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田兴恕究竟说谁“外行”?钱先生不好问他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冯飞 本章:46、田兴恕究竟说谁“外行”?钱先生不好问他

    田兴胜、沈宏富二人走出总兵府大门时,天色已开始发暗。田兴胜随意抬了下脑袋,看见寥廓的天际飘浮着一抹晚霞。“哦,又到吃夜饭的时候了。”他摸摸肚子,感到确实有点饿。不过,兴胜现在无暇关照这辘辘饥肠。一回到“古州书院”,他就把心腹梁哨官找来,命令他在士兵中挑选十个熟勇。随即,他和沈宏富一起,打开了“虎威营”的禁闭室。

    沈宏富低声向“五条汉子”宣布了总兵田兴恕的最新命令。宣布完毕后,他带走了其中的四个人。

    禁闭室只剩下一个田庆模。“堂叔,办法嗒!满崽保不住你,我更保不住你……”田兴胜望着矮胖子,略带自责地抹下一把眼泪。

    “哭!哭个甚屌子!有么子稀奇的——不就是杀头么?!”这田庆模不愧是兵油子,他不但不畏惧,反而嬉皮笑脸地安慰兴胜,“都怪老子平时太张狂!有事你忙恪(去)。于(如)果方便的话,喊人打两碗酒来……喝醉了我明日好上路!”田兴胜点点头,神色黯然地离开了禁闭室。临走,他特意对看守作了一番嘱托,叫他们别忘了给田庆模打酒。

    当夜,按田兴恕的部署,古州厅城宣布戒严。沈宏富的士兵,一队队开出兵营,城内城外、挨家挨户地折腾开来。搜捕何人?逃兵。从湘军内部传出的消息说:惹事的“五条汉子”逃跑了!

    与此同时,田兴胜和梁哨官领着十位虎背熊腰的湘勇跑步出城,消失在古黎大道上……

    吃过晚饭,田兴恕泡了一壶酽茶摆在案桌上,然后坐下来,“唰”地撕烂那份公文的封皮,就着油灯看蒋霨远的手谕。孰料,这手谕太长,起码有两千个字,并且还写的是文言文。那些字一个比一个生僻难懂,田兴恕把钱登选叫进来说:“钱先生,还是你来给我解释解释。哼……蒋霨远这字,既不如你写得好,又你的好认。还他妈皮当甚的‘巡抚’!”

    钱登选接过手谕,用铁扦子将油灯拨亮了一些,才凑近灯下,逐字逐句地看手谕。

    原来,黔南那边军情吃紧,蒋霨远给湘军下达了新的任务。这件事情,得从“何二强盗”说起。“何二强盗”即黄号军首领何德胜。

    湘军入黔前后,黄号军有精兵强将五万之众,兵力占全省义军的四分之一,仅屯兵上万的根据地就有四处:瓮安玉华山、平越上大坪(福泉)、余庆古佛山、龙泉偏刀水(凤冈)。每个根据地,黄号军都竖立四面大旗。这四面旗帜,各用金黄色的丝线绣了四个大字:“奉天承命”、“统领义师”、“除暴安良”、“救民水火”!义军的性质和政治主张可从中窥其一斑。此外,在开州东南约六十里处的杠寨,有一片原始森林,自咸丰八年开始,这儿也处于黄号军的控制之中。

    各个根据地的义军,结合所处地形,按照何德胜提出的“自种自食,能耕能战。可退可守,稳中能变”的战术要求,于隘口处修筑碉堡,深挖长壕,厚垒高墙。在各个险要处,义军不但配置重兵设防,还准备了大量滚木礌石、鹿砦蒺蔾和火力威猛的大炮。

    在山顶,义军除利用旧日寺庙做议事厅以外,又盖起了大批简易房舍,用来安置老少伤残和囤积粮秣军械。同时,根据地军民还大量开荒种地,并敞放牲畜、围栏饲养各类家禽。据玉华山大本营统计,咸丰八年,玉华山义军共在山野、沟谷里敞放山羊三万余只,鸡、鸭、鹅六万只,各种家禽的蛋类日产量,总数近万枚。

    在具备充裕的物质保障前提下,义军以玉华山、上大坪、古佛山、偏刀水和杠寨等五座根据地为依托,频频出击攻击官军,扩充自己的实力。短短五年时间,义军的活动区域急剧膨胀,其声势绵延扩散,波及数百里。北至务川、安化(德江),南至广顺、都匀,东至石阡、印江,西至修文、黔西,共有四府、三州、十二县屡受滋扰。对黄号军首领何德胜,官府既憎恨又惧怕,遂以“何二强盗”称之。

    进入咸丰九年,黄号军的势力部署对省城贵阳而言,其实已形成环围待攻之势。

    曾受过革职处分的蒋霨远,早就忧心忡忡,无日不提心吊胆。

    好在这时来了个田兴恕。自上年底开始,整个黔东南已处于湘军的完全控制之中,不但黎平、镇远两府的局势日趋稳定,连铜仁、思南的“土匪”都有所收敛。

    十一月初,蒋霨远从探马情报中获悉:黄号军的大本营——瓮安玉华山,现在仅有三千余人留守。他觉得机会难得,遂调集抚标绿营,并省城周边“定广龙修开平瓮”(即定番州、广顺州、龙里县、修文县、开州、平越直隶州、瓮安县)的团练,共计万余人,联合进剿玉华山。然而官军出师不利,伤亡累累。

    咸丰八年十一月下旬,开州“一心团”团首周国彰、知州石虎臣、“二龙营”团首佘士举等三支团练因孤军无助,遭义军重创,数千人败走开州两岔河。何德胜义军遂乘胜追击,锲而不舍。此次激战中阵亡的官军,连知州石虎臣在内,总共有七百多。

    十二月十六日,瓮安县城沦陷。知县刘升平挟印出逃,星夜远遁平越。令人费解的是,此次攻打县城的人,乃贵州清军悍将贾福保。原来,在何德胜的重压之下,贵州抚标平越营千总贾福保,已然投降义军,并以瓮安县城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黄号军。

    为了牵制官军、减轻玉华山的压力,从咸丰九年正月下旬起,都匀、石阡、思南、遵义等各地黄号军分头向所在地的府城、州城、厅城、县城发起了异常凌厉的攻势。在这同时,苗、回、侗、水、布依等早先退守山区的各族义军,纷纷地趁着官军兵力虚空,将兵就势重新反扑——二月初七日,在兴义普安厅大坡铺,张凌翔的回族义军击败守备唐耀宗营;初十日,又在光头山击毙普安营守备彭天相等,两次出击就杀灭官军兵练上千人。中旬,张秀眉义军攻破黄施(黄平),打死官军三百余人。黄施都司张福震、李春华先后溃逃。黄施沦为一座空城。张秀眉弃城西走进入瓮安、平越一带,与黄号军联手对付蒋霨远。

    二月中旬,思州府城被黄号军攻陷;紧接着,思南府安化县城和石阡府龙泉县城也依次沦陷。三月上旬,曾数遭战火洗劫的都匀府城,再一次落入黄号军手中。

    这真叫“牵一发而动全身!”蒋霨远叫苦不迭。他急忙饬令田兴恕就近北上,迅即收复都匀府城。

    钱登选念完公文,田兴恕幸灾乐祸地笑了。他放下茶碗,连声说“该遭!该遭!”

    连着说了几声“该遭”后,他伸出食指和中指,鄙夷地夹住公文的一角,轻飘飘地晃着说:“起势就是个败局——死棋嘛!”

    “咋呢?”这一回,该轮到钱登选好奇了。田兴恕说:“顾头不顾尾。外行!”思忖一阵,他搔搔脸上刀疤处的红印子说,“眼下我们得先办粮饷才行。粮饷不整拢,恐怕还有纰漏。”

    钱登选问:“那,我怎么给巡抚大人写回函呢?”

    “外行。不理他!”田兴恕回答得很干脆。钱登选点点头说:“好,不忙写回函。”

    但是,田兴恕究竟说哪个“外行”呢——钱先生没闹明白,却也不好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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