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管走后,陌桑没有急着马上了解外面的情况,直到用过晚膳后才把白芷唤到房里。
盖着毯子坐在灯下看着书,头也不抬问:“白芷,现在外面对陛下给颜惑公子和陆小姐指婚有一事,都有什么看法。”
陛下这次赐婚很突然,突然到连她都措手不及。
陆言玉喜欢上官尺素,倒追上官尺素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坊间对此次指婚自然会有诸多猜想。
白芷犹豫一下:“自从旨意下来后,外面就有很多不利于上官公子的传言,说上官公子不是真男人,心上人被抢了也不站出来,还说他是负心汉,是他故意拖着不肯娶陆小姐,陛下才会把陆小姐指婚给颜惑公子。再有就是说陆小姐相貌普通,配不上颜惑公子,是把烂菜花插地名贵的花瓶里。”
陌桑听到后,冷哼一声:“再名贵的花瓶,没有插上花也不能称之为花瓶。”
房间里气氛冷凝沉寂。
白芷站在陌桑面前,都能感觉到寒风阵阵。
陌桑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你去查一查,负心汉的说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白芷俏脸上微微一凝,眼中一阵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郡主,海棠查过了,是从陆府传出来的。”
想不到这种不利于上官公子的传言,居然是从陆府里面传出来,刚知道时她也很震惊、震怒,相信郡主会比她更加震怒,不由暗暗看向陌桑。
陌桑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低头看书。
面对陌桑的平静,白芷莫名地一阵颤僳。
跟在陌桑身边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知道自家主子性情。
主子面上越是平静,越说明她的火气越大,不禁为家捏一把冷汗。
陆总管办事果然迅速,翌日用过早膳不久,就把陆言玉带到绿园。
陌桑让陆言玉在自己对面,淡淡看一眼,见两眼红肿,圣旨下来后她一定没少哭,并没有马上出声安慰和责问。
想当日,骤然接到圣旨,也同样失态。
相同经历不禁有些同情面前的女子,查是同情不等于原谅。
回过头道:“海棠,把我的茶具搬上来,再把我从南疆事回来的茶拿来。”
吩咐完后,朝陆言玉一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待你心平气和后,我们再说一说赐婚的事情,现在先听本郡主抚一曲如何?”
以陆言玉现在的心情,估计也听不进她的劝说。
陆言玉知道陌桑抚的一定不是凡曲,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听,又不好拂的陌桑的心意,恹恹道:“郡主一曲,千金难求,言玉自是愿意。”
陌桑坐到琴前,抬手缓缓抚过琴身,轻轻一勾琴弦,一串流畅的乐音响起。
乍闻琴音,陆言玉一震:“这是?”
陌桑一笑:“好听吗?”
“好听。”
陆言玉下意识地回答。
陌桑唇角微微一勾,前世许多古风乐曲,用古琴清弹居然别具一格。
音乐最能抚慰人心,一曲抚完后,陆言玉的心情果然是平静了不少。
陌桑轻声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用音乐舒缓放松自己,待冷静下来再面对相同的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是,郡主。”
陌桑命人把琴收起。
把去年收集的荷叶上的露水倒进铜壶里,放到小炉子上烧煮。
煮水烹茶,洗茶、烫杯,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更何况陌桑感觉故意加时不少技法在里面。
陆言玉看到后,不解地问:“郡主,为何你总能如此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你的心,就像是你什么也不关心,可是您现在偏偏又在关心我和上官尺素的事情,言玉实在是猜不透郡主的心思。”
陌桑把泡好的茶,推一杯到陆言玉面前,却端起面前的水浅抿一口:“有些事情无法改变的时候,吵闹、怄气都是浪费力气,不如静静地想些有意思的事情,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也让身边的人安心一些。”
“言玉做不到郡主那般冷静,心里不痛快就要哭出来,看上一个男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喜欢他。”陆言玉看着天空悠悠地述说。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去南疆找他,既然不顾一切地喜欢他,为何不到南疆去找他。”
陌桑也学着宫悯,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感情,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陆言玉一时不知道陌桑到底是想劝她嫁,还是劝她不嫁;是嫁颜,还是嫁上官尺素。
还有陌桑单刀直入的问题,也问得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由暗问自己:“是呀,自己为什么不追到南疆?”
陌桑看到她一脸的茫然,淡淡道:“你若真的那么喜欢上官尺素,为什么不追随他到南疆?你留下来的理由以是什么?是孝义?是礼义?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在替父亲查案。”陆言玉想了好一会儿,理直气壮地回答。
“破案并不是你的责任,只说明陆小姐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喜欢上官尺素,什么不管一切地喜欢他都幼稚得可笑。”
陌桑讥讽地一笑。
陆言玉不甘道:“我在办案有什么错?”
陌桑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撕破她的借口:“案子已经办完,可你还留在这里。”
面对陌桑的直言不讳,陆言玉又是一震,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陌桑的目光,陌桑的目光就像剑一样直指她的心房,心里面那一点点秘密无处可藏。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陌桑却淡淡道:“上官尺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我是不会让你靠近他,还是安心做你的颜少夫人,以免祸及家人,毕竟圣旨不可违。”
“郡主,你……”陆言玉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是真的喜欢上官尺素。
“回去吧,别浪费我的时间。”
陌桑直接逐客,陆言玉是喜欢上官尺素,可也只是喜欢他,而不是爱他。
陆言玉忍不住道:“郡主,你跟宫大人也是奉旨成婚,你没有爱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爱他。”
“本郡主有没有爱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够爱他。”
“所以呢?”陆言玉追问。
“你要违抗圣旨是你的事情,别打着是为了他的旗号抗旨,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那怕是一点点都没有过,所以也就无所谓的辜负不辜负,别让坊间把他传成跟负心汉,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陌桑语气冰冷得让陆言玉窒息。
陆言玉一震,心里清楚,这些谣言是她母亲放出去。
母亲的意思自己的女儿不好过,别人的儿子也别想不好过。
想不到陌桑这么快就查到谣言的出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郡主该不会要为上官尺素出头吧。
陌桑心里比镜子还明亮,冷笑:“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不顾一切,你却任由别人捣毁他,说到底你还是爱自己多一些,所以……下不为例。”
言外之意是她不想再听到同,任何有利于上官尺素的言论。
陆言玉纵有再多的不甘,此时也知道她跟上官尺素再无机会,陌桑没有追究母亲的责任,是看在叔父的份上。
陌桑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告辞!”
看着陌桑的果绝表情,陆言玉只好起身告辞。
陌桑目送陆言玉离开,马上跑到书房找宫悯。
宫悯看到她进来,放下手下的公文:“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陌桑懒洋洋地躺进旁边的摇椅里面,闭上眼睛,幽幽道:“比起陆言玉,长公主帝伏蔚更合适颜惑,不是吗?”
以陛下的谋略,理应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长公主已经许了人家,而且大婚在即。”宫悯无奈地说出真相。
蓦然听到这个消息,陌桑从摇椅中弹起来。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一样,大声道:“不可能的,长公主大婚是国事,陛下不可能秘而不宣。”
宫悯眸瞳里面隐藏不易察觉的诡笑:“陛下说想像嫁女儿一样嫁掉长公主,是他的家事,而不是国事。”
嗯?陌桑眸子登时瞪大:“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他要像普通百姓一样,以寻常的方式给公主举办婚礼?”
“你的理解能力向来不错。”宫悯重新拿起手上的公文,等她知道公主要嫁的人时,估计会被雷焦。
“这样子不太好吧?天下的眼睛可都在盯着大鸿皇朝,就等着揪错,你们最近做事……算了,我累了,不想再管你们的事情。”
陌桑本想问问她上报的计划结果,既然他们不想她参与,她便选择龟缩在后院,安安静静地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疲惫地闭上眼睛。
宫悯从公文中抬起头,看着陌桑失落的面容,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
或许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份计划到底有惊人,用陛下的话说,那不仅仅是一份计划书,而是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预测。
桑儿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预测能力是多么的骇人,难怪这片天下容不下一个女宫印者。
宫悯在心里默默道:“桑儿,我们不是想瞒着你,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你,绝不能让人知道,你拥有这么可怕的预知能力。一旦圣殿知道你的存在,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抹杀你。”
想到此,埋头处理身上的公文。
陌桑自然不知道这些,正在想围绕在她身上各种疑惑,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快恨恩愁,后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迷雾里。
这具极其普通的身躯在因缘际会下,同时拥有一个非凡的灵魂,拥有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两个灵魂还高度融合在一起。
若仅仅是如此,陌桑的人生也算不得什么,偏偏还有拥有不容于世的眉涧宫印,拥在不俗的容颜,拥有不凡的家世,拥有世间最优秀出色的家人,还嫁给天下间最好的男儿为妻。
老天爷给这具身体很多苦难,也把世间最好的都留给了她,可是这些就是真相吗?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
陌桑在心里暗暗问,表面上却是因昨晚太过劳累,忍不住再次睡熟,却不知道她的小表情已经全落入宫悯眼里。
突然身上多了一块被子,陌桑马上睁开眼睛。
宫悯看着她出一会儿神,抬手抚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初秋了,天气凉,小心风寒,吃苦药的滋味不好受。”
陌桑坐起来,看着宫悯:“夫君,你难道不觉得,有些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商量、一起承担,可以省略很问题。”
宫悯抚着她的手一僵,陌桑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继续道:“我讨厌你们有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讨厌你们默默地为我牺牲,你们却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享受你们的牺牲换来生活时,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语气有些想哭,目光熠熠地看着宫悯:“你可知道,带着父兄们的尸体从战场回来,看到祖母和母亲的尸体,我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宫悯配合着问。
“我想给自己一刀,随他们去了。”陌桑认真的回答,估计这就是也原主当时的想法。
“你想说什么?桑儿。”宫悯蹲下身体,一脸凝重地看着窝在摇椅里的女子,他也想知道一旦她知道大家为做的牺牲,她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我会杀死我自己。”
陌桑一脸凝重地看着宫悯:“如果我知道,你们又准备为我牺牲什么,我会先杀死自己。”阻止不了他们,那就只能在他们牺牲之前毁掉自己。
宫悯不出声,他知道她决绝,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决绝。
陌桑看着宫悯的眼睛,再次肯定道:“我不准你们任何一个人再为我牺牲,否则我会杀死自己。”
“傻丫头。”宫悯把陌桑抱在怀里,一起躺在摇椅里面,咬着她的耳朵道:“我可舍不得离开你,所以不会为你牺牲,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的在一起,还有……”
宫悯顿了一下:“你对别的男人这么好,我心里会不舒服。”
陌桑马上抬手戳一下他的额头:“小气。帮上官解决陆言玉的事,是为了弥补玉髓果的事情,我可不想吃药。”上官尺素若有心想用药喂养她,有的是借口。
“陆言玉会喜欢颜惑吗?”宫悯不太肯定地问陌桑。
“颜惑公子的魅力,谁能抵挡啊!”陌桑不以为然,颜惑要是看上一个女人,做起事情来会比宫悯更无耻。
宫悯听着陌桑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颜惑确实是很有魅力,可唯独她是一个例外,桑儿的能力强大到连颜惑也不敢碰。
“我们来说说上池公子的事情吧。”
陌桑突然想起了上池,毕竟跟上池相比,颜惑会跟哪个女人在一起,都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
宫悯也才记起这个嚣张的男人关在陌府也有一段时间,是时候该抽时间处理一下上池的事情,一直关着他也是浪费米粮。
“若初派到中洲的人已经传回消息,上池其实是圣殿另一副殿主的嫡长孙,风姓名行,字上池。”
上池?风行?
风行水上,上池这名字取得很意思,能水之掠过的不就风吗?
原来另一名副殿主姓风,也不知道正殿主姓什么,陌桑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正殿主。
上池原是风副殿主嫡孙,难怪南蜀国把他当神一样供,可惜不管是神还是人,遇上她和宫悯,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先去看看他。”
陌桑主动请缨,在陌府里,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宫悯自然知道她的本事,还是忍不住提醒:“此人奸滑,虽然是在家里,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
陌桑应一声。
闭上眼睛,在宫悯怀里睡了一回中觉,醒来时在床上。
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空如是的床前,陌桑的心里也空出了一个角落,那是小宝的位置。
轻叹一声,总有一天要把它接回来。
简单梳洗过,陌桑带着海棠和白芷,翻过府中那座四季碧绿的大山,来到陌府的最深处。
到处都是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的吸血树,地下面盘根错节,上面枝繁叶茂,却让人不寒而僳。
海棠和白芷取出藏在衣服里的香囊挂在腰上,寸步不离跟在陌桑身边,生怕吸血树主动攻击。
陌桑体质特殊,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带着两个丫头穿过一片吸血树林,来到一所小房子前面。
这间小房子以前关过林听音。
现在里面关的是名满金华府的公子上池。
陌桑吩咐两个丫头在外面守着,自己推开门走入内。
房子里面通风透亮,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所有景物。
上池公子身上没有绳索束缚,陌桑进来时正安然坐在窗下看书,听到脚步声不由抬起头。
看到陌桑时,面上怔一下,继续埋头年看书。
陌桑走到他对面坐下,优雅地翘起长腿,看着上池公子手上的书,似笑非笑问:“怎样?陌府的藏书,没有让公子失望吧。”
这个男人被关到陌府,对吃穿住都没有提任何要求,就是要求给他一些书。
陌桑就让人把一堆佛经拿给他,反正他无事可做可以慢慢地研究,等他研究透时,估计也有几分佛性。
“容华郡主挑的书,自然不会差。”上池公子放下手上的书,怎么也不承认,这些书中蕴含着人生精粹。
“错了,是府中下人随便拿的,打发时间的书不需要太好。”陌桑变相地谦虚一把,佛经是用来修心养性的,六根未净,抛不下尘世间的种种,这书看也是白看。
上池公子看着陌桑道:“郡主不问问在下,看了这些书后,有何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