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春天(6)

    妈妈在私立中学教国语，所以这次才会去中国。听说是教师互换留学之类。

    妈妈去中国这事儿是去年年底提起来的，连我也受到了邀请。高中毕业后我一直到处打工。

    quot;你想不想去？quot;妈妈一边咬着一块刚刚剥掉锡纸的巧克力，一边问我。

    quot;不想。quot;

    quot;一块儿去吧。quot;

    quot;才不去呢。quot;

    quot;你一个人怎么行？quot;

    quot;我想去东京，找份工作。quot;

    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将水壶里的开水倒进了马克杯里。

    quot;顺序反了。quot;妈妈说着把速溶咖啡递给我，quot;埼玉和东京差不了多少。quot;

    quot;差多了。quot;

    quot;从这儿也能去东京上班呀。quot;

    quot;花两小时坐车？受不了。quot;

    quot;怎么现在想要去东京啊？quot;

    quot;就要去。quot;

    quot;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就算去了东京，到头来也得筋疲力尽地回来。物价啦、房租啦，可贵了。quot;

    quot;你刚才不说差不多吗？反正我要去。不管你去不去中国，我都打算年内去东京的，现在正好。我都成人了，不用你管了。quot;

    我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quot;你这孩子也太天真了。quot;

    见我没反驳什么，妈妈得意地咔嘣咬了一口巧克力。我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根。

    quot;实话跟你说吧，你去不去东京，关系到你以后靠打工养活自己还是去上大学的问题。我只能尽力而为。quot;

    quot;什么？干吗上大学……quot;

    quot;这是条件哪。你要是去上大学，我可以资助你一些。quot;

    我不想学习，于是干脆地回答：quot;那我打工养活自己。quot;妈妈继续数落了好一会儿，我一直不吭气。妈妈见状，只好说了句quot;既然你自己愿意这样，我也不拦你quot;。最后，她对我说：quot;我认识一个住在东京市内的人，是个独门独院。我只能帮你介绍这个地方了。quot;她说话的口气完全像个站前的房屋中介。这是做母亲的对孩子的爱呢？还是遥控呢？妈妈自己觉得已经尽力了吧。我思忖着喝了口温吞的咖啡。

    quot;那位舅妈，我只是年轻时见过几面，不过，她在金泽的亲戚中还是挺有名的。去东京的女孩们都在她那儿落脚呢。quot;

    quot;怎么着，这算东京的妈妈？quot;

    quot;做父母的担心哪。这么突然一下子把孩子撒到大城市去，而且又费钱。舅妈人很好，不爱唠叨。现在该叫她舅姥姥了。quot;

    quot;舅姥姥一个人住？quot;

    quot;是啊。听说年轻时就死了丈夫。quot;

    quot;妈妈没去住过？quot;

    quot;说起来，妈妈刚来这边的时候，是打算去她家的。我去看她时，嫌她家猫味儿太大，就住你爸家去了。quot;

    quot;她家猫味儿大？嘿。quot;

    quot;感觉那时候她挺盼着我去住的呢。舅妈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不是正合适吗。我先跟她联系一下。quot;

    quot;这么突然去，行吗？quot;

    quot;试试看吧。再说又是亲戚，我每年都给她寄贺年片。去年还给她寄过薄脆饼呢。你记不记得，名古屋的叔叔给我们寄来过一大包墨鱼薄脆饼？那次给她寄过一些。quot;

    妈妈起身去找电话本。我把刚才妈妈手边的报纸抻过来，想要看看电视节目栏，却把掉在上面的巧克力渣撒在桌子上，于是赶紧用手抹到妈妈的椅子上。

    第二天，打完工查看手机，就看到妈妈来了短信：quot;舅妈说，可以来住。quot;我回复：quot;那就去住。quot;我知道在东京租公寓得几十万，还要跟房东打交道，交煤气费、水费，麻烦得很。当然，妈妈这么做也有妈妈的想法，也许是想由女儿来继续履行自己当年背弃的同住约定，清算快要忘却的罪恶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