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清早,丹尼尔·库珀、儒普·范杜伦警长以及他的助手惠特康普侦探警官聚在楼上的房间里窃听楼下屋里的谈话。
“还要不要咖啡?”杰夫的声音。
“不要了,谢谢,宝贝儿。”特蕾西的声音。“你尝尝服务员送来的奶酪,好吃极了。”
片刻的沉默。“唔……真好吃。今天你想干什么,特蕾西?我们可以开车去鹿特丹。”
“何不待在家里,休息休息?”
“那也好。”
丹尼尔·库珀知道他们所谓的“休息”是什么意思,他的双唇抿紧了。
“女皇又赞助修建了一所孤儿院。”
“太好了。我觉得荷兰人是世界上最好客慷慨的民族。他们反对一切形式的偶像崇拜。他们最恨规章制度。”
哈哈大笑声。“当然啰。正因为如此,我俩都非常喜欢他们。”
情人之间最普通的早晨对话。他俩之间是那么无拘无束,库珀想。看她如何偿还!
“说到慷慨,”杰夫的声音,“你知道谁也住在这饭店里?那个神出鬼没的迈克斯米兰·比尔朋。在‘伊丽莎白女皇2号’上我让他跑了。”
“我在东方快车上也没逮住他。”
“他到这里来,很可能又要对哪个公司下毒手。这回碰上他,特蕾西,我们应该治一治他。我的意思是,只要他在附近……”
特蕾西的哈哈大笑声。“那再好不过了,宝贝儿。”
“我知道这老家伙身边总带着一些无价之宝。我有个主意……”
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早安,先生,早安,小姐。你们的房间现在需要整理吗?”
范杜伦转向惠特康普。“马上派一个小组对迈克斯米兰·比尔朋进行监护。惠特尼或史蒂文斯与他有接触,立即向我报告。”
范杜伦警长向吐恩·威伦总监报告。
“他们可能在打许多目标的主意,总监。他们对这里一位名叫迈克斯米兰·比尔朋的美国阔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去参观了集邮展览会,跑到尼德兰钻石加工厂去看了鲁卡兰钻石,并且在《夜巡》的展室中待了两个小时。”
“想打《夜巡》的主意?不!不可能!”
总监仰靠在扶手椅上,怀疑自己是不是毫无节制地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猜测,猜测,而具体事实却寥寥无几。“这么说,你们眼下还不能确定他们的具体目标?”
“不能,总监。我不敢说他们自己已经决定,但只要他们一旦定下,它们会通知我们的。”
威伦的眉毛紧皱。“谁通知你们?”
“窃听器,”范杜伦解释说。“他们不知道已被窃听。”
第二天上午九点,警方终于有了突破。特蕾西和杰夫在特蕾西房间用早餐。丹尼尔·库珀、儒普·范杜伦和惠特康普守在楼上监听。他们听见冲咖啡的声音。
“这个项目很有趣,特蕾西。我们的朋友说得对。你听这个:‘爱姆罗银行将把价值五百万美元的金锭运往荷属西印度群岛。’”
在楼上房间里,惠特康普侦探警官说:“那根本就没有办法……”
“嘘——”
他们屏息静听。
“我想知道这五百万美元的黄金有多重。”特蕾西的声音。
“我能准确地告诉你,宝贝。一千六百七十二磅,大约有六十七根金条。黄金好就好在那上面留不下名字。只要把它熔化了,谁拿到就是谁的。当然,把这些金条弄出荷兰也不容易哟。”
“即使我们能弄出去,首先也得想想怎么弄到它们。难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银行去拿不成?”
“大致差不多。”
“你别逗了。”
“在钱的问题上我从来不逗乐。对了,我们为什么不到爱姆罗银行附近去走一趟,到那里去看一看?”
“你有什么打算?”
“路上跟你说。”
关门的声音。说话声停止了。
范杜伦警长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八字胡。“不可能!他们根本别想碰那些黄金。那里的保安措施是我亲自审定的。”
丹尼尔·库珀冷冰冰地说:“如果银行的保安系统有一点漏洞,特蕾西·惠特尼是一定会发现的。”
范杜伦警长气得头发直竖,但他只能强忍着。这个形容丑陋的美国人自来到之日起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他那种替天行道、不可一世的派头实在让人难以容忍。但是范杜伦警长又是一名真正的警察;他是奉命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进行合作的。
警长对惠特康普说:“我命令你扩充监视跟踪组。立刻行动。他们所到之处必须拍照,所接触的人必须盘问。清楚吗?”
“是,警长。”
“注意,千万要隐蔽。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
“是,警长。”
范杜伦看看库珀。“好了,您是否觉得这样更保险一些?”
库珀无心回答。
一连五天,特蕾西和杰夫让范杜伦警长手下的人忙个不停。丹尼尔·库珀仔细地阅读着每日送来的报告。夜间,其他侦探都离开了监听站,库珀却坚持要留下。他知道楼上正在干什么,很想听见那男欢女爱的声音。他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在他心底里,特蕾西正在哼哼唧唧地呻吟:“啊,对,宝贝儿,对,对。啊,上帝啊,我受不了了……真舒服……这样,啊,这样……”
然后,那长长的、战栗般的叹息,那温馨如天鹅绒一般的静谧。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很快,你就会属于我了,库珀想。别人谁也别想得到你。
白天,特蕾西和杰夫分头活动,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踪监视。杰夫去了一趟莱赛普兰附近的一家印刷厂。在他与老板一本正经地交谈时,两名侦探在街对面注视着。杰夫一走,一名侦探就跟上他,另一名走进店里,向老板出示了自己的塑料面的警察身份证,身份证上有照片,盖着官方钢印,斜对角还印着红、白、蓝道道。
“刚才离去的那个男子,他要干什么?”
“他的业务名片用完了,要再印一些。”
“给我看看。”
印刷厂的老板递给他一张手写的样张:
次日,特蕾西走进莱赛普兰的一家小宠物商店,一等警官费恩·霍尔等在门外。过了十五分钟,特蕾西离去,费恩·霍尔走进商店,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
“刚才离去的那位女士,她要干什么?”
“她买了一盆金鱼、两只相思鸟、一只金丝雀、一只鸽子。”
奇怪的组合。“一只鸽子?你指的是普通鸽子?”
“是的,可是小宠物商店是从来不卖鸽子的。我告诉她,我们可以想办法替她去弄一只。”
“你们把这些东西往哪儿送?”
“送到她的旅馆,埃姆斯特尔。”
在城市的另一端,杰夫正与爱姆罗银行的副总裁谈话。他们在小屋里谈了三十分钟。杰夫离去以后,一名侦探走进副总裁的办公室。
“刚才离去的那个男子,请告诉我他来这里干什么?”
“威尔逊先生?他是我们银行所挂钩的安全事务所的稽查主任。他们将修改一些保安系统。”
“他让你谈了目前保安系统的情况吗?”
“哦,当然,他让我谈了。”
“你告诉他了?”
“当然。不过,我先打了电话,查明了他的身份。”
“你给谁打的电话?”
“安全事务所啊——他的身份证上印着电话号码。”
下午三时,一辆装甲运货卡车停在爱姆罗银行的门口。杰夫在街对面拍摄一张运货卡车的照片,而在几码外的另一个门口,一名侦探拍下了杰夫的照片。
在埃伦格拉希特大街的警察总部,范杜伦警长将迅速增加的各种证据送到了吐恩·威伦总监在办公桌上。
“所有这些意味着什么?”总监以他那干涩而单薄的嗓音问道。
丹尼尔·库珀接话。“我可以告诉您她在策划什么。”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她正在策划抢劫那批黄金。”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威伦总监说:“看来您知道她将如何创造这项奇迹啰?”
“是的。”他知道一些他们有所不知的情况。他了解特蕾西的根底,从心理到灵魂。他已经与特蕾西化为一体,所以他能象她那样去思考,去谋划……能预料她的每步行动。
“驾驶一辆伪造的保安卡车,抢在真卡车之前到达银行,把金锭劫走。”
“这有点太牵强附会了吧,库珀。”范杜伦警长插话:“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阴谋,但是他们肯定在策划什么,总监。他们的声音已经录在磁带上了。”
丹尼尔·库珀想起他想象中的那些声音:悄悄话、喊叫和呻吟。她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个骚劲十足的婊子。哼,拿她怎么办呢?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再碰她了。
警长还在说:“他们已经掌握了银行保安系统的一般规律,他们知道那装甲运货卡车什么时候去提货,而且……”
总监正在细细琢磨他眼前的报告。“相思鸟、鸽子、金鱼,金丝雀……你们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与抢劫有关吗?”
“设有。”范杜伦说。
“有关。”库珀说。
一等警官费恩·霍尔身穿件宽松的腈纶衫跟随特蕾西沿着普林森格拉希特大街一直往前走,过了麦琪理大桥,来到运河的对岸。特蕾西突然闪进一个公用电话亭,挂了一个长达五分钟的电话,费恩·霍尔焦急万状,但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其实,即使她能够听到电话内容,也会同样莫名其妙。
在伦敦的冈瑟·哈托格说:“我们可以依靠玛戈,但她需要时间——至少两个多星期。”
他听对方讲了一阵。“我知道了。当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我将同你联系。小心。替我向杰夫问好。”
特蕾西挂上话筒,走出电话亭。她向站在亭外等着打电话的身穿腈纶衫的妇女友好地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一名侦探向范杜伦警长报告:“我现在正在沃尔特卡车租赁公司,警长。杰夫·史蒂文斯刚才租走一辆卡车。”
“什么样的了车?”
“运货卡车,警长。”
“问清楚尺寸,我等着。”
几分钟以后,那侦探又拿起电话。“尺寸有了,卡车是……”
范杜伦警长说:“台阶式封闭运货车,二十英尺长,七英尺宽,六英尺高,双向轴。”
对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对,警长。您怎么知道的?”
“甭管了。什么颜色?”
“蓝色。”
“现在谁跟着史蒂文斯?”
“雅各。”
“好。你到这里来汇报。”
儒普·范杜伦挂上电话。他抬眼看看丹尼尔·库珀,“除了颜色是蓝色以外,您说的都对。”
“他把卡车弄到一个汽车喷漆车间去了。”
喷漆车间在德姆莱克街的一处加油站里。两名工人把卡车喷成铁灰色,杰夫站在一旁看着。一名侦探爬上加油站的屋顶,从天窗里拍摄下这个镜头。
一小时以后,照片已经送到范杜伦警长的办公桌上。
他把照片朝丹尼尔·库珀面前一推。“卡车已经被漆成与保安运货卡车一模一样的颜色。我们现在可以把他们抓起来了,是不是?”
“以什么罪名?冒印了几张业务名片和把卡车改漆成另一种颜色?要使起诉站得住,唯一的办法是在他们提取金锭时抓获他们。”
这小子像是他在主管警察局似的。“您认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库珀正在仔细研究那张照片。“这辆卡车承受不了那些金锭的重量。他们必须加固底盘。”
这是缪德尔街的一个很偏僻的小加油站。
“早晨好,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将用这辆车运一些废铜烂铁,”杰夫解释说,“不知道这底盘能否承受得起那重量。我想用金属支架加固一下,你们能干这活吗?”
那技师走到卡车旁看了看。“行。没问题。”
“好。”
“星期五能做好。”
“我希望明天能取。”
“明天?不行,我……”
“我付双倍的钱。”
“星期四。”
“明天。我付三倍的钱。”
技师搔搔下巴,思索片刻。“明天什么时候?”
“中午。”
“行。好的。”
“谢谢。”
“不客气。”
杰夫离开加油站不久,一名侦探来盘问那技师。
同一天上午,分派负责监视特蕾西的一组侦探尾随在她身后,来到乌德斯康运河,特蕾西与河上一艘大游艇的主人交谈了半小时。特蕾西走后,一名侦探登上游艇。他向正在呷着红葡萄酒的游艇主人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那年轻女人要干什么?”
“她和她丈夫想沿运河旅行,要租用我的游艇一个星期。”
“从哪天开始?”
“星期五。这样度假可美啦,先生。如果您和您妻子也有兴趣……”
侦探已经不见了。
特蕾西从宠物商店订购的鸽子已经装进一只鸟笼,送到了她住的饭店。丹尼尔·库珀又回商店盘问店老板。
“你送的是什么样的鸽子?”
“啊,您是知道的,只不过一只普通鸽子。”
“你肯定不是一只信鸽?”
“当然不是。”老板格格地笑着。“我之所以知道它不是信鸽,是因为那是我昨天晚上从冯德尔公园逮来的。”
一千英磅买一只普通鸽子?为什么?丹尼尔·库珀思索着。
还有五天,爱姆罗银行就要转运金锭。一大沓照片放在儒普·范杜伦警长的办公桌上。
每一张照片都是导向最终捕获她的一个环节,丹尼尔·库珀想。阿姆斯特丹的警察一点想象力也没有。库珀必须让他们相信,他办案是铁板钉钉,从不含糊的。通向将要开始的这一罪行的每一步都已经拍下照片,记录在案。特蕾西·惠特尼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脱法网。
只有对她严惩,我才能得到拯救。
这天杰夫一取回新漆好的卡车,便开到阿姆斯特丹老城乌齐考克,他在那里已租下一个小车库。六个盖有“机械制品”字样的空木箱也已运到这里。
一张空木箱的照片摆在范杜伦警长的办公桌上,警长正在听新近的录音。
杰夫的声音:“当你从银行开车去游艇时,始终保持车速不要超过速限。我需要了解这段行程的准确时间。这儿是一块跑表。”
“你同我一块儿去吗,宝贝儿?”
“不行。我还得去忙别的事?”
“那蒙蒂呢?”
“他星期四晚上到。”
“这蒙蒂是什么人?”范杜伦警长问。
“他可能就是那个将装扮成第二名警卫的人。”库珀说。“他们将需要两套制服。”
在彼特·柯乃里兹·胡弗特大街商业中心的一家服装店里。
“我需要两套制服,去参加一个化装舞会。”杰夫对一名营业员解释说。“同橱窗里陈列的那件差不多。”
一小时以后,范杜伦警长端详着一张警卫制服照片。
“他订了两套这样的制服。他对营业员说星期四来取货。”
从第二套制服的尺寸看,那个人的身材要比杰夫·史蒂文斯高大得多。警长说:“那个叫蒙蒂的老伙计,身高约六英尺三,体重约二百二十磅。我们可以让国际刑警组织将这些数据输入电脑,”他很有把握地对丹尼尔·库珀说,“我们就能了解到此人的身份。”
在租下的私人车库里,杰夫蹲在卡车顶上,特蕾西坐在驾驶座上。
“准备好了?”杰夫问道。“开始。”
特蕾西按下驾驶台上的一个按钮。两块大帆布落了,遮住卡车的隔侧,帆布上写有“汉尼肯荷兰啤酒”的字样。
“行了!”杰夫大声喝彩。
“汉尼肯啤酒?不可能!”
范杜伦向聚集在他办公室里的侦探们扫视一眼。办公室的四壁贴满了放大了的照片和各种备忘条。
丹尼尔·库珀坐在最远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对他来说,这种会议纯属浪费时间。他早已预见到特蕾西·惠特尼与其相好的每一步的行动。他们正在钻进一个圈套,而圈套绳正在一点一点收紧。当办公室里的侦探们一个个兴奋不已的时候,库珀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无所谓的念头。
“各条线索现在已经汇集起来,逐渐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范杜伦警长说。“犯罪嫌疑人知道真正的装甲卡车什么时候抵达银行。他们将装扮成保安警卫,提前半小时到达。当真的取货卡车到这时,他们早已逃之夭夭。”范杜伦指指装甲卡车的照片。“他们离开银行时将是这样,而开过一个街区,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时,”他又指着汉尼肯啤酒车的照片说,“卡车又突然变成这样。”
一名坐在较远处的侦探问道:“您是否知道他们将如何把黄金偷出国境,警长?”
范杜伦指着一张特蕾西登上大游艇的照片。“首先,依靠这艘大游艇。荷兰运河密布,渠网交错,他们很容易藏匿。”他又指着一张从空中拍摄的卡车沿运河岸急驶的照片。“他们已经准确地测定从银行到游艇的车行时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把金锭运上游艇,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船开走。”范杜伦走到墙上挂的最后一幅照片前面,这是一幅放大的货轮照片。“两天前,杰夫·史蒂文斯在奥瑞斯塔号上预订下货位,奥瑞斯塔号下周从鹿特丹起航。申报的货品为机械制品,目的地是香港。”
他转身面向众人。“好了,先生们,我们将使他们的计划发生一点小小的改变。我们将让他们把金锭搬出银行,装上卡车。”他看了丹尼尔·库珀一眼,微微一笑。“当场捕获。我们将当场捕获这些聪明之极的家伙。”
一名侦探跟随特蕾西来到办理美国旅行支票的营业所,只见她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立即返回了旅馆。
“无法探明包裹中装的何物。”范杜伦警长对库珀说。“我们趁两人外出时搜查了他们的房间,房间内没有发现任何新的东西。”
国际刑警组织的电脑无法提供那位体重为二百二十磅的蒙蒂的任何信息。
星期四晚上,在埃姆斯特尔饭店,丹尼尔·库珀、范杜伦警长以及惠特康普侦探警官在特蕾西房间上一层楼的房间,监听楼下的说话。
杰夫的声音:“如果我们能赶在警卫来到之前二十分钟到达银行,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把金锭装运走。等到真的运货卡车到这时,我们已开始将金锭装上游艇了。”
特蕾西的声音:“我已经让技师把卡车检查了一遍,油也加满了。都准备好了。”
惠特康普侦探警官说:“瞧他们每一步都考虑得那么周到,还真够让人佩服的呢。”
“但早晚要砸锅。”范杜伦警长要言不烦。
丹尼尔·库珀默默地听着。
“特蕾西,这事完成之后,愿意去进行我们上次谈到的考古发掘吗?”
“突尼斯?那太好了,宝贝儿。”
“好,我会安排的。从此我们除了休息、享受以外,什么也不干。”
范杜伦警长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他们今后的二十年已经有个好去处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吧,我们该睡觉了。明天早晨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今天晚上美美地睡一觉。”
丹尼尔·库珀却久久不能入睡。他仿佛看见特蕾西被警察抓获,他们对她百般蹂躏,她眼中流露出惶恐的神情。他顿时兴奋激动起来。他走进浴室,把滚烫的热水注入浴缸。他摘下眼镜,脱去睡衣,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中。一切就要结束,她将受到惩罚,正像他惩罚其他的婊子那样。明天这个时候,他将启程回家。不,那不是家,丹尼尔·库珀暗自纠正。回到我的公寓。家是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在那里他的母亲对他的爱甚于对世上任何人。
“你是我的小男儿。”她说。“我实在不知道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
丹尼尔的父亲在他四岁时出走失踪了,开始他总是自责,但他母亲解释说那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缘故。他憎恨那个女人,因为是她使他母亲哭泣不止。他从来没见过她,但他心里明白,她是个烂货,他听见他母亲这样骂她。后来他感到很高兴,因为那女人把他父亲拐走了,这一来他的母亲便整个地属于他了。明尼苏达的冬天是寒冷的,丹尼尔的母亲让他钻进她的被窝,蜷缩在那暖烘烘的毛毯下。
“有一天我会娶你的。”丹尼尔对母亲说,他的母亲哈哈大笑,抚弄着他的头发。
丹尼尔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学生。他希望母亲为他感到骄傲。
您的孩子多聪明啊,库珀太太。
我知道,天底下没人比我的小男儿更聪明了。
丹尼尔七岁时,他母亲有一次邀请了他们的邻居——一个浑身毛乎乎的大个男人——到他们家吃晚饭,丹尼尔病了。他躺在床上整整一星期,高烧不退,十分危险,他母亲答应以后再也不那么做了。丹尼尔,除你以外,这世界上我谁也不要。
丹尼尔心头的喜悦就甭提了。他的母亲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她不在家时,丹尼尔经常溜进她的卧室,打开她衣柜的抽屉。他常常捧起她的贴身衣物,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擦揉。啊,那是多么令人心醉的馨香。
他躺在阿姆斯特丹旅馆的浴缸里,闭起双目,回忆着那天他母亲被杀时的场景。那是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因为耳朵痛,他提前离校回家。他说痛得很厉害,因为他想回家,到了家,他母亲会想法子安慰他,让他睡在她的床上,为他忙这忙那。丹尼尔走进家门,径直往母亲的卧室走去。她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但不是一个人。她正与隔壁的男人干着那不可言传的事情。丹尼尔听见他母亲沙哑的声音:“啊,我爱你!”
这是最不可言传的事情。丹尼尔奔进自己的浴室,哇哇地呕吐起来,污物溅了一身。他小心地脱下衣服,把身上擦干净,因为他母亲一直教导他要注意整洁。这会儿,耳朵真痛得很厉害了。他听见门厅里有人说话,便竖起耳朵听。
他的母亲说:“你最好就走吧,宝贝儿。我得洗个澡,换身衣服。丹尼尔很快就要放学回家了。我要给他举行一个生日聚会。明天见,亲爱的。”
只听见关前门的声音,然后是他母亲浴室中的放水声。她不再是他的母亲,她已经变成一个烂货,跟男人干那种床上的脏事情,而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同他干过。
他一丝不挂,走进她的浴室,她正躺在浴缸里,那婊子脸上还挂着微笑。她转过头看见他,说道:“丹尼尔,宝贝儿!你在?……”
他手里拿了一把裁缝用的大剪刀。
“丹尼尔——”她的嘴张成一个粉红色的O型还没来得及叫喊出声,他已经举起剪刀向躺在浴缸中的“陌生人”的胸口猛刺过去。她拼命叫喊,他也一个劲地喊着:“烂货!烂货!烂货!”
两人演唱了一曲死亡二重唱,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烂货……烂货……”
他浑身上下溅满了她的鲜血。他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狠命地擦洗,直到他的皮肤感到火辣辣发烫为止。
是隔壁那男人杀死了他的母亲,那男人将受到惩罚。
此后发生的一切,仿佛得到神明的启示,那么不紧不慢,真叫人捉摸不透。丹尼尔用一块抹布把剪刀上的指纹擦净,扔进了浴缸。它砸在搪瓷上,发出沉闷的哐啷一声。他穿上衣服,给警察局打电话。两辆警车呜呜地响着警笛,开到门口,不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装满侦探的车,他们问了他许多问题,他告诉他们怎么会提前离校回家,怎么看见邻居弗雷德·齐默从他家的边门溜出去。他们又盘问那男人,他承认自己是丹尼尔母亲的情人,却否认行凶杀人一事。丹尼尔出庭作证,终于使齐默伏法。
“当你从学校回到家中时,看见你的邻居弗雷德·齐默从边门跑出来?”
“是的,先生。”
“你看清了?”
“是的,先生。他双手沾满血迹。”
“那么,你干了什么,丹尼尔?”
“我——我害怕极了。我知道我母亲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那么,你进屋去了吗?”
“进了,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
“我喊了一声:‘妈!’她没有答应,于是我跑进浴室,那儿……”
此时,小男孩歇斯底里般地抽泣起来,被人从证人席上带下。
十三个月之后,弗雷德·齐默被处决了。
这期间,小丹尼尔被送到得克萨斯州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抚养,那是他从未见过面的玛蒂婶婶。她是一个非常严厉的女人,一个极其古板的浸礼会教徒,她狂热地追求道德完善,笃信一切罪人将坠入地狱的烈火。在这样一个家中,没有爱,没有欢乐,没有同情,丹尼尔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可告人的犯罪感和有朝一日终将坠入地狱的预感使他心中充满了恐惧。母亲被杀以后不久,丹尼尔就开始出现幻象。医生们说这是一种由心理引起的身心病症。
“凡他不想见的,就能视而不见。”医生们说。
他的眼镜镜片变得越来越厚。
十七岁那年,他离家出走,永远离开了玛蒂婶婶,永远离开了得克萨斯。他搭车来到纽约,被国际保险业保护协会雇为信童。三年以后,提升为侦探。他成为该会所有侦探中的佼佼者。他从来不要求增加薪水或改善工作条件。这些他可以全然不顾。他是我主惩治邪恶的右臂和神鞭。
丹尼尔·库珀从浴缸中爬起,准备睡觉,明天,他想,明天将是那婊子遭受报应的一天。
他恨不得他的母亲也能在场,目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