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馀庆是赵匡胤登基之前的旧日僚佐之长,赵匡胤登基后,赵普得到重用,擢升枢密直学士,这是正三品的大臣,且成为最得信任的侍从官。吕馀庆却只被任命为给事中,官品正五品上。他这个不大不小的官,在新皇帝登基后,一直没有被皇帝单独召见。
吕馀庆是幽州安次人,本名胤,馀庆其实是他的字,因为犯皇帝赵匡胤的名讳,所以称字。他生性稳重恬淡,对皇帝的安排也不在意,乐得在家中读书休闲。可是,那天,他却突然得到传令,让他速到延和殿见皇帝。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请他出主意了。
果然不出吕馀庆所料,当他匆匆赶到延和殿的时候,皇帝赵匡胤一脸严肃地坐在宝座上等着他,一看见他,便说道:“掌书记,今日朕有事问你啊!”
听到赵匡胤以“掌书记”称呼自己,吕馀庆知道这个皇帝并没有忘记往日的宾主之谊。当年,赵匡胤任同州节度使时,仰慕吕馀庆的才能,特地向世宗上奏,请求让吕馀庆做自己的从事。周世宗也知晓吕馀庆的才能,便任吕馀庆为定国军掌书记,作为赵匡胤的幕僚。如今,吕馀庆听到皇帝以“掌书记”称呼自己,心底自然百感交集,感动不已。
“给吕大人摆个绣墩来。坐下说!”赵匡胤吩咐旁边站着的唯一一名内侍搬绣墩,又向吕馀庆招招手。
吕馀庆略一谦让,便坐在绣墩上,望着赵匡胤,也不言语。
内侍搬了绣墩后,便静悄悄地退出了大殿。现在,偌大的延和殿内,只有赵匡胤和吕馀庆君臣两人。
夕阳的余晖斜斜穿过殿门上的木格子,却无法照在赵匡胤和吕馀庆的身上。不过,这暖暖的金色的阳光,使原本阴暗的大殿半明半暗,为大殿平添了一些生机。吕馀庆这年三十四岁,还未到不惑之年,可是,多年来的操劳,已经使他的鬓角变得斑白如霜。
“头发都白咯!”赵匡胤指了指被金色夕阳映衬着的吕馀庆。
“劳陛下关心了!”
“朕登基以来,只封你为给事中,可又没有让你正式参与诏书的审议与封驳之事。你一定心里怪朕吧!”
“微臣不敢!”
“朕心里有数。你以前是朕的幕僚之首,赵普资历没有你老,现在他任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论枢密直学士的位子,他倒在你之上,是朕委屈你了。可是,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安排吗?”
吕馀庆惶然道:“微臣不知。”
“你的谋断,丝毫不逊于赵普,只是你的性子过于耿直。新立之朝,钩心斗角之事过于复杂,我怕伤了你这块宝玉!你这块玉,朕还要藏着,而且要藏着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至于刘熙古,他也跟了我多年,因为他为人耿直,且性子过于淡泊,所以朕也让他先任言路之官,封了他做左谏议大夫,给他指摘朝廷的权力,也真是难为他了。你呢?与熙古倒是有些像,所以也让你先做言路之官,担任给事中之职,真是有些委屈你了。掌书记,你不要怪朕!”赵匡胤瞪起眼睛,黑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吕馀庆。
吕馀庆一听,心中大震,慌忙站起身来,俯身行礼,道:“微臣何能何德,令陛下器重至此,有陛下此言,微臣但做一布衣又有何妨?”
“坐下,坐下!你不怪朕,朕心里就已经大为宽慰了!其实,朕给你们几个任命之前,也是思虑良久的。让你担任这个给事中之职,虽然位在左右谏议大夫之上,但目前也没有什么实权。你真的还要先委屈委屈呀。”
在那一刻,吕馀庆知道,自己短期内不会被任命为朝廷高官了,失望之情在心底泛起了一阵波澜;但是,此刻他的内心,很快被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感情充溢,“陛下对我,似乎另有考虑,这也是器重我啊,我又怎能在乎名义上的高官厚禄呢!这难道不是更加重大的托付吗?”他怀着激动的心情重新坐到了绣墩上。
“陛下,其实微臣对赵普大人的谋略,是由衷地钦佩的。赵大人能得陛下青睐,参与枢密,陛下也是知人善用啊!”
“不瞒你说,今日朕要向你问的事情,也征询过赵普的意见。不过,朕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啊!”
“谢陛下信任!”吕馀庆的心里隐隐感到一种不安,心想:“陛下似乎既离不开赵普,又对赵普也有所顾忌,这是希望用我制衡赵普啊!看来,以后的路,是要如履薄冰了。陛下的重托我不能辜负;赵普那边,一旦得罪,恐怕也没有好日子过啊!”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右眼眼皮不禁微微跳了几下。
“朕打算让荆罕儒去一趟晋州。”赵匡胤盯着吕馀庆的眼睛说。
“陛下是不放心杨廷璋吗?”
“正是。朕想问问你,这晋州城究竟该怎么进才合适?”
吕馀庆沉思片刻后,细细说出了自己的计谋。赵匡胤听了,不禁微笑着连连点头。
吕馀庆走后,赵匡胤神色又变得凝重。他望着大殿外渐渐暗淡下去的夕阳,喃喃自语道:“范质、王溥、魏仁浦等人的确都有经世之才,可是毕竟都是前朝遗老,赵普、吕馀庆,还有刘熙古、沈义伦、张彦柔、李处耘,这些潜邸之臣,这些早早跟着我的人,资历又都太浅,立即委以重任,恐怕会引起朝廷震动,人心不服,朝廷诏令的推行恐怕会举步维艰,要让他们上位,还真得想想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