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朝勇奉令擒斩向虎后,那五十八旗三百八十峒的土民从此更加臣服土司。彭泓海在土民中的威望也更加高了。
到了晚年,彭泓海因功踞傲,性情渐渐变得专横多疑起来。有一年冬天,彭泓海率一班随从打猎行乐,在太平山行猎三日,猎获了许多野猪、免子之类的山中野物。这日下午,众人在观猎台燃起熊熊篝火,把那些野物拌上盐、辣椒之类的香料,再放到火上烧烤,一个个香喷喷地大嚼特嚼着。老土司拿着一块麂腿肉,一面吃一面问:“喂,你们觉得这野味如何?”
“好吃极了!”土经历向运周回道:“我们好久没吃到这样的烤野味了。”
“以后,我们每月都上山来打猎,让你们吃个够!”老土司说。
“好呀,爵爷说打就打。”向运周又道,“这太平山的猎物打得不多了。下次,我们去牙角山打吧。”
“牙角山有多远?这里看不看得到?”老土司问。
“你看,那座山就是牙角山。只几十里路。”向运周用手指远处一座山解释道,“那座牙角山据说是匹逆马,你看它的屁股对着灵溪,头向万虎山伸着哩!”
“你听谁说的?”老土司忽然厉声问。
“我……我听风水先生讲的。”向运周见土司变了脸色,一时不知所措。
“是哪个风水先生,你马上把他给我找来,我要问他。”
“是……是王家湾的王闻道讲的,我马上去叫他。”
向运周说着,随即勿忙下山,飞快跑到王家湾,传令老先生王闻道火速上山。
王闻道一点不敢怠慢,立刻同向运周一起,气吁喘喘地爬上太平山,来到了老土司身边。
“爵爷,有何吩咐?”王闻道跪倒在地问。
“你站起来。”老土司问道,“听说那牙角山是一匹逆马?这话是你说的?”
王闻道站起身道:“启禀爵爷,这话是我说的,牙角山确是一匹逆马。”
“你有何据,说它是逆马呢?”
“我是观相书,看风水而测知的。”王闻道解释道,“你看这整个灵溪的风水,是一个万马奔巢的宝地。四周的山都向内侧,象征着万马归顺,惟有牙角山那匹马不听话,它的头面向万虎山,它是屁股向着老司城,那是生了外心。所以是一匹逆马哩!”
老土司仔细支着耳朵听了这回答,想了一会,不禁点头道:“难怪牙角寨出了乱子,原来那座山就是匹逆马!”说罢,又勃然发怒道:“灵溪城乃我土司世袭宝地,四围的山就象万马奔巢归顺于我司,为何牙角山那匹马胆大包天,竟敢背叛我司主,我要整治这匹马,你说有什么治法?”
“治法倒有,就是要把它拴住。”
“怎么个拴法,你说。”
“可请铁匠打三百三十六把铁锁,要岩匠打三十六丈深,三丈六尺宽的石洞,将它的颈部锁住,再用三十六里长的铁链将它套在老司城,它就跑不动了。”
“好,就照这个办法把它套住。”老土司又吩咐道,“此事就交给你和向经历一块去督办。”
“遵令!”
土经历向运周和风水先生王闻道遂按土司的旨意,迅速在各寨调集了三十六个铁匠,三百三十六个岩匠,花了大半年功夫,终于把那铁锁、石洞和铁链都打好了。套铁链的那一天,老土司又召来五十八旗旗长和三百八十峒的峒长,齐聚牙角山下,观看套逆马的仪式。
随着三声炮响,铁链的一端,被岩匠们拖进石洞,钩住了飞牙角的鼻孔,另一端系到了老司城的铁柱上。铁链套完后,彭泓海便对众臣道:“飞牙角这匹马不服我管,我把它锁起来。看它还敢不敢叛逆。你们这些臣子,是不是也想学飞牙角的马?”
众臣子遂都下跪道:“不敢,不敢,我们不学飞牙角的马,我们愿归顺爵爷!”
“起来吧!谅你们也不敢作对!”老土司说罢,就心满意足地回了司城。
土司走了之后,据说有个舍把趴到牙角洞中,听到牙角马咬牙切齿地说:“土司佬,你锁我的鼻子,我要投胎做你的儿子,断送你的江山。”这位舍把暗自惊异,却不敢声张。土司主彭泓海病死去了,他的儿子彭肇槐承袭继位。此时已是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为给老土司彭泓海树碑立传,由彭肇槐主持,在司城衙署旁建了一座八尺多高的德政碑,碑上刻了一篇数千字的碑文。其碑联称“万片石铭恩德厚,千秋永颂山碑新。”此碑至今还立在土司城的世宗堂中,有雅兴者,自可去游览考察。
再说彭肇槐继位后,不知是荒淫过度还是别的缘故,竟落下了一个鼻子痛的怪毛病。他的鼻子生下来就有块白色胎记,故被人称为白鼻子土司。自承袭爵位后,其鼻子又时常发痛,只要是阴天变天时,他的鼻子就会痛,一痛起来,他就欲杀人。一次,他的鼻子又发炎红肿了,土经历向宏远把宫医陈郎中找来,给他诊治了三天,又打针又吃药,却不见一点好转。彭肇槐痛得难忍之时,大声命令护卫道:“陈郎中医技太差,给我把他沉河潭里去!”几个护卫立刻扑上前,不由分说,将陈郎中手脚捆了,再用麻袋装了,然后抬到奈河桥沉下了河潭去。土司处死了人,鼻子痛才觉好一些。此后,每逢他鼻子痛再发作,便又要杀人。这一来,弄得司城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土民们都开始疏远土司了。彭肇槐为自己患的这种怪病也痛苦不堪。一日,他将老臣向宏远唤来问道:“向经历,你是先朝老臣,你说说,为啥我这鼻子老治不好呢?”
向宏远道:“我看是这灵溪的风水出了问题。前番牙角山叛逆作怪,先祖用铁链将它锁住,保不定它又在用别的什么法子作怪。依我看,你只有把土司衙署移到别处去,才能避开灾难。”
“土司衙署移到哪里去为好?”彭肇槐动了心。
“可移往颗沙,那里先祖早就建有行宫。”向宏远道,“我们只需搬迁过去,再修新城即可。”
“好,此议甚妥,我亦不愿在灵溪住了。”彭肇槐道,“传我之令,马上把司城衙署迁往颗砂!”
“是!”
向宏远立刻召来各千总舍把等头目,传达了土司旨意,决定把司城衙署尽快迁往颗砂去。
半月之后,灵溪司城除让少数人留守之外,其余大部分土民和兵勇,全部遵命迁到了四五十里外的颗砂新司城中。这新司城依山傍水,也是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早在明朝弘治年间,永顺宣慰司使彭世麟就在此地建了行宫,修有几处别墅。彭肇槐把衙署搬来后,又大兴土木,在新司城修了不少房子。那灵溪老司城自土司迁走后,即开始变得荒凉了,而颗砂这时则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彭肇槐自搬入这新司城之后,说也奇怪,他的鼻子倒不再痛了。但是身体仍很孱弱多病。
雍正五年冬的一日,彭肇槐正在衙中署理司事,忽有宫内守卫官向士勇上前禀报:“爵爷,保靖土司来人了,请求进宫拜见。”
“让他们进来。”彭肇槐点了头。
向士勇随即出宫,将一行五人带了进来。
“参见爵爷!”这五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啊,免礼了,请坐。”彭肇槐摆了摆手。
为首的一个汉子又叩首道:“彭爵爷,我们是保靖人,本人名叫张四,是个舍把。这位是我的兄弟张五。那个公子是我们的主人,他叫彭御彬,这位夫人是他的母亲扬氏。”
“啊,原来是彭爵爷的夫人和公子。”彭肇槐又道,“你们到此有何事?”
“我们落了难,特到贵司求救!”杨氏妇人回道:“看在亲戚份上,还请你出兵扶助。”
“有何难事,请讲吧。”
“张四你说吧!”老妇人道。
舍把张四遂将保靖司内的变乱经历细叙了一遍。
原来,保靖土司自彭泽虹继位后,由于施政暴虐,枉行不法,激起苗民不满,参奏告状不断。朝廷已将他捕去审讯,司政暂由其妻杨氏护理。不久,彭泽虹害病去逝。其长子御彬按理应该承袭土司职位,但其父庶兄彭泽蛟欲夺其位。一天夜里,彭泽蛟纠集同党骨干,在宫内发起突然袭击,将数十护卫杀死,并夺走了司印。危急之时,舍把张四兄弟舍命相救,保护杨氏和御彬跑出宫中,然后才逃来永司求救。
彭肇槐听罢叙说,一时也沉吟不语。因为他知道朝廷革了彭泽虹的职,又听说朝廷对土司将实行改土归流,心中故十分疑虑。
张四这时又求他道:“彭爵爷,救救他们母子吧!”
彭肇槐道:“我这里怕不好容纳,我若收留你们,会惹火烧身,那彭泽蛟会来怪罪我的。”
“唉呀,你都怕他怪罪,这可怎么办呀?”张四惊叹道。
“你们自想办法吧,我这里不能留!”彭肇槐又回绝道。
扬氏一行人见彭肇槐不肯相助,于是只好怏怏走出了永司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