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两个人的日子不太好过,不过他们最后的结局却刚好相反。
一个是袁绍的外甥、高干的堂弟高柔,因为跟袁绍、高干有这层关系,在高干叛乱后,曹操对高柔产生了成见。高柔本来当县长,曹操下令把他调回来,任命他为刺奸令史。刺奸是执法官,最早设于军中,后来地方上也有;令史是令的属吏。刺奸令史这个官职,大约相当于基层法院的院长。
《三国志高柔传》说得很明白,曹操让高柔担任这个职务,不是想栽培他,而是想找个茬把他杀了。因为法官每天都要断案,在断过的案子里找出几个冤假错案来还是不难的,到那时可以找个证据把他杀了(太祖欲因事诛之)。但是,高柔没有让曹操找到机会,因为他判案允当,所管理的监狱里也没有积压留滞的犯人,曹操对高柔慢慢有了好感。
让曹操彻底改变想法的是一件小事,据《魏氏春秋》记载,高柔平时工作很敬业,经常加班加点到深夜。有一次曹操夜里出巡,到高柔所在部门时,发现他坐在那里抱着文书睡着了(拥膝抱文书而寝),曹操大为感动,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盖在高柔身上悄悄离开了。
曹操后来把高柔调到司空府任仓曹属,司空府下设各部门称为“曹”,类似于局或处,正职称为“掾”,副职称为“属”,高柔担任的这个职务,类似于粮食处副处长。
高柔在司法方面经验更丰富,曹操担任丞相后,让高柔当丞相府司法处处长(法曹掾)。曹丕当了皇帝后,任命他为司法部部长(廷尉)。
与高柔比起来,另一个让曹操不快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他就是许攸。据《魏略》记载,曹操平定冀州后,许攸自恃有功,又与曹操有故交,所以常摆老资格,说话口气很大,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算了,估计也没多少人会跟他叫劲,但他连对曹操也相当轻慢,经常当众跟领导拍肩头,开领导玩笑(时与太祖相戏),有时还呼曹操的小名,经常说:“阿瞒呀,要是没有我,你就得不到冀州。”曹操笑笑说:“你说得对。”但心里很反感他(然内嫌之)。
有一次许攸从邺县东城门经过时,回头对左右的人说:“要不是有我,曹家人根本进不了这个门。”有人向曹操打了小报告,曹操忍无可忍,把许攸抓起来杀了。
曹操能容忍敌人,容忍仇人,容忍背叛自己的人,但即使像这样心胸已经够宽阔的人,也有忍不下去的时候。曹操能容忍祢衡,虽然他很狂傲,曹操能容忍仲长统,虽然他说话比较直,但他不能容忍挑战他权威的人。领导的权威有那么重要吗?当然重要。如果你说无所谓,那你一定没有当过领导。许攸大概就没有当过像样的领导,他可能长期都是智囊这种角色,所以不懂曹操的心理,掉了脑袋,恐怕都不知道为了啥。
刘邦开始时也是一个比较随和的皇帝,因为他出身草根,端着架子能走路,不端架子也能走,尤其是在跟他一块打江山的那帮老哥们面前,刘邦更是无拘无束。但是,当他坐在皇帝宝座上往下打量这些老战友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那么跟他不见外,开会时乱讲话,张口直呼他的小名,走到路上随便勾领导的肩头。此时,刘邦才发现这些习惯原来是那么让人不爽。
于是刘邦重用了儒生,当初他拿人家的帽子当尿壶,现在却发现这些人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们能制定礼仪规范,帮助领导树立权威,这是当了皇帝的刘邦所急需的。
许攸跟曹操过去很熟,那时候一张嘴可能就直呼“阿瞒”,显得很亲切。但是,很多年过去了,许攸还是那个许攸,顶多是立了点儿功劳,而曹操已经不是那个阿瞒了,起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这么叫。
对那些职位甚高,凡人见了都敬畏有加、哆哆嗦嗦的人,你敢当众喊他一声“老张”或“老王”,旁边的人必然会对你刮目相看,只那一句话,就能代表你的资历、你的地位、你的分量。
然而,这通常是不能随便喊的,除非你跟他确实够铁,他也没把你当外人。否则,往轻了说,领导会不悦,往重了说,你就得付出代价。
许攸付出的代价是他的脑袋。
有位当过领导的人曾一针见血地说过:有本事也肯服我,我提拔;没本事但肯服我,我培养;没本事也不服我,可以留下,但决不重用;有本事但不服我,请你走人!
曹操用许攸的一颗人头表达了自己想说的话:对于有功之臣,一定会给予奖赏,但给不给、什么时候给、给多少,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不管你资格多老,不管你功劳多大,不管你本事多牛,平时都得服从领导,团结同事,不能把尾巴翘得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