”
宫悯一听就明白陌桑的计划,忍不住亲一下她的脸颊:“你这脑子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真想把你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还藏着什么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陌桑打着呵欠道:“我困了,想睡觉。”
宫悯眸内闪过一丝无奈:“好,睡吧。”
他明知她是故意逃避,却愿意选择相信,这是因为上官尺素的药起作用。
其实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官尺素的药。
陌桑很快就在宫悯怀里沉沉睡去,根本不担心外面的风风雨雨。
宫悯轻手轻脚走下床,回到书房把陌桑方才说的方法,写在纸条上,把赢戈唤进道:“把这个飞鸽传说给颜惑。”
这些东西的制作,他们出面会太过明显。
若换成是颜惑,难民们顶多以为这是用来买卖的东西,再想不到是为了攻打南蜀国作准备。
颜惑收到飞鸽传书,刚处理完金华府的事情,一看到宫悯传来信息,不由拍手叫好。
把制作过程折撒,除非这方面的专家,否则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要在这里打造,适合在沼泽上行动的代步工具。
宫悯这次出来,本来就是解决敌国探子和金华府的事情。
两件事如今都已经解决,自然是到该回去的时候。
陌桑父母兄长、以及祖母的忌日将到,他们必须在忌日之前回到帝都。
经过一番思索后,对在一旁边看书的陌桑道:“桑儿,我们明天就回帝都,你该问问倾云姑娘的意思。”
陌桑听到他的话,一笑道:“不错,是该跟倾云好好谈谈。”对门外道:“弥生,你去找若初,就说我闲着无事,想跟倾云姑娘说说话。”
门外没有传来弥生的回答,却能听到有人飞身下画舫的声音。
陌桑对着宫悯妩媚地一笑:“夫君,我们女人家闲话,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这个男人往这里一坐,气温都要低几度。
宫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媚眼如丝,俯身在她耳边道:“为夫可以善解人意回避,但夫人要怎么感谢为夫。”
他的话音刚落,脸平颊上就感觉到陌桑柔软的双唇,眸内闪过一丝满意,步伐轻快地走出收房。
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这是预付款,全款今晚付清。”
陌桑白他一眼,送他两个字——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