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哥哥守备岩崎城的丹羽氏重也吃了一惊。
氏重年仅二十二岁,是位年轻武士。照战国习惯,无论池田部队多么强大,不发一枪就放他过去,今后氏重便无法再做武士。他哥哥正巧在家康左右为家康领路。氏重考虑到哥哥的体面,暗想:“弟弟不做任何抵抗就放过敌人大军,哥哥还有何脸面见家康公。但是不足三百人的小城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老将胜入的六千大军。我暂且放它一枪然后关起城门,高声呐喊,给敌人一个随时可能出击的印象即可。”
但这为保武士脸面的一枪却引来胜入的全军,当然他要大吃一惊。
“那只好拚了。吃亏的不是我们。敞开城门,尽量放敌人进城。不久氏次兄就会带我方的先锋赶来的。”
胜入不会不懂这是出于战国武士的面子。但因坐骑被打而勃然大怒。战场的情绪变化真是微妙已极。
胜入叫人放过头遍和二遍火枪,便牵来一匹新马亲自打起了头阵。这是悲剧的开始。
打头阵开始攻击的同时,应有义务通知后续部队的堀秀政、三好秀次等人。而且这种通知在十万火急的战场将会引起微妙的反应。
六千大军攻打不足三百人的小城。堀的部队和三好部队都会把开战通知当作“原地休息”的通报,将士行军了一夜,当然欢迎这种通报。
胜入完全忽视,不,完全无视了这一通知会带来的效应,打起了头阵。
更大的不幸在他打头阵时,已笼罩了胜入的躯体。
城门洞开,等着池田部队攻入。城墙边上,胜入招呼扛着他值得骄傲的长枪、拉着马嚼子的小厮:“半久,拿枪来!”小厮慌忙递枪。胜入在马上娴熟有力地捋起枪来。突然,胜入“啊!”地一声皱起了眉。踏镫的右脚巨痛起来。
“父亲大人!别孩子气了。你在这指挥就行了。”
纪伊守元助、三左卫门辉政驰过胜入身旁。池田部队排山倒海地杀入城内。
第一批部队刚进完城,胜入也进了城门。但他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喊大叫了。他右脚脚跟骨头断了。一定是坐骑被击中,跳下马时摔断的。持枪踏镫,用上全身气力时,巨痛袭遍了他全身。
他想:这可不行!这里不是目的地冈崎城。胜入原是要赶到冈崎城,亲自与德川一方以骁勇名扬天下的本多鬼作左一决雌雄的。
他暗骂:哼,区区小伤!于是抬起屁股,“啊,不行!”便又坐回到鞍座上。骨折的右脚跟此时痛得他几乎不能骑在马上了。
常人此时定会下马医治的。但有阎王爷绰号的胜入是不会低头的。
第二阵、第三阵军队带着风从他身旁冲进城去。雾气不知不觉已经散去,眼前四下被马蹄踩得如同泥田一般。
四周传来呐喊声。不一会又安静了下来。此战本来就是必胜无疑。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从早晨六刻(上午六时)行动,至五刻(上午八时)时,城内已找不到一名敌兵的影子了。
“战斗结束。马上前进。”
“这下想来纠缠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了。”
片桐半右卫门和伊木清兵卫提着血刀来到胜入左右。纪伊守元助、三左卫门辉政也驱马赶来,大口喘着粗气。
“士气高昂!”
“血祭完毕!”
可此时,胜入挥起一只手止住了正要撤出的人们。“大家稍候。”
“为甚么?堀和三好的部队也许已等烦了。应该从速通知他们才是。”
“等等,不急。”
“可是……”
“丹羽氏重在战场表现如何?”
“那氏重真不愧是个出色的年轻武士。我击毙了他。”辉政答道。
“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吧。敢与我们决战,战死疆场,令人佩服。我们看看他的首级再走。这也是武士之情。”
“那,可是父亲大人!”纪伊守逼近父亲身旁抗议起来。刻不容缓的奇袭的路上,一清早父亲还说区区小城不足挂齿呢。
但胜入不由分说,回马向后走去。
“噢,城北的那座土冈叫甚么?”
“它叫六坊山。”
“好,就在那里验首级吧。氏重虽是敌人,却是个出色的年轻武士。好生洗净首级送来。”胜入又避开两位儿子的目光说:“这段时间让战士们尽可能进城休息。昨夜走了一晚上,又打了一仗。哨兵要派好,不可大意。”对片桐半右卫门下过命令,自顾自地策马去了六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