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两千个武装战士散开躲在费奥姆外的棕榈树下。在太阳快升到顶空以前,五百个战士出现在地平在线。他们从北方骑马直奔绿洲,样子看起来好像在做一项和平的行军,可是他们的袍子底下却藏着武器。当他们到达费奥姆绿洲中央的白色大帐篷前时,他们便抽出了弯刀和手枪,结果他们冲进了一座空的帐篷。
绿洲的人从沙漠外反包围住这些骑兵,并且在一个半小时之间,杀死全部的骑兵。所有的小孩全被藏到绿洲外的一座树林里,因此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妇女们则全躲在自己的帐篷内,为她们的丈夫祈祷,自然,她们也没看见什么。如果不是那些躺在地面上的尸体,这一天完全就像绿洲里平常的日子一样。
唯一被生擒的敌军,是他们的指挥官。那些下午,他被抓到长老们前面,长老审问他,为什么竟敢破坏传统。那位指挥官说,因为好几天来的战争,他们的人已经又饿又渴,而且疲累不堪,所以他们纔决定来占据这处绿洲,以便休息后再回到战场上。
部落长老说,他为这些战士们觉得难过,可是传统无比神圣,不容任何人破坏,所以他判处这个指挥官不荣誉的死刑。他不是死在一颗子弹活着刀下,而是被吊死在一株枣椰树下,任由沙漠的风将他的尸体风干。
部落长老传唤男孩,赠给他五十块金子。他又复述一遍约瑟在埃及的故事,并聘请男孩担任这个绿洲的参事。
日落时分,天际第一颗星星升起,男孩走向沙漠的男方。最后他看见了一座帐篷。许多阿拉伯人经过,告诉男孩这里住着一位妖魔。不过男孩还是在帐篷前面坐下,等待着。
当月亮爬上天顶时,练金术士终于骑马出现了。他的肩膀上扛着两只死掉的老鹰。
『我来了。』男孩说。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练金术士说,『活着是你的天命带你到这里来?』
『由于部落的战争让我没办法继续横越沙漠,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练金术士跨下马,用手势比着叫男孩随他进入帐篷。这座帐篷就跟绿洲其它多数的帐篷差不多。男孩环顾四周,找寻着炉子和其它练金术士会用到的设备,却找不到半样。帐篷里只有一排书,一套煮饭的小炉子,和一张编饰着神秘图案的地毯。
『坐下,我们可以喝点东西、吃老鹰肉。』练金术士说。
男孩怀疑这两只就是昨天他看见的那两只老鹰,不过他没说什么。练金术士点燃炉火,没多久一阵香味充满整座帐篷。这味道比起水烟筒的味道好多了。
『你为什么要见我?』男孩问。
『风告诉我你会来,而且你需要帮助。』
『风说的不是我。那是另外一位外国人,那个英国人。他纔是那个在找你的人。』
『他得先做其它的事,不过他已经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他已经开始去了解沙漠了。』
『那我呢?』
『当一个人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完成梦想。』练金术士说,覆诵着那位老王的话。男孩懂了,另外一个人出现来帮助他通向他的天命。
『所以你将会来教导我?』
『不,你早就知道了所有你该知道的事。我只不过是来指点你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你的宝藏。』
『可是此刻沙漠正在战争。』男孩说。
『我知道沙漠里发生的事。』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宝藏。我有一只骆驼,有从水晶商店里赚来的钱,现在还有五十块金子。在我的国家里,我已经是个富翁了。』
『可是这些没有一样是从金字塔来的。』练金术士说。
『我还有法谛玛,她比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珍贵。』
两人沉默下来。练金术士打开一个瓶子,在男孩的杯子里倒了些红色的液体。那是男孩喝过最美味的饮料。
『这里不是禁止喝酒吗?』男孩问。
『魔鬼不是喝进人们嘴巴里的东西,』练金术士说,『而是从人们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
这个练金术士还真是会吓人,不过男孩边喝着酒,心情也放松不少。吃完饭以后,他们一起坐在帐篷外头,月光十分明亮,星光相对显得黯淡了。
『再喝点,享受一下。』练金术士说,他注意到男孩比较快乐一些了。『今晚好好休息,好像是个士兵,正在准备下一场战斗。记住,你的心在哪里,你的宝藏就藏在哪里。你必须去找到宝藏,那么你这一路上学会的事情纔有意义。明天就去卖掉你的骆驼,买一匹马。骆驼是不能信任的家伙。它们可以一直走,走了好几千步都好像不会累似的,可是突然间它们就垮下来,死了。而马每过一段路就会累,所以你永远知道该要求它们走多远,也会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死。』
隔天晚上,男孩牵着一匹马,出现在练金术士的帐篷前。练金术士也准备好了,他骑上自己的坐骑,把猎鹰放在左肩上。他对男孩说,『你告诉我,在沙漠的哪里可以找得到生物。只有那些能刊出生物迹象的人,纔有能力发现宝藏。』
他们出发骑到沙漠里,月光照耀着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发现沙漠中的生物。男孩想,我对沙漠还不是那么了解。
他很想这么对练金术士说,不过他很怕这个人。他们骑到了男孩发现那两只老鹰的岩石地带,如今天空里只有风正吹拂着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怎样能够在沙漠里找到生物,』男孩说,『我知道沙漠里有生物,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它们。』
『生物永远都吸引着生物,』练金术士说。
男孩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放松掉他的马身上的缰绳,马就向前飞奔越过岩石与沙地。练金术士策马跟着,一直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不再看见棕榈树--只有头顶上的巨大月亮,正洒下银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沙地。突然,男孩胯下的马毫无理由地慢下来。
『这里有生物。』男孩对练金术士说,『我不知道沙漠的语言,可是我的马懂得生物的语言。』
他们跃下马,练金术士没说半句话。他们在岩石间缓慢地前进,仔细搜寻。练金术士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探向地面。在岩石当中有一个穴洞,练金术士伸手探入穴洞里,接着他整只手和肩膀都没入洞穴里。有个东西在里面动着,而哪个练金术士的眼睛--男孩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瞇起。他的手显然正在和洞穴里的东西搏斗。男孩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练金术士抽出手,跳起来。在他的手上正抓着一条蛇的尾巴。
男孩也跳起来,只不过是跳离开练金术士。那条蛇正激烈地搏斗着,它发出的嘶嘶声,粉碎了沙漠的寂静。那是一条响尾蛇,它的毒牙可以在片刻间咬死人。
『注意它的毒牙!』男孩说,可是练金术士之前纔把手伸进洞穴里,想必早就被咬了。即使真是这样,练金术士的表情也依然一片平静。『那位练金术士已经两百多岁了。』英国人曾这么告诉他。所以他一定知道怎么对付沙漠里的毒蛇。
男孩注视他的同伴回到马身边,拿出一把弯刀。他用刀刃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把蛇摆进圈子里。那条蛇立刻松弛下来。
『别担心,』练金术士说,『它不会脱离开这个圈子的。你在沙漠中发现生物了,这就是我所要的预兆。』
『为什么这个这么重要?』
『因为金字塔的四周都是沙漠。』
男孩不想听到金字塔。他的心很沉重,并且自前一晚起就非常忧郁。继续追寻他的宝藏,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法谛玛。
『我会带你越过沙漠。』练金术士说。
『我想留在这个绿洲。』男孩回答。『我已经找到了法谛玛,而且就我现在所关心的,她比任何宝藏都有价值。』
『法谛玛是一个沙漠的女人,』练金术士说,『她知道男人必须出去,以便能回来。而且她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宝藏:那就是你。如今她希望你能够去找到你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好吧,如果我决定留下来又会怎么样?』
『我告诉你会怎么样。你会是绿洲里的参事,你有钱买够多的羊和骆驼,你会和法谛玛结婚,第一年你们两人将会很快乐。你会学着去爱沙漠,你会对五万株棕榈树中的每一株都很熟悉,你会看着它们成长,如同世界一直在变迁一般。你会越来越了解预兆,因为沙漠是最好的老师。
到了第二年,你会偶尔想起你的宝藏,预兆会不断地对你说,而你也试着忽略它们。你会运用你的知识造福这个绿洲和绿洲的居民,部落的长老也会感激你所做的。而你的骆驼也会为你带来财富和权利。
到了第三年,预兆会继续对你诉说着你的宝藏和你的天命,你会在绿洲四处晃荡,夜复一夜,而法谛玛将会不快乐,因为她会觉得是她绊住了你的追寻。但是你爱她,而她也会回报你的爱。你会想起来,她并未要求你留下,因为一个沙漠女人知道她必须等待她的男人。所以你不会去责怪她。可是很多时候当你走在沙地上的时候,想着也许你那时候应该离开……也许你应该更信任你对法谛玛的爱。因为,真正阻碍你、让你留在绿洲的,是你的恐惧,你害怕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到那时候,预兆会告诉你,你的宝藏已经被永远埋起来了。
然后,在第四年里,预兆有时会背弃你,因为你已经停止去倾听了。部落长老们将会注意到这一点,而你就会被辞退参事的职位。不过,那时候你仍然是一位有钱人,有很多牲口,还有很多事业。在你剩余的岁月里,你都会知道你没有去追寻你的天命,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你必须知道,爱并不会阻碍一个人去追寻他的天命,如果他放弃追寻,那是因为它不是真爱……不是诉说着宇宙之语的那种爱。』
练金术士抹掉沙地上的圈子,那条蛇迅速地蠕动消失在一片岩石中。男孩想起那个一直想去麦加的水晶商人,还有那个一直在寻找练金术士的英国人。他想着那位信赖沙漠的女人,而眼前的这片沙漠也将他带到挚爱的女人身边。
他们骑上马朝向绿洲,这一次轮到男孩骑在练金术士后面。风吹来了绿洲的声音,男孩试图想去听法谛玛的声音。
但那一晚,当他注视圈子里的响尾蛇时,身边那位左肩站着猎鹰的奇怪骑士却告诉他,爱和宝藏,沙漠的女人和他的天命。
『我会跟你走。』男孩说,一说完,立即觉得内心平静下来。
『明天早上天亮前,我们就出发。』这是练金术士唯一的回应。
男孩整夜没睡。在天亮之前,他把同帐篷的其中一个男孩摇醒,问他法谛玛住在哪里。他们一起去她住的帐篷,男孩以足够买一只羊的金子酬谢他的朋友。然后他叫他的朋友进去法谛玛睡觉的帐篷,叫醒她,告诉她男孩正在外面等。那位年轻的阿拉伯人照他的意思去做,于是又得到足够买另外一匹羊的金子。
『现在让我们单独相处。』男孩对那个年轻的阿拉伯人说。那位年轻的阿拉伯人就回去他自己的帐篷睡觉,他为自己能够帮助绿洲的参事觉得骄傲,而且也因为得到不少金子觉得很快乐,这些金子可以让他买一些羊了。
法谛玛出现在帐篷的门口。两个人漫步走在棕榈树间。男孩知道这是违反传统的行为,不过他现在已顾不了这许多。
『我现在就要走了。』他说,『而我要你知道,我会回来,我爱你因为……』
『不必说什么,』法谛玛打断他,『被爱就是因为被爱,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可是男孩仍然继续说,『我作了一个梦,而后我遇见了一位国王。我曾经卖过水晶,然后横越沙漠。又因为部落发动战争,所以我纔会去泉水边,寻找练金术士。所以,我爱你,因为整个宇宙都一起帮助我找到你。』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触摸对方。
『我会回来。』男孩说。
『在这之前,我会一直渴望地注视着沙漠。』法谛玛说,『从今以后,我将怀抱希望地凝望着沙漠。从前我父母也曾离开过,可是他回到我母亲的身边,而且在那之后,不管去多远,他最后总是会回来的。』
他们没再说别的,只是沿着棕榈树漫步,最后男孩送她回到她的帐篷前。
『我会回来的,就像你的父亲回到你母亲身边一样。』他说。
他看见法谛玛的眼中充满着泪水。
『你哭了?』
『我是一个沙漠的女人。』她说,掉转开脸,『可是我毕竟还是个女人。』
法谛玛转身进去她的帐篷里,而当天亮以后,她像平日一般做着礼拜,可是对她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男孩已经不在绿洲了,这个绿洲对她的意义,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它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处有着五万株棕榈树和三百个泉水的地方,不再是那个长长旅程休息站的地方。从男孩离开的那一刻起,对她而言,绿洲已经变成一处空洞的地方了。
从那一刻起,沙漠对她更为重要,她将会每天望着它,想象着男孩正遵循着哪一颗星的方向前进,去找寻他的宝藏。她将会在风中献上她的吻,希望这风将会吹拂着男孩的脸颊,告诉男孩她仍活得好好的。希望风儿将会告诉男孩,她正在等他,等一位勇敢去追寻宝藏的男人。从那一天起,沙漠对她的意义将只有一个:希望他会回来。
『不要去想着遗留在你背后的一切。』当他们上马要骑越过沙漠时,练金术士对男孩说,『一切都已经被注写在天地之心里了,而且它将会永远在那里。』
『人们总是比较梦想回家,胜过于离开家。』男孩说,他已经再度习惯沙漠的静寂。
『如果你所找到的是最最根本重要的东西,那么这样东西是不会被浪费掉的,而且你永远都可以回来;如果你所发现的只是暂时的光芒,就像彗星一样,那么在你回来的时候,它就不会存在了。』
他正在谈论着练金术,不过男孩知道他是在比喻法谛玛。
可是男孩实在很难不去想留在他背后的一切。单调而似乎永无止境的沙漠促使他梦想着。他仿佛看见了那些棕榈树、那些泉水,还有他所爱着的女人的脸。他可以看见英国人正在练金,还有那个骆驼夫,他曾经教导了男孩不少事,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也许练金术士从来不曾恋爱过吧,男孩心想。
练金术士骑在男孩前头,猎鹰正站在他的左肩上。那只猎鹰熟知沙漠的语言,每一次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它都会飞离开,自己去捕猎。第一次它抓回来一只兔子,第二天则是两只鸟。
晚上他们就铺开寝具睡觉,并且注意不让营火泄光。沙漠的夜晚十分寒冷,而且随着月形的渐缺,夜色也越来越黯淡。他们继续行进了一个星期,期间很少交谈,只在必要时纔出声警戒彼此避开部落战争。战争仍然继续着,偶尔,风中也会传来甜甜的血腥味,战斗就在附近,而风就像是预兆的语言,总是能指出男孩眼睛观察不到的事。
『你已经快到达旅程的终点了,』练金术士说,『我要恭喜你能来追寻你的天命。』
『可是这一路上你什么也没告诉我。』男孩说,『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呢。前不久,我和一个身带练金书籍的人一起旅行过沙漠,可是我却无法从那些书里学到什么。』
『只有一个方式可以学会练金术,』练金术士说,『就是通过行动。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你都已经从旅程当中学会了。你只需再多学一件事。』
男孩想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练金术士却转头望着地平线,搜寻着猎鹰的踪影。
『为什么他们叫你练金术士?』
『因为我就是练金术士。』
『其它的练金术士也想炼出金子来,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会失败?』
『当他们只想着要提炼出金子来的时候,』他的同伴回答,『当他们只想着追求他们天命所带来的宝藏,而不是想去完成天命时。』
『到底我还需要再学会什么?』男孩问。
可是炼金术士却再度望着地平线。最后猎鹰终于带回来他们的食物。他们在地上挖了个洞,生起火来,这样可以避免火光被看见。
『我是一个炼金术士,只是很单纯的因为我就是个炼金术士。』当他们在准备晚餐的时候,炼金术士说,
『我是从我祖父那儿学会炼金术的,而他又是从他的父亲那里学会的,以此类推,追溯至世界创造的最初。在那个时候,元精可以被很单纯地记住在翡翠石板上,可是渐渐的,人们不再接受简单的东西,转而开始血书、诠释,并且做哲学研究。他们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方法比别人的要好。但是,翡翠石板至今仍然存在。』
『翡翠石板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男孩很想知道。
炼金术士在沙地上画了起来,他只花了五分钟就画完了。当他在绘画时,男孩想起了那位老王,还有他们相遇时的那个广场。感觉上那件事是发生在许多年以前的。
『这就是写在翡翠石板上的东西。』炼金术士画完了以后说。
男孩努力解读着沙地上画着的东西。
『这是个密码,』男孩说,有一点失望,『看起来很像我在英国人书上看到的。』
『不,』炼金术士说,『它就像那两只老鹰的飞翔,不能只用思考去理解。翡翠石板就是通往天地之心的快捷方式。』
『智者明了这个自然世界不过是个幻象,不过是天堂的一个模拟罢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不过是要向人们保证,极乐世界真的存在。神创造出这个世界,并透过可以视觉的万物,让人们能够理解他的启示和真妙的智慧。这就是我所说的必须通过行动来学会。』
『我必须了解这个翡翠石板吗?』男孩问。
『也许,如果你是在练金房里的话,现在正是最佳时刻去学习了解翡翠石板的最好方法。可是你现在人在沙漠里,所以就把自己融入沙漠中吧,沙漠会教你了解世界,事实上,地球表面的所有事物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你甚至不必去了解沙漠。你只需要去凝视一颗沙子,就能够从中看见整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我怎么做纔能够把自己融入沙漠中?』
『倾听你的心。它了解所有的事,因为它源自天地之心,而且它总有一天将会回归天地之心。』
他们继续在沙漠里沉默走了两天。炼金术士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部落战争打得最激烈的地区。当他们行进时,男孩试着去倾听他的心。
那并不容易做到。初期,他的心总是试图要告诉他它的故事,可是后来又说那些故事不是真的。接着有一段时间,他的心一直在告诉他它有多悲伤,然后在夕阳时分它又突然变得时分激动,男孩不得不隐藏起他的泪水。当它诉说着宝藏的时候,他的心跳得飞快;可是当男孩凝望着沙漠地平线的时候,他的心又变得弛缓下来。不过,他的心从不曾静止,即使当男孩和炼金术士都陷入沉默的时候。
『为什么我们必须倾听我们的心?』那一天当他们正在扎营的时候,男孩问。
『因为,你的心在哪里,你的宝藏也在那里。』
『可是我的心好乱,』男孩说,『它有它自己的梦想,它也很情绪化,尤其当它想到某个沙漠女人时,就会变得非常激动。』
『嗯,很好,你的心是活生生的。继续去听它在告诉你什么。』
在往后的三天里,这两位旅客经过许多武装的部落战士,而从地平在线还可以看到其它更多的战士。男孩的心开始对他诉说着恐惧。它告诉他许多曾在天地之心那里听来的故事,说很多人都去追寻宝藏,最后却没有成功。有时候它会告诉男孩不要再去找宝藏了,最后却没有成功。有时候它会告诉男孩不要再去找宝藏了,警告男孩说也许他会死在沙漠里,这些念头吓住了男孩。还有些时刻,它会告诉男孩它很满足,它已经找到了爱和财富。
『我的心真是不可靠,』当他们停下来让马休息时,男孩告诉炼金术士,『它告诉我不要再继续走下去了。』
『这是可以想见的,』炼金术士回答说,『事实上它很害怕在追求梦想的时候,你也许会失去所有你已经赢得的东西。』
『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听我的心在说什么?』
『因为你永远都无法教它安静下来,即使你假装没听见它在说什么,它还是会存在于你的灵魂当中,不断地诉说你对生活和世界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它再不可靠,我还是都得听它在说什么?』
『不可靠是由于你的措手不及。若你够了解你的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要你了解它的梦想和希望,就会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你绝不可能逃离开自己的心,所以你最好还是听听它在说什么,这样你就不必害怕会遭遇措手不及的状况。』
当他们再度上路以后,男孩继续倾听着心的话语。他开始了解它的懦弱和狡猾,并且接受它就是这样。他不再害怕,也忘记了他需要回去绿洲,因为有一天下午,心告诉他,它很快乐。『即使我有时会抱怨,』心对他说,『那也是因为我就是某个人的心嘛,而人的心就是这样。人总是害怕去追求自己最重要的梦想,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或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完成。因此作为人类的心的我们,只要一想到要去爱一个永远离开的人,或者一想到那些不再美好的时刻,更或者是那些本来应该找到却永远被埋在沙地的宝藏,我们就会觉得害怕。因为只要一发生这些情况,我们就会深深受创。』
『我的心很害怕它会受伤。』男孩对炼金术士说,那是在某个晚上,当他们两人坐在沙地里,遥望着无月的天空时。
『告诉你的心,害怕比起伤害本身更糟。而且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因为追寻过程中的每一个片刻,都是和神与永恒的邂逅。』
『追寻过程中的每一个片刻,都是和神与永恒的邂逅。』男孩对他的心说。『当我真心在追寻着我的梦想时,每一天都是缤纷的,因为我知道每一个小时都是在实现梦想的一部分。当我真实地在追寻着梦想时,一路上我都会发现从未想象过的东西,如果当初我没有勇气去尝试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如今我就还只是个牧羊人而已。』
他的心因之安静了一整个下午。那天晚上,男孩睡得很沈,而当他醒过来时,他的心开始对他说起从天地之心那儿来的讯息。它说所有心中有神的人都很快乐。快乐可以仅仅来自一颗沙漠的小沙子,就像炼金术士说的。因为一粒沙便是创造的契机,而整个宇宙花了几千万年纔创造出它。『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宝藏正在等待着他。』心对他说,『作为人心的我们,很少会去说这些宝藏,因为现在的人很少想要去寻找他们的宝藏。我们只会对孩子们说,然后我们就让生活自己去过,顺着它自己的方向,走向它自己的命运。可是很不幸地,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按照该走的路--快乐而且通向天命的路去走。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条路充满危险,因为他们这么认为,所以世界果真就变得充满危险了。
所以,作为心的我们,就越来越轻声细语了。我们还是不断地说,可是我们却开始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被人们听见:我们并不希望人类因为不听从心而痛苦。』
『为什么人们的心不再继续鼓励人们去追求梦想呢?』男孩问炼金术士。
『因为那会让心受更多的苦,而心不喜欢受苦。』
从那时起,男孩开始了解了他的心。他请求他的心千万不要不对他说话。他请求它在他偏离梦想的时候,一定要劝告他、要发出警告。男孩发誓,每一次当他听见警告的时候,一定会留意它给的讯息。
那天晚上,男孩把这一切全告诉炼金术士。炼金术士知道男孩的心已经回归天地之心了。
『所以现在我该做什么?』男孩问。
『继续往金字塔的方向前进。』炼金术士说,『并且继续注意预兆。你的心仍然可以告诉你,你的宝藏在哪里。』
『这是不是我还需要学会的那一件事?』
『不是,』炼金术士回答,『你还需要学会的是:在我们实现我们的梦以前,天地之心会不断考验你这一路上学会的事。它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它很邪恶,而是因为这一来我们纔能熟练已经学会的事,这是为我们实现梦想做准备。通常这个阶段也是人们最容易放弃的时刻。这个阶段,套用沙漠人常说的一句话,
「一个人往往渴死在棕榈树已经出现在地平在线时。」
每一次的追寻在一开始都会有好运道。而最后能成功微笑的人,一定是通过了最严厉的考验。』
男孩想起家乡的一句老谚语。那是说,最深最暗的黑夜总是黎明来临的前一刻。
隔天,第一次的危险预兆出现了。三位配戴武器的部族战士追过来,问男孩和炼金术士在这里做什么。
『我正和我的猎鹰在狩猎。』炼金术士回答。
『我们要搜查看看你们是不是带有武器。』其中一个战士说。
炼金术士慢慢地跨下马,男孩也跟着这么做。
『你为什么携带这么多钱?』那个战士搜查了男孩的袋子后就盘问他。
『因为我需要有钱纔能去金字塔。』男孩回答。
战士接着搜查炼金术士,发现他的身上有一小块水芯片,上面附着一滴液体,还有一颗黄色的玻璃蛋,大小约比鸡蛋稍稍大一些。
『这又是什么?』
『这是哲人石和长寿露。也就是炼金术士的元精。任何人只要吞下了长生露就可以永远健康,而那块石头的一小片就可以把任何金属都转化为黄金。』
那些阿拉伯人大声嘲笑着炼金术士,而炼金术士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觉得他的回答很有趣,然后就让男孩和炼金术士带着他们全部的东西离开。
『你疯了吗?』当他们走远一些以后,男孩就问炼金术士,『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教你生活中一项简单的道理。』炼金术士回答说,『当你身上带着珍贵的财产时,如果你试着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往往别人都不会相信你。』
他们继续越过沙漠。随着每一天过去,男孩的心越来越沉默。它不再想要了解事情的过去或未来;它只想冥思着沙漠,和男孩一起啜饮着天地之心所给予的。现在男孩和他的心已然成为好朋友,彼此不再背弃对方了。
当他的心对他说话时,只会激励他、给予他力量,因为在沙漠中的沈静日子多多少少会令人厌倦。心告诉男孩他最强的特质在于:他有勇气放弃他的羊群来实现他的天命,还有他在水晶商店工作时的热诚。
心还告诉男孩一些他从来没注意到的事:它告诉男孩他曾经多么接近危险却不曾意识到。心告诉他,有一次男孩从他父亲那里偷拿了一把来复枪,心觉得太危险了,男孩说不定会伤害到自己,于是就偷偷把来复枪藏起来。心还告诉男孩,有一天,他突然生病倒在田野上呕吐,然后他就昏睡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那时候,有两个小偷正埋伏在前不远的地方,正打算等男孩经过时要杀了他,好抢走男孩的羊。可是男孩一直没出现,他们就猜想男孩大概临时改道,于是只得放弃走了。
『人的心是不是都会帮助他?』男孩问炼金术士。
『多半是只有那些想完成梦想的人的心纔会这么做。不过心也确实会帮助小孩、醉汉和老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说我永远都不会发生危险?』
『这意味着心会尽力去做它所能做的。』炼金术士说。
有一天下午,他们经过一个部族扎营的地方。营地四周歇息着许多身穿美丽白色长跑的阿拉伯人,他们个个都武装戒备着。那些人正抽着水烟筒,轮流说着战场上的故事。没人注意到这两个旅行者。
『好像没什么危险。』男孩说,他们正通过营区。
炼金术士似乎非常生气地说,『信任你的心,可是别忘了你正在沙漠里。当有人正在打仗时,天地之心就会听见从战场上传来的尖喊。没有人躲得过太阳下发生的种种后果。』
万物都为一,男孩心想。然后,就像沙漠有意向他展示炼金术士说的没错,两个骑兵从他们背后冲上来。
『停止前进!』其中一个骑兵说,『你们正来到部落战争的地域。』
『我并没有打算走太远,』炼金术士回答,直视着骑兵的眼睛。他们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答应男孩和炼金术士可以再继续前进。
男孩神迷地观察刚刚的眼波交会。
『你刚纔用眼睛控制了那两位战士的心智。』他说。
『你的眼睛可以表现出心灵的力量。』炼金术士回答。
那倒是真的,男孩想。他注意到了,在营队前面的那一群武装族人当中,有一个人一直在密切注意跟他们说话的那两个战士,虽然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孔,但是男孩却可以很肯定他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当他们终于越过一整座高山的山脊后,炼金术士说,现在他们距离金字塔只有两天的路程。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就快要分手了?』男孩说,『如果是,那么是否可以教我炼金术?』
『你早就会炼金术了。那就是一种洞悉天地之心的方法,透过它你去发现为你准备好的宝藏。』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怎么将锡转变成金的方法。』
『炼金术士沉默着,如同沙漠一般。他一直到他们停下来吃饭的时候,纔回答他。
『宇宙万物都是可以提炼的,』他说,『但是对于智者而言,金子是最可以被提炼的金属。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传统总是对的。人类从来不曾了解过智者真正的意思,于是,金子没被当作提炼的象征,反而变成人类冲突的根本。』
『万物说的语言很多,』男孩说,『对我来说,骆驼的嘶鸣曾经只是单纯的嘶鸣而已,然后它变成危险的象征,最后它又变回嘶鸣。』
他停顿下来,也许这一切炼金术士早就知道了。
『我认得一些真正的炼金术士,』炼金术士说,『他们把自己关在炼金房里,极尽可能地提炼金子。他们也发现了哲人石,因为他们知道,当你提炼一样洞悉的时候,它周围的每样洞悉,也会跟着被升华出来。
另外一些人则是恰巧拥有哲人石。他们老早就拥有这项礼物了,他们的心灵也比多数人都要来得更能接受这样的事。但是他们不算,这种人很少见。
还有其它多数人,他们感兴趣的只是金子,他们从来没发现它的真谛,他们也不希望知道锡啊、铜铁都有它们的天命必须完成。可是任何人只要是阻碍了别人或其它事物的天命,也就无法发现自己的天命。』
炼金术士的话,在沙漠中回响着,好像一句诅咒。他倾过身来,捡起沙地上一枚贝壳。
『沙漠曾经是海。』他说。
『我注意到了。』男孩回答。
炼金术士要男孩把贝壳放在他的耳际边。男孩在年幼时候也曾经这么做过无数遍,而且也从贝壳里听过海的声音。
『海就活在这个贝壳里,这是贝壳的天命。贝壳会不断地重复着海的声音,直到有一天,沙漠又被大海所覆盖为止。』
它们跃上马,向着埃及金字塔的方向骑去。
日落的时候,男孩的心忽然响起一声警告。他们正来到四周都是沙丘的地方,男孩抬头望向炼金术士,想看看他有没有感觉什么。可是炼金术士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五分钟以后,男孩看见两个骑兵正在前头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在男孩能够对炼金术士说什么以前,骑兵从两个变成十个,然后变成一百个。现在骑兵已经布满沙丘的四周。
这些部族战士穿着蓝色衣服,头巾上还套着黑色的环。他们的脸孔用蓝色布巾盖住,只露出眼睛。
即使相当远的距离外,仍能看见他们的眼睛传递着心灵的力量。此刻他们的眼睛正诉说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