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水降到甚么程度了?”羽柴筑前来到正在布阵的黑田官兵卫身边,一边望着天空的气象变化一边问官兵卫。
“唉,好像堤坝掘得还不够,水势不减。”
“哈哈……,我们获胜了,官兵卫!”
“确实胜利了。毛利大军好像不会追来的。”
“不,不!我说的获胜不是胜了毛利,而是战胜了老天,战胜了命运。你看着这天气!”
“好像要下雨呀!”
“这就对了。昨天是切腹的艳阳天,今天又是雨来临。看样子不是再来一个梅雨天,就是滂沱大雨。这样一来减少的水没有流来的雨水多,到我们全部撤走之前毛利大军想追也追不成啦!”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不,不,不,不仅是这事儿!到明天六日傍晚我们就全部撤走了,不留一兵一卒。不等旭川和千种川涨水我们就过河了。知道吗?我们一过河,河水就会猛增起来。这样我们还怕后面有追兵吗?怎么样?这都是老天为我们作美呀!”
“哈……哈……啊!”官兵卫无所畏惧地笑了。“您以前没预料到吧,殿下!”
“你说甚么呀,官兵卫?”
“您没想到?我黑田官兵卫可想到了,当听说光秀攻占本能寺的一刹那我就想到了。”
“哦?官兵卫又说大话啦!”
“连这点小事儿都想不到还怎么在这乱世中夺取天下呢?就是说一开始命运就为殿下您准备好了。嗯……就是说您可以吃老天爷为您做好了的饭菜。您要快点儿,不然的话,旭川、千种川和冈千前面的吉井川不等我们渡过去就涨水啦,那您就甚么饭菜也吃不到啦!”
还没等黑田官兵卫说完,果真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真是老天作美,一步一步地全为筑前安排好了。其实这种近乎于根本不可能的好机会在人的一生当中谁都会碰上一、两次。关键是善于捕捉它还是粗心放掉它,这也是人生转机的微妙所在。
万一从五日下午就开始下雨而延迟撤兵的时间,或者现在不肯冒雨撤兵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问题很清楚,如果筑前大军延迟撤兵的时间,所有中国地区的大川小河都会涨满水,至少四、五天以后才能开始渡河。这样一来,近畿的情况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明智光秀是位有些神经质又足智多谋的将军,他不会束手就擒,而会不断地发展自己的力量,做好迎击筑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然而,羽柴筑前并不是轻易放过机会的人。只要神灵能够赋予他好机会,他就会抓住并且加倍发挥这种机会。何况目前筑前的军队是非常充实非常完备的。无论是黑田官兵卫,还是蜂须贺彦右卫门都是年富力强的得力大将;而加藤清正等侍童也是武艺超群的青年将校,这时可以说是筑前军队的黄金时代。
如果是在两、三年以前他们可能还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这就是能够成为信长得力助手的实力派除明智光秀以外都不在近畿。正因为如此,光秀的叛乱才获得了成功。
第一号实力派柴田胜家现在正在越中富山激战;另一号实力派泷川一益作为关东总管被派到远离京都的上州厩桥(现在的前桥)作战。因此,这两位实力派即使知道了都城的事变也不可能立即返回。
重新考察一下各方面的形势,当时筑前向柴田胜家争吵后迅速返回长滨,最后攻占中国地区的布局具有无穷的深远意义。
或许还可以说同京极离婚后的老婆谈恋爱也是天赐的良机。不会把握战机的人即使谈恋爱恐怕也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良缘。
再说羽柴筑前和黑田官兵卫,他们按第一阵、第二阵、第三阵的顺序布好阵势后,从六日早晨开始撤兵至傍晚已经全部撤完了。
“筑前大概要等到雨停以后才能开始撤兵吧!”毛利军方面的了望哨是这样报告的。
“筑前到底不凡啊!”小早川隆景拍着马鞍子感叹道。
隆景对筑前的钦佩使他们两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毛利家族中秀吉特别重用小早川隆景这个人,当然这是后话。
当筑前全军撤离中国地区以后,这里所有的大小河流顿时洪峰四起,狂涛汹涌,好像是在保护着他似地截断了通向都城方面的道路。
羽柴筑前守秀吉随同幕僚们满身泥土,于七日深夜回到了他的居城姬路城。
这时,筑前的老母和妻子宁宁早已经从长滨迁回姬路城在等待着他了。当然留在近江的只是她们的代理替身。
“唉呀,平安凯旋,恭喜恭喜!”姊夫留守居役(留守代办官)三好武藏守在门前迎接道。
当筑前看到一同出来迎接他的还有老母和宁宁的时候不禁鼻子一酸,哭声哭气地问:“怎么母亲大人和宁宁也来啦?”
羽柴筑前扭过身子向大门里面走,一面难为情地含着泪珠嚷着:“快泡饭!快泡饭!肚子饿瘪了!”
羽柴筑前守秀吉一进留恋的姬路城连战袍也没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开水泡饭,一下子灌满了肚皮。
据传说:筑前一面吃着泡饭一面胸有成竹地考虑好了如何讨伐明智光秀的作战计划了。
这传说实属夸张。这时筑前并不是甚么胸有成竹,只是想尽快出兵。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光秀当时的动向,所以是无法确定作战计划的。
筑前还在吃着泡饭,天已经渐渐亮了。
筑前的军兵陆陆续续地到达姬路城,分别屯集在城内各个角落。忙着埋锅造饭。
“已经是六月八日了,今天是君主(信长)的首七呀。好,先洗个澡祭祀一下,然后再睡一觉!”筑前刚说完,姊夫三好武藏守走进来向他报告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从长滨刚迁来姬路的老母想向他说说话,让他尽快到后房来;第二件是织田家派来了堀久太郎想马上见他。
“好,你告诉老母亲大人,我洗个澡整理一下就去。噢,让堀久太郎殿下先到这儿来见我。”筑前吩咐武藏守又叫来几个人。
前来一同接见的有黑田官兵卫、大村由己和真言宗护摩堂的和尚。三好武藏守陪着堀久太郎走进来。
这年堀久太郎三十岁,是织田家有名的智多星,后来成了可以同黑田官兵卫相提并论的、秀吉智囊团的得力干将。
“今天是君主的首七祀日啊!”堀久太郎来到秀吉面前笑嘻嘻地说。
“你好像在说一件喜事嘛,有甚么可笑的?严肃点。”秀吉有些生气。
“我很悲伤。不过,明智光秀这家伙又错过了这关键的七天时间。所以我才忍不住笑起来。”堀久太郎仍然笑着。
“甚么,光秀错过了时间?”
“是的,在这七天之中谁都会想到先稳住京都附近的大名,然后再同较远的大名联系。这是夺取天下大业必然的步骤,可光秀恰恰相反。”
“堀殿下,我正想问你光秀的动静呢!光秀知道君主自杀以后都干了些甚么?你快说说。”
“好!”堀久太郎认真地笑着说:“他当即向近江方面发兵,先攻取了安土城。这手棋并不坏,可他轻而易举地拿下安土城以后就又犯了老毛病。”
“老毛病……?”秀吉不解地问。
“是,就是骄傲自满的事大主义。他没有同茨木城的中川清秀以及高槻城的高山右近等邻城大将联系让他们归降,而是派使者同越后的上杉、相模的北条、安芸的毛利、四国的长曾我部联系起来。”
“这家伙想让整个日本都知道他明智光秀当上了安土城主人,先摆个自吹自擂的架式,啊?哈……哈……哈……”秀吉也轻蔑地笑了。
“不仅如此,还免除了京城街道的地子钱(地租),向公卿诸公赠送金银财宝,然后又请求向安土城派敕使等等。”
“这么说他想让天子授意他当武将的统领并宣诏各大将军罗。”
“对!”堀久太郎又大笑起来:“这对殿下您来说倒是个好机会。不管越后的上杉和相模的北条对光秀有无好感,他们都不会立即派出援军的。而且公卿众和禁里又胆小怕事没有一点儿战斗力。因此,我为殿下而高兴。”
“嗯……”秀吉脸上现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这么说只有细川跟他走罗?”
“不,他女婿细川与一郎的态度也不明朗。光秀眼下正在安土城盼着敕使早点儿到来。”
“这么说,京城附近的城堡都没有落在明智光秀的手里啦?”
“是的。只把沟尾胜兵卫派进了胜龙寺城,山崎口这边都没插手。对了,不知尼崎的织田信澄如何行动,如果他认为大坂的丹羽长秀和信孝先生可疑的话,也许会出兵攻击他们。”
尼崎的织田信澄是信长弟弟信行的儿子,也是光秀的女婿。
听到这里,秀吉突然站起身来:“堀殿下,筑前先洗个澡,对不起。母亲大人几次派人来催我去见她,我就先洗了。过一会儿殿下同秀胜(信长之子,秀吉养子)再慢慢洗吧,请原谅!”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在场的人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着,只有堀久太郎依然嘻嘻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