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陈赓提意见,霍刚归队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林可行 本章:第01章 陈赓提意见,霍刚归队

    将在外陈赓提意见

    1946年9月,胡宗南、阎锡山再次对晋南发动联合进攻,阎锡山军队南下夺取灵石。胡宗南军队占领临汾城。企图于洪洞、赵城的狭窄地带击破陈赓所部。

    陈赓闪开汾河谷地,闪开同蒲铁路,隐蔽地把部队向临汾东北一带调动。

    夜黑如漆,秋风萧瑟,凉雨凄迷,雨点像坚实的冰弹从高空射下来打到人的脸上,又麻又痛。道路崎岖,泥泞难行,摔得人东倒西歪站不稳脚。

    连长霍刚蓦地认出团政治委员吴孝闵蹲在泥水里寻找什么。他一把将政委拉起来,从泥水里找到政委的眼镜,就着雨水洗净,让政委戴上。政委是深度的近视眼,丢掉眼镜就如同丢掉眼睛,看不清人,也无法走路。黑天,雨水大,道路坎坷,这时行军是困难重重的。

    霍刚带着抱怨的语气问:“后退还有没有尽头?”这位曾经作过陈赓司令员警卫员的刚强的小伙子,他不想再向后撒了。撤到哪里去?胡宗南得寸进尺,再度增兵晋南,占领了临汾城,晋南的富庶之区全部沦入敌手。他这个团是战斗力最强的,他不甘心在敌人进攻面前后撤。敌人在占领区烧、杀、抢掠,把翻身的人民和干部活埋、下油锅。地主还乡团的气焰十分嚣张。

    吴孝闵政委说:“胡宗南来势汹汹,自同蒲铁路到希吴岭山下,这一条狭长的地带上摆了九个师,齐头并进,逼我进行主力决战,我们准备迎战。”

    这正是这位团政委一路考虑的问题。他正患着疟疾病,高烧四十度,浑身发抖,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但他必须随军行动。团长楚大名在赵城战斗中身负重伤,他自己不能在这时离开团队。此刻部队正溯岳阳河而上,向临汾到浮山的公路上迂回。听了霍刚的话他站下来问:“打了两个多月的仗感到疲累吗?”

    霍刚说:“没有。”

    “对战争厌倦了吗?”

    “没有。蒋介石打多长时间我们陪他多长时间。”

    吴孝闵政委又问:“那为什么想到尽头呢?哪里是尽头?”

    “我想打仗,不想再退。”

    吴孝闵向他表白:“谁也没想退,我也想打。”说着,脚下一滑身子往一边倒下去。霍刚手快,一把扶住政委,他的手触到政委的身子,感到政委身上像火一样烫人,而且哆嗦得厉害。他大吃一惊,央求说,“政委,你病了。骑上马吧!”

    吴孝闵摇摇头:“骑到马上会摔下来。”

    “要副担架,我们抬你……”

    吴孝闵拒绝了:“一阵就过去。过去了就和好人一样。”他把话岔开说:“我在想,胡宗南把相当多的兵力投入晋南,割裂晋冀鲁豫和晋西北两大战略区,切断我们和陕甘宁的联系。敌人真正的意图何在?延安是蒋介石的眼中钉,他最终的目标是攻击延安。我们这里是胡宗南进攻延安的掣肘力量。胡宗南把十一个师投入晋南:第一师、一六七师、七十八师、二十七师、三十师、六十七师、三十一师、四十七师、四十九师、五十三师、六十二师。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再加上北面孙楚的三个师。现在是孙楚三个师沿铁路线往南压,配合胡宗南作战。胡宗南晋南前线司令官董钊,以第一军的三个师沿同蒲路北进,首先控制临汾城,以鲁崇义三十军的三个师,自绛县、翼城出动,沿希吴岭山麓向北推进,攻占浮山城,切断我退入大山的道路,配合沿同蒲路北进的第一军,把我逼到洪洞、赵城、霍县的狭窄地带,进行主力决战,陈赓司令员比我们着急。胡宗南一开始来了七个师,闻喜作战,我们消灭了胡宗南三十一师零五个营。胡宗南立即又调来四个师。这十一个师,九个在前线,两个守备占领区。胡宗南接受了三十一师覆灭的教训,不敢大胆深入,采用密集靠拢,齐头并进,使我无法割裂各个击破。蒋介石就是要大军压境,烧杀、掠抢,为的是把解放区压垮。我们就这点队伍,加上山区地瘠民贫,哪里是尽头?但是必须战斗。”

    1946年10月11日,国民党军队占领张家口。15日蒋介石下令召开国民代表大会,宣布共产党为非法组织。10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宣布五个月内打垮共军。会上决定偷袭延安。集中十个师对延安发动突然袭击。

    胡宗南下令第一军军长罗列指挥一师、一六七师、七十八师,附三十军的二十七师,向临汾以南集结。晋南动荡起来。胡宗南军队移防调动,日夜不停。公路上卡车如流,满载着作战物资向黄河渡口疾驰。密集的步兵纵队随着飞驰的卡车前进。风陵渡的黄河水面上,漂着成千上万的船只,载着士兵、大炮、卡车、牲口开向关中平原。陇海路、潼关、华阴、渭南一线异常繁忙。从渭南到宜川的公路上,日夜黄尘滚滚,几天几夜看不见晴朗的天空。

    国民党的宣传机器开动,宣传国军进占张家口的胜利,宣传国军进占淮阳、临沂的胜利,以掩盖陕西方面胡宗南军队的调动和集结。

    至于晋南战场表面上寂静无声,好像临汾作战后,双方都偃旗息鼓,部队休整补充了。然而,西安绥靖公署却是忙碌异常。作战人员向地图上标明敌我双方态势、攻击线路和目标。

    胡宗南向罗列下令:“以你的一军为主攻部队,迅速把四个师秘密集结宜川地区待命。”

    罗列说:“大兵团行动没有秘密可言。”

    胡宗南说:“关键在快。偷袭成功就无所顾忌了。”

    胡宗南兴奋、激动,端起土皇帝的架式,当着西北将领的面耀武扬威,动作夸张。他测量从渭南到宜川的距离,从云岩镇溯河而上只一百多里的行程,他的大军会迅速地逼临延安的大门。他向部下炫耀在陇东用兵,目的是吸引延安共军主力西顾;在晋南的用兵目的是击败陈赓。现在毛泽东来不及从陇东回师,也来不及调陈赓西来挠我侧背。空军侦察,陈赓已窜进大山,在沁水河谷一带休整,至少得两个月才能出动。他夸口说:“一举攻下延安,会震惊中外。让人知道知道我胡某,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就因为延安广播电台骂胡宗南是志大才疏的常败将军,才使胡宗南发这么大的火。这次胡宗南下了狠心,动用了战车、重炮和火箭部队。以罗列的四个师为主攻,加上原来封锁陕甘宁的四个师,又从陕南调来两个师。

    胡宗南充满了信心。特别高兴的是,他的部队已经向延安开动了,坦克、重炮、火箭部队辗过黄土高原向延安开进。

    陈赓接到毛主席11月1日电报:“四纵由陈赓、谢富治率领,准备越过同蒲路,经过吕梁山区西渡黄河,参加保卫陕甘宁边区作战。并以十二旅进入吕梁地区开展攻势,掩护四纵过吕梁。太岳区在主力西调后,应以地方兵团、游击队在太岳区统一领导下继续坚持斗争,配合西北作战。”

    陈赓把电报交给谢富治。电报内容使他陷入深思。毛主席意图:野战纵队开赴延安,打击敌人的进攻,从正面和胡宗南对抗。为了保卫党中央、保卫延安,指战员会不怕艰难险阻舍身以赴。只是这两万多兵,加上三万民工要吃饭,和一切生活供应,会给陕北人民带来沉重的负担。延安没有那么多粮食。也没有现成的住处。战争有时不决定于力量的对比,也不完全决定于指挥员的聪明才智,和指挥员个人的威望,而决定于后勤供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战士和民兵是要吃饭的,每天不能没米进口。作为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都不能不考虑这些。常是因为后勤供应不上而使作战计划搁置。再则,开赴延安,是和胡宗南作正面“牛抵角”。两条牛叉开犄角,头对头拚力气。这是刘伯承司令员最不喜欢的战法。和蒋介石拚人、拚武器、拚消耗,我们拚不过他。只有学狼的战法,在胡宗南开动战车上到半坡的时候,扑上去从背后咬他。胡宗南不能无视从背后杀来的一刀,最终是既破坏了胡宗南的作战计划,又减轻了陕北人民身上的负担。

    陈赓把脸转向政治委员。

    谢富治看出陈赓的心情。他说:“困难是有。但这是毛主席的命令。”他习惯于只要是上边说的话就坚决执行,可以立于不倒之地。他说,“我们只能想办法去干好,毛主席会考虑到一切问题的。”

    陈赓解释道:“先不谈吃的。就战略高度看,太岳这个地方地处河东,不能没有主力部队。如果胡宗南偷袭延安不成,一个可能是暂时作罢,一个可能是以绝对优势实行强攻,他可以源源不绝地增兵陕北,太岳因为没有野战兵团,不能作有力配合,其后果是中央首脑机关被迫撤离,延安陷落。应从战略全局看一个局部的作战部署。要知道,董钊还有七个师在晋南。”他沉了沉,肯定地说,“向中央发报,提出我们的意见……”

    谢富治说:“作为你个人意见……”

    陈赓听了一怔,随即全部明白,继续说:“在胡宗南三面攻击之下作战,终究是我变主动为被动。”他向参谋长说,“你记。”开始口述电文。

    “中央、军委:考虑中央11月1日电,我有如下意见:配合延安作战,必须立即攻占山西大宁、吉县地区。”陈赓一下子点明,不是直接开赴延安,和胡宗南作面对面的阵地战,而是以有力部队直插胡宗南的侧背。他说:“四纵队必须给晋南胡军以歼灭性打击之后,始可西调。因为太岳目前再建立野战纵队箝制董钊比较困难。具体意见:王震若不东来,可以晋绥独二旅和太岳十二旅,由彭绍辉指挥攻占大宁、吉县地区。四纵同时攻占霍县、引诱胡军来援,若平汉线能抽一个旅配合太岳部队箝制董钊,然后四纵再西援延安。”他最后说:“以上建议是否有当,请速考虑作复。”

    陈赓历来对上级指示不会不经过严密的思索就照办照转。他反对有意见不敢提,直到事情出了差错之后诿过于上级。他向谢富治说:“共产党员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个为什么,都要经过自己的头脑周密思考,想一想它是否符合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提倡奴隶主义。”

    谢富治说:“这是毛主席的电报。”

    陈赓说:“上面那几句话也是主席说的,在《整顿党的作风》那篇文章说的,告诫我们不要盲从,不提倡奴隶主义。”他说,“我们党历史上出过败家子,把革命家风败坏,被人赶得站不住脚。与其那样,不如实事求是。特别是作战,是要兴师动众,流血死人的。”

    电报发出。陈赓司令员接连几天失眠、急躁、不安、头痛,等待中央复电,不知中央对他的建议采纳与否。这一切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一个战略区的作用,河东的强大正是对胡宗南有力地掣肘。没有这个掣肘,胡宗南会大胆妄为,无所顾忌。

    11月11日,毛主席来电:“你们到吕梁看情况,如胡军急进,则你们亦急进;如胡军缓进,则你们可攻占吕梁各县,待命开延。”

    参谋长看过电报后心里凉了:“毛主席并没采纳我们的意见。一没让王震东来,二没让彭绍辉南下,三没允许从平汉线调兵,四依然是让我们到吕梁待命开延。”他担心地说,“改变统帅部的方案不是轻而易举,还得担当风险……”

    陈赓反问:“你害怕担风险吗?”

    参谋长说:“我无所谓。我的意见:与其不采纳,不如不提。上边命令下来,我们还是照办。”

    陈赓说:“我不怕担风险,具体的事情是要我们来办,我必须考虑能不能办,怎么办更好。你别担心,事情大有转机。”

    参谋长说:“看不出来。”

    陈赓兴致勃勃,指着电报说:“你来看:到吕梁看情况,如胡军急进则我亦急进,如胡军缓进,则攻占.吕梁各县。这就给了我们最后的主动权。我们尽快攻占大宁和吉县。”他走到地图跟前,这地图是从毛主席11月1日来电之后悬挂起来的。陈赓在大宁、永和、吉县地区画了一个红圈,表明我即将攻占的标志。他说:“陕西宜川和山西吉县位置平行。陕西延安和山西大宁平行。我攻占这里,逼近黄河。胡宗南狗胆敢无视他背后出现的情况?这就是毛主席采纳了我们的建议。”他说,“有这点主动权就足够。在被动中争取主动,这就是军事指挥员的命脉。只要我们这个纵队出现在吕梁山上,立刻就会改变吕梁的敌我态势。从阎锡山手里解放吕梁地区,从背后给胡宗南以严重威胁。”

    司令部里赶制吕梁山作战方案。

    谢富治问:“哪个旅执行打大宁的任务?他穿过的地区全是敌占区。”

    陈赓想了一下说:“李成芳,他比较稳,三个团各具特长,两个团是久经战阵的。这个旅一直在岳北独立活动,从军事素质和政治素质上看,可以独挡一面。”他指着地图说,“以李成芳旅渡过汾河后直插大宁,夺取大宁县城后以一部分部队逼近黄河。他们又是歼灭胡宗南天下第一师的部队,这对胡宗南就是个威胁。再以一部控制黑龙关,监视临汾敌人。然后照毛主席说的,攻占吕梁各县,开辟吕梁区。”他命令参谋长,“把我们计划上报中央,以便和晋绥部队配合作战。”他向军务处长说:“伤愈的归队,能走的干部和老战士都带上,有的病号可以抬上走。给霍刚发报。”

    人们意识到这一行动有不再回太岳区的可能了。

    陈赓最后说:“胡宗南已经把我们歼灭的天下第一师又装备起来,准备用第一师去攻占延安。对我进行报复。”

    情系延安霍刚归队

    1946年11月中旬,陈赓、谢富治率四纵队开拔,沿沁水河谷北上。

    沁水像一条蓝色的宽带,分开两侧山峦,蜿蜒南下,从地图上看就像太岳山从中裂开,给沁水腾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缝隙。时令已属初冬,还不太冷,天空晴朗,气候宜人。太阳是温和的,晒得背包和棉衣发出一种暖融融的气味。大队人马沿着沁水两岸行进,两万双脚把大路踩得明光发亮。由于急行军。走得人们额上身上蒸腾着汗气。只在胡宗南派来飞机扫射之际,人们才疏散隐蔽片刻,权当休息。敌机一走,部队立即又汇集起来向前走去。大队人马有时傍水行走,有时漫过山岗,有时空行在沟壑里,有时隐没在山林里,像一条不断的长链看不到头尾。一路上不时碰到伤愈归队的零散人员。

    指导员杨玉玺不时回首东望,希望连长霍刚的影子在路上出现,盼望着战友归来。

    霍刚的伤刚刚痊愈又患了重感冒,一病十天,高烧不退。接到陈赓电话,得知胡宗南进攻延安的消息,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强迫通信员去办出院手续。虽然高烧未退。四肢无力,站起来头重脚轻,两眼眩晕,可他是再也躺不下去了。

    通信员办完手续,担心地问:“你倒在半路上怎么办?”

    霍刚说:“走一步就离延安近一步,我爬也要爬着去追部队。不过,只要能站立起来就不会再倒下;你放心。”

    通信员不满地说:“急什么,晚两天等病好了再走,也不迟。”

    霍刚说:“那就有赶不上部队的危险。”他掰着手指计算着,“你算算,部队过霍山,过同蒲路;过扮河,过吕粱,过黄河,再往延安走,这要走多远的路程?胡宗南军队已经迫近延安,他离延安只有一百多里路……”

    通信员吃惊地问:“那我们要出山西吗?”

    霍刚说:“正因为这才追队伍啊!”

    霍刚挣扎着,克服头晕目眩,腿软无力,顽强地迈着步子。一想到追赶部队,一想到去作战,去保卫延安,就有一股力量支持着他,不使他倒下。霍刚相信意志的力量可以支配他软弱的病躯,甚至可以支配他的生命,并给他战斗的力量和勇气。就这样顽强地一里一里地往前赶,走出20多里,前边一座大山挡住去路。霍刚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爬上山岭,累得浑身大汗淋漓,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如同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却感到身上好像掀去了千钧重压,顿觉轻快。病魔逃跑了,霍刚自己也惊讶了,向通信员说:“小鬼,我好了,不发烧了!”

    通信员半信半疑,看见连长水人似的,真有点可怜他。他用手摸了摸连长的额头,不禁大吃一惊,连长额头冰凉,不再是火热烫手了。于是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连长,你是在折腾自己,有这样治病的吗?”

    霍刚高兴了。看了看道路的标志说:“我们已经走出30里路了。离连队近了半天的路程。”他直起腰,抬起头,放开大步走去,蓦地看见霍山的青尖。挺拔秀丽的霍山,突出在群山之上,像大地的一根坚强的柱石,直触霄汉。

    一看霍山霍刚立刻想起父亲的话。他看了通信员一眼,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战斗中的朋友,病床前的伴侣。他指着霍山说:“我参军的时候还没你这么大。我爹指着霍山对我说,孩子,看看霍山,这是咱太岳区的顶梁柱,我们沁源人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呀!她养活我们沁源八万老百姓。日本人想毁灭我们沁源没有得逞。你去当兵,要像霍山一样站得直,戳得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和天大的困难都不能把腰弯下去。他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这种时刻,使他想起了童年和当战士的岁月。平时和连队在一起生活、战斗,霍刚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的身世。现在就只他们俩人,从医院出来去追赶部队,不由得引起深长的回忆……

    1940年冬,日本兵扫荡根据地,对老百姓进行了灭绝人性的摧残,烧、杀、抢掠,根据地成了一片火海。父亲霍青山是个倔强耿直的人,不畏强暴,不畏邪恶,用捅火的捅条把一个杀人放火的日本兵刺死。

    日本兵几乎杀了全村的人,霍刚母亲也死在日本兵刺刀之下。父亲把他领到陈赓跟前,求陈赓收下他。霍刚是个要强的孩子,因为母亲死在日本兵刺刀之下,霍刚天天练刺杀,练端枪、举枪。陈赓在一边监视着并给他数数,一连数了三千下,霍刚累得两臂肿疼,他坚持练,肿了消,消了又肿,直到成了刺杀标兵。他向司令员要求下连参加战斗:“给我找一个打硬仗的连队。”

    陈赓点头同意,批准他到杨玉玺的连队当兵。

    霍刚高兴地走了50里路,赶到部队。正赶上部队在操场上练刺杀。霍刚找到指导员杨玉玺。

    杨玉玺一见就喜欢这个战士,何况又是陈赓司令员批准下到他的这个连里来的。但是,指导员杨玉玺诚心想考验一下他,说:“把背包放下,先比一比武。”他把一只木枪扔给霍刚,又给他一副护具,招来一个和霍刚年龄相仿、高矮相当、脸皮白净、清瘦,但有一双明快眼睛的战士。

    杨玉玺介绍说:“这个同志叫霍刚,父亲是英雄,用捅条捅死一个日本兵。他就是陈赓司令员介绍来我们连的。”他又介绍走来的战士,“他叫尹秀文。原先是连队卫生员。在抢救伤员的时候,敌人反扑上来,他放下伤员把敌人打退。这才把一个比他高一头,身子比他粗半圈的伤员安全地背回来。从那以后他要求下战斗班。现在是全团的刺杀标兵。”

    霍刚放心背包,戴上护具,拉开架式两人交起手来。

    一场好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杀得大汗淋漓,浑身透湿,终不分胜负。

    指导员心中暗喜,但他还不想放过霍刚,想试他一次单兵教练。命令霍刚端着上刺刀的步枪,跑步通过二百米火网地带,越过独木桥,翻过障碍物,最后攻上一座敌人据守的高地。当霍刚冲上高地时,从单人掩体里跳出五个人,端着刺刀包围了霍刚。霍刚奋力厮杀,力敌五人。他想:真的打起仗来,情况会比这更严重,战场上,真刀真枪、真敌人,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顿时更增添了力量,他要用意志力和对敌人的仇恨来对付眼前的处境。抡起枪来左劈右杀,前刺后挡,把五个人打败。最后尹秀文端着枪刺站在他的前面,霍刚举枪就刺。

    指导员杨玉玺把手一扬,喊:“停!”

    两个人顿时住手,掀开护具相对笑了。

    指导员说:“他还没有下到班里……”

    尹秀文立刻接过话来:“让他下我们班吧!”他对霍刚产生了好感,于是向指导员请求。

    杨玉玺乐了,开玩笑说:“你降得住他吗?”

    尹秀文的脸上出现了腼腆的笑容:“干么说‘降’?用不着谁降谁,我欢迎他到我们班。我们俩好。”

    就这样霍刚到了尹秀文的班。尹秀文是班长,霍刚是战士,不久就当了副班长。

    部队是个战斗的集体,但不是每天都在战斗。对尹秀文的回忆却永远留在霍刚的脑子里。

    他的好朋友是在和阎锡山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的。那是1944年,阎锡山派军队侵占我根据地浮山,翼城,上级命令给阎顽以反击。部队实行远距离奔袭,从沁源辛居出发,奔袭敌人。出发前连队党支部讨论尹秀文入党问题,批准尹秀文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会后尹秀文找到霍刚,把一个很大的苹果塞到霍刚手里。尹秀文说:“带上它,渴的时候吃,一路夜行军,怕找不到水喝。我带向导走前边,你带全班随连行动。”苹果红红的,还挂有白霜,香气扑鼻。霍刚把它装到衣兜里。

    黄昏后,部队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战地进发。一路翻山越岭,走了一夜又一天,到接近敌人时,隐蔽地停下来做准备工作。

    霍刚他们扛着云梯和跳板。新做成的两丈多长的木梯,沉重又不灵便,四个人扛着都很吃力。这是为突击队登城而准备的工具。尹秀文的突击班分两个组,一个投弹组,一个架设组。投弹组由尹秀文带领。投弹组用手榴弹掩护架设组架云梯,云梯架起突击班登城。尹秀文把这艰巨任务交给霍刚——他最信得过的人。

    驻守在徐安子的敌人是阎锡山主力七十二师二一五团。他们在一个山头上构筑了集团工事,把四壁切成了断绝地,只有用梯子才能攀登。工事面对希吴岭,有中心碉、梅花碉、暗碉、布雷区、鹿砦和铁丝网,无法发起进攻。敌人又居高临下,据守前沿阵地。只有正面吸引敌人,从敌人侧背发起攻击。

    战斗前部队集结在大路上,进行战斗动员。太阳落到吕梁山上,东面希吴岭山谷里已经是暮霾沉沉了。

    尹秀文回到班里,在霍刚身边坐下来,两人挨得紧紧的。部队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鸦雀无声,充满了战前的紧张严肃的气氛。

    尹秀文嗅到苹果的香气,诧异地说:“你为什么不吃?留着就干瘪了。”

    霍刚舍不得吃,这是因为友谊的缘故。他一直把苹果带在身上,苹果已经被他的身子暖热,所以香气更浓。他微微一笑:“吃了,这会儿早就完了,留着它闻香味儿。”

    尹秀文不再说什么,紧紧地靠住霍刚,两人默默无言地坐着。谁也不看谁一眼,只是朝着前方望着,盯着那即将战斗的地方。

    大战将临,他们是突击班,是最先迎着敌人枪林弹雨,最先面对面地和敌人进行生死较量的人。在战斗中也可能活下来,也可能一同死去,一切都难以预料。这一刻坐在一起,战斗起来谁死谁活,说不定谁英勇牺牲,永远长眠在这黄土高原之上,此生此世再也相见不上了。谁在这种时刻都会有一种激昂悲壮之情,会有死别生离,依依难舍之感。因为这是面对死亡,因为这是求得解放的战争。天已黄昏,马上就开始接敌运动。这时候有什么可说的呢?鼓励、教诲、叮咛、祝愿、安慰、勉励,要英勇冲杀,或者注意安全、小心之类的话,此时此地是不需要说这些的。难道他们两个之中,有谁会贪生怕死,或者畏缩不前,临阵逃脱吗?他们早都计划好,英勇作战,解放被压迫的人民,为人民而生,为人民而死。谁都希望对方在战斗中生存下来,也希望自己不死。因为解放的道路不是就此为止,而是很长很长,需要多少人去为之拚搏,去为之贡献自己青春的生命,把一腔热血洒在战斗过的土地上,为人民栽植自由幸福之花。

    他们默默地呆着,也不互相看一眼。只见他们俩顺手掐下近边的小草,一节一节地折着。直到动员结束,他俩面前都撒了一层草节儿。因为他俩的手一直没有停止下来。直到部队都站起来准备行动,尹秀文才以班长的身份向霍刚下命令:“你的梯子紧跟着我,别被插掉了队。”

    战斗开始。

    尹秀文带突击班冲到敌人阵地跟前,用手榴弹掩护霍刚的架设组。敌人展开猛烈的射击,双方用手榴弹对战;

    霍刚冲到跟前一看,头都要炸裂了。敌人阵地是四丈高的齐崖陡壁,梯子够不到顶端。这就是说攻击无法实施。但是战斗已经打响,三个团协同作战。突击队不能单独从阵地上撤下来。尹秀文用手榴弹仰攻敌人,敌人往下投手雷,阵前火光泼溅。霍刚忽然发现这四丈高的陡壁中腰,有一个不大的阶梯,可容十几个人。他从下面把梯子竖起来靠上去。尹秀文带投弹组上去,投弹掩护霍刚。但是架设组四个人有三人受伤,只剩霍刚一个人了。成败在此一举。霍刚一股急劲,抓住梯子往上一提,把梯子提起来,然后几次倒手,把梯子靠上敌人阵地。平时四个人抬着都感到吃力的笨重的木梯,在关键时刻霍刚一个人架起,保证了攻击。尹秀文一纵身跳上云梯,用手榴弹把前沿敌人逐退,攻占了敌人的交通沟,跟着向敌人阵地纵深攻击。敌人阵地被突破了。

    突击队的选择是从强手中选拔强手,最强的投弹手,要求勇敢、顽强、不畏艰险,勇冒敌人弹雨枪林。尹秀文堪当此任。而对架设组的选择,保证突击队的登城,要求坚韧、顽强、勇猛果敢,技艺高超,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人担当此项重任。霍刚做到了,他紧跟尹秀文登城,在阵地上和敌人展开激战。

    敌人拚命反扑,用手榴弹、手雷、冲锋枪发起反击,企图夺回他们的阵地,班长尹秀文中弹倒下。霍刚急了,扑向敌人,打退敌人的反扑,掩护后续部队。连长用梯子把路接通,后续部队上来之后,尹秀文被送下阵地。

    部队从午夜打到第二天黄昏,敌人不得不突围逃跑。

    战斗下来,霍刚听说班长尹秀文牺牲,如同挨了一个贯顶的霹雷,打得他蒙头转向,他要找到班长,他不相信尹秀文会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到停放牺牲同志尸体的地方。

    在一块田野上看到一片牺牲的同志,原来都是生龙活虎似的人,而今都平静地躺在一片收过庄稼的土地上,不动了。霍刚两眼顿时充满了泪水。他走近去,大睁着泪汪汪的眼,一个一个地寻找着。他的心是矛盾的,他希望见到班长,又害怕在这里见到。如果在这片地上没有尹秀文,那就可能没有死,被转到后方医院,还有伤愈归队重返前线的希望。有再度和他见面的可能。如果在这里找见他的朋友,那就……

    忽然,一对洗得褪了色变成浅绿的绑腿闯入霍刚的眼帘。霍刚的心顿时凉透了,希望破灭了。那条全连唯一的色彩突出的绑带,依然缠在尹秀文的腿上。跟着看到两只蜡黄的失去血色的脚,鞋子脱掉了一只,一只还连在脚上。死者身子平躺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衣服被子弹打得稀烂。洗得发白的帽子盖在烈士的脸上,摊开的右手小拇指挂满了手榴弹的拉火绳。一切如同生前一样,只是瞑目长眠了。

    难道这是一场恶梦吗?

    霍刚一下子跪在战友的脚下,涌泉似的泪水夺眶而出。一热血也从他的鼻子冲出来洒在战友的脚边,洒在潮润的土地上。他浑身颤栗了……

    那天夜里宿营在原上村,也就在那天夜里,人们累得精疲力竭,倒下就睡着的时候,遭到敌人一个团的偷袭。敌人包围了村庄,占据了窑洞顶,控制了全村的制高点。

    霍刚在梦中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地,到处是迷离的冷雾,寒冷浸人。班长尹秀文用冰凉的脚把他触醒。霍刚猛然惊觉,是班长站在他近边。霍刚扑上去抱住朋友的双腿。尹秀文不见了,霍刚猛然坐起,睡意全消。这时听到窑洞顶上和大门外敌人的叫嚣声。

    霍刚一下子跳起来。敌人已经把他们包围,控制了制高点,用机枪堵住了大门口,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们的人睡了一片还没醒来,他把全班叫醒,准备战斗。

    房东大娘也惊醒了。大娘告诉霍刚:“这窑洞后边有一个暗洞,我引你们出去。”但是大娘浑身颤抖,走不动了,又不能点灯,大娘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霍刚背起大娘,大娘指给他路子。他们钻进窑洞后边一个小洞,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暗道,到了村庄的背后。一钻出来,见到露出了天空。霍刚高兴了。他们从被敌人封锁的窑洞钻出来,又到了广阔的天地。他把大娘安置好,察看了地形。他们是在村庄的背后,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在天空背景的反衬下,可以看到窑洞顶上敌人乱乱哄哄活动的影子。敌人正在运动部队。

    霍刚说:“全班准备战斗。用排子手榴弹来个突然袭击,夺取控制住制高点,附近有我们的部队,听到枪声会赶来支援。”

    这是一场力不胜任,众寡悬殊的战斗,以一个班,攻击敌人一个团。但是非这样不可,以奇袭制胜。他们乘黎明前的黑暗,摸到敌人跟前,敌人毫无察觉。霍刚喊了一声打,一排手榴弹投向敌人。他们在爆炸声中发起冲锋,打垮了敌人,夺取了全村的制高点。

    这是个大胆的行动,夺取了主动权,扭转了战局……

    霍刚向通信员说:“我总觉得是班长给我托梦,他的脚一下子把我冰醒。我心里总想着这件事。”他长叹一声,“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到什么时候我都忘不了他。”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用布包着的已经三年的苹果干。他说:“先烈的遗志未遂,人民的苦难未除,大片土地丢失,延安危急,我恨不得一步赶到部队。”

    通信员听得上了心。这些事平时是听不到的,就因为他俩在路上走着,连长又大病初愈才向他讲述。他被连长的事迹感动了,连长是从战士走过来的,战士所经过的路他都走过。他问连长:“你和青梅是怎么认识的?”

    霍刚说:“和这有关,就在这年冬天,追悼这次战斗中牺牲的烈士,追悼大会后又开了战斗英雄大会,会上宣布战斗英雄和英雄烈士的名单。在大会上青梅上来给我献花,和她就认识了。”

    1944年冬,在一片河谷里搭起了高台,布置了庄严肃穆的会场,举行隆重的追悼会。追悼青浮战役牺牲的烈土。追悼会后不久又开了战斗英模大会。会上宣布战斗英雄名单,花名册上英雄烈士尹秀文名字的后面就是战斗英雄霍刚的名字。点到名字的人走到台子中间。热烈的掌声迎着战斗英雄出列就位,鼓号齐鸣,热闹非凡。

    站在高台的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霍刚局促不安,百感交集。战前他和尹秀文商量好,都争取当战士英雄,双双登上奖台。这个愿望实现了。只是尹秀文长眠在希吴岭上冰冷的土里,冷冷清清,孤伶无伴,和家人和战友永远地永别了。只有他霍刚活着站在这里,站在英雄的行列之中。在雪白刺眼的汽灯下,在几千双明亮的眼睛窥视之下,霍刚悲恸欲绝。他宁愿不站在这里,宁愿跑到尹秀文坟前,趴在坟上痛哭一场。

    霍刚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司仪宣布:献花。

    一群姑娘跑上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朵很大的红花,跑到英雄跟前。一个有着一对乌黑闪亮大眼的姑娘向霍刚胸前戴花。姑娘因为激动,两只手慌乱地碰着霍刚的胸脯,花怎么也戴不上。姑娘的脸羞红了。霍刚眼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打湿了红花,打湿了姑娘的手。

    姑娘惊呆了。

    在会后的宴会上,人们欢聚一堂,笑语喧天,交杯换盏,欢庆胜利。整个大厅里充满酒菜的香气。

    霍刚吃不下去,不想为取得荣誉而庆贺一番,一个人悄悄地走出村庄,走过积雪的田野,越过冰冻的小溪,上到右岸的山坡上,顺着一条铺满风化石的小路,走向山的岔口。他站到新建成的烈士纪念碑前,在碑上找到尹秀文的名字。摘下胸前的红花,恭敬地放在战友名字下边。然后靠着石碑坐下来,像他们生前在一起那样,两只眼痴痴地望着远方的蓝天。他的脑海里立刻出现徐安子激战的场面。那一次战斗,全连15个正副班长,伤亡了13个。多少人把一腔热血洒在革命的道路上,解放的道路是烈士的鲜血铺成的,这条路还没有铺到尽头啊!霍刚的泪无声地流下来。

    忽然一只温柔的手插在他的腋下,耳边响起一阵软语低声,“别难过了,回去吧!天晚了,你还没有吃一点东西……”声音柔和、亲切,充满了爱怜。

    霍刚一下子惊醒。立刻站起来,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他认出来了,是给他献花的姑娘。他的脸顿时羞得通红。

    姑娘的名字叫青梅,是太岳中学的学生,特地聘请来为大会服务,为英雄献花。姑娘们高兴地接受了这一任务。青梅以为戴花时英雄应当是高兴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当她献花时,英雄却泪如雨下。她读过这样的诗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她怎么会想到战斗英雄,一串串大颗的泪珠,打在她的手上,使姑娘动心了。她不忍把泪水擦去,在没有人的时候,含羞地用舌尖舔着泪水打湿的地方,感到一种咸而苦涩的滋味。顿时她的心按捺不住地跳起来。跳得那么厉害,跳得她心慌意乱。一滴英雄的泪水打动了少女的心。自古以来都是美人爱英雄,她也不能例外。因为她接触的不是一般的男人。这颗泪水是发自一颗为人民战斗的英雄的眼里,发自为人民舍生忘死的人的心里。青梅在整理英雄的事迹时,注意到霍刚的名字,留意霍刚的举动。在会餐时,她在人海中好不容易找到霍刚的席位,但是霍刚的席位是空的。青梅立刻奔到门口,蓦地看到雪野里一个人越过雪野朝河的对岸走着,正是霍刚。青梅悄悄地跟去,一直跟到烈士纪念碑前,目睹了霍刚的一切动作,看到他眼里流下泪水。

    青梅喜欢英雄,喜欢有感情的人,喜欢感情诚挚的人。她不喜欢逢场作戏,八面玲珑的人,不喜欢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的人。那种人的感情是肤浅的,自私的。霍刚正是她心中向往的男子汉。于是大胆走近霍刚……

    这使霍刚感到最初的母亲般的关心和爱抚。自从母亲死后,父亲送他参军,军队的紧张生活,战火硝烟,生生死死,就这样把一颗心锻炼成钢铁一般坚硬。此刻这颗心被温情融化了。他请求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青梅莞尔一笑:“我叫青梅。”她问,“别人都兴高采烈,你为什么那样悲恸伤心?你把红花给谁了?”

    霍刚说:“给我们班长尹秀文,这是我的生死战友。”

    1946年,春天和和平一起降临在晋南前线,霍刚这时已经带领一个连队作战了。青梅也走出了校门参加了工作。他们结了婚,可是只在一起呆了三天。青梅就投入紧张的工作,贯彻中央《五四》指示,减租减息,发动群众,动员翻身青年参军,壮大人民子弟兵,以便迎击胡宗南的进攻。

    七月,内战开始。

    通信员关切地说:“这次非让你见上青梅不可。指导员一再嘱咐,出院后到连队之前去看青梅,还说这是陈赓司令员对你的关心。这一路由我作主,我说了算。”

    他们走到天黑才停下来。整整走了一天,走得精疲力竭。通信员做饭,草草地吃完就睡了。通信员躺下就着了,立刻发出均匀的鼾声。

    霍刚怎么也睡不着,夜很静,秋虫在叫。想起了住事,引起多少辛酸的回忆,想起失去的朋友,想起亲人,想起迫在眉睫的任务,想着连队,他怎么能睡得着。一看通信员睡得很香,又不忍叫醒他。这一天通信员够累的了,归根到底他还是孩子,不满十七岁呀!至少得让他睡够八个小时,霍刚想着连队,想着指导员杨玉玺,想着田芳,想着爱吹箫的小王力,想着青梅和父亲。这次行动正从自己家门经过,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家人。

    战争深入了。我军撤出了平原地区,又回到大山里边,回到霍山和沁水的怀抱之中,每天训练、操练、投弹、射击、刺杀,准备再战。而他一连之长却不在连队,他能安心地睡觉吗?

    霍刚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叫醒通信员,趁夜赶路,要在过霍山之前追上部队:“小鬼,醒醒,别再睡了,起来咱们赶路吧!”

    通信员撒着呓怔说:“好困哪!天还早呢,鸡还没有叫头遍。”

    霍刚说:“当兵的从来不听鸡叫。”

    通信员说:“听老辈子人说,半夜三更,妖魔鬼怪都出来活动,碰上了就倒霉。鸡一叫它们就都吓跑了。跑回阴曹地府……”

    霍刚说:“我们不是经常夜行军吗?为什么一次没碰上妖魔鬼怪呢?”

    通信员说:“那是我们人多,有妖魔鬼怪也吓跑了。现在只有两个人,你刚刚出院,病身子降不住妖怪的。”

    霍刚说:“好,我一个人走,你睡到天明再走吧!”

    通信员急了:“那是干什么?有急事你下命令嘛!”

    霍刚立刻下命令:“通信员,起来做饭,吃了赶路。”他站在一边盯着通信员近似幼稚的动作。

    通信员立刻清脆地答应:“是!”一跃而起,再不拖延。原来他已经把衣服脱去,只剩下裤衩背心,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因为一到连队就不能享受这样的“福”了,那是要每天穿着衣服,而且时刻要高度警惕的。

    霍刚乐了:“如果有情况呢?”

    通信员说:“现在的情况是在根据地里。”因为他不满意,所以一句不让地和连长顶撞。其实昨天夜里他已经把水放到锅里,米也准备好,灶膛里塞上干柴,只等点火了。

    吃过饭后天还很黑,他们顶着星星上路了。通信员报复性地宣布:“这次你要回家看看老人和青梅,这是司令员的命令、也是团长的命令,也是指导员的命令。由我来监督执行。”

    霍刚说:“我是连长”。

    通信员说:“到了连里你才是连队首长,现在归我管辖。”

    霍刚说:“我犯了什么罪过?”

    通信员说:“你犯了不服从命令的罪过。”

    霍刚笑了:“你已经说过几次了!”

    通信号说:“什么叫‘三令五申’,你知道吗?”

    霍刚让步了:“好吧,我回家看看就是了。现在我归你管。”

    听了这话,通信员乐了,撅着的嘴唇也咧开了。

    沁水河谷的大路上正过着大部队,人声嘈杂,战马嘶鸣,车声辚辚,一派紧张又活跃的气氛。霍刚一看见部队就如鱼得水,立刻振奋起精神。这就是说部队还没过霍山,他来得及追上连队。这条路是过霍山的大路,也是通过他家门的大路。看来部队先北上,过霍山和汾河再西去吕梁。

    通信员说了心里话:“连长,你知道,这次我们是去延安,离开太岳区了,你们夫妻分开,这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霍刚心里无限感激。但嘴里却说:“小鬼,你变了?”

    通信员说:“我变什么了?”

    霍刚说:“变成一个碎嘴子的老太婆,你别当兵了,回家去哄孩子吧!”

    通信员说:“你听了我的话不就成了,为什么你不听战士的话呢?你听了不会对你有坏处的。”因为快到家门口了,通信员把连长拉住,给连长整容一番,擦去头上的汗水,戴正帽子,抻展衣服,真像照顾孩子一样。最后说:“你尽管前去,表现得热情点。我站得远远的,脸朝着别的地方,免得你不好意思。”说着把脸转到别的方向,不看连长。

    霍刚在家门口吃了闭门羹,门已经上了锁。邻居的大娘走出来说:“你爹、你媳妇都走了。你爹还跟干部吵了一架。人家干部是好心,他年纪大了,把他名字勾掉了。因为这次支援前线是出远门,又是冰天雪地,怕老人受不了,说他老了。这话把你爹惹恼了,他说,保卫延安,谁也没权阻挡我,就这么走了。你媳妇回来给公公做了一身棉衣,给你留了一个条子。”大娘返回屋里把青梅留的条子递给霍刚。

    霍刚一眼就看出青梅那清秀的小字。条子上面说“霍刚,我不能再等你了,我们的任务是在绛县、皋落一带发动攻势,箝制敌人,配合你们去吕梁作战。我知道你会追赶队伍的。昨天我一直站在门口,望着大路上的行人,寻找你的影子,可是没见你。我见了连队,见了指导员杨玉玺,知道你住院还没回来。时间不允许了。霍刚,不管你走多远,我永远想着你,你也想着我。祝你身体健康!青梅。”

    霍刚心情沉重,没有见上父亲和青梅。他们已经出发,表明战争情况严重。胡宗南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他离延安近在咫尺,随时有发动进攻的可能。我们离延安却有五百多里,还得越过霍山,过同蒲路,过汾河,过横亘三百里宽的吕梁山,还得和阎锡山军队一边战斗一边前进,所以霍刚恨不得一步跨到连队。

    从家门到北平镇是四十里路,他和通信员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

    眼前是一派初冬景象。浓绿的松针,赭黄的橡树叶,浅黄的小叶杨,粉白的桦树,蔚蓝的晴空,羊脂般的白云,墨蓝色的霍山群峰,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霍山主脉,千峰万壑,郁郁苍苍,山峰和峡谷,像刀劈斧砍的一样,齐崖陡壁,剑似的山峰直刺云天,像一排威武的壮士挺立天际。簇拥着一座座山峰的是千年古树、翠柏苍松,茂密的阔叶林,枝叶紧簇,挤得密不透风。

    霍山脱去了夏季的盛装,换上了艳丽的秋装:枫树经过了秋霜的渲染,树叶成了一簇鲜红的火花,像红色的五角星挂满枝头,绚丽夺目;躲在山洼林丛中的小白桦,摆弄着雪白的身姿,细嫩的枝条苗条可爱,如同一群俊俏的姑娘,想偷偷看人却怕被人发觉而躲躲藏藏,在别人身后窃窃私语,引得小杨树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橡树脱去了夏日的绿装,换上了赭色的长袍,慈祥得像老妈妈,成群地拥在山脚下,掩护着他们撒下的累累果实;而那苍劲的青松和翠柏却是傲然挺立在怪石嶙峋的山岩上,用它青筋裸露的脚趾紧抠住岩石的缝隙,以它坚强的双臂傲然伸向晴空,像出山的猛虎,又像跃跃腾飞的苍龙,越是寒冷越显出那一身浓绿,给霍山添加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整座霍山被墨绿、朱红、赭赤、绛紫、黛青、姜黄、粉白装点起来。霍山,是不是为了你的子弟兵去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而穿上这一身盛装?因为他们将离开你远征,最后把他们留住一宿,好把你的嘱托交给他们,让他们得到你的鼓励去英勇战斗。你已经把坚强不屈、刚直的秉性给了他们,把他们哺育成一支强劲的力量,当革命需要的时候立刻去效命疆场。

    霍刚感触万端,现在他才意识到就要离开霍山,离开这生他养他的故土家园,离开妻子,踏上遥远而漫长的征程。他的心不禁一阵紧缩。太岳山,是他的先人用血汗浇灌出来的,有他母亲未寒的尸骨,有他生死与共的朋友的坟墓。就是这块土地给了他爱情,给了他一切。他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最有意义的岁月。这里有甜甜的沁水,有宽展的田地,有覆盖了山岗的茂密的森林和繁花似锦的河谷……一旦离去,使最坚硬的战士的心也不能不为之颤动。并不是害怕严峻的战斗和艰苦的生活,而是离情难忘啊!

    霍刚大步地走向村庄,这是他追赶部队旅途的终点。终于赶到北平镇,在霍山跟前追上了他的连队。

    指导员杨玉玺很远就认出连长。他走出老远来迎接。首先察看连长的伤情,一边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就在这一两天。我是天天等你、盼你。”

    像亲人久别重逢。其实才分开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因为战斗任务到来,真给人一日三秋之感。时间紧迫,可能明天就要投入战斗。

    霍刚说:“你没以为我会留下吧!”

    杨玉玺说:“那得换一个人,不是你霍刚。”忽然他沉下脸来,话头一转说,“可是我倒希望你留下来。我见了青梅,她去了南线。叫我怎么说呢,我真不忍心你离开她,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霍刚问:“我们去哪里?”

    杨玉玺说:“是毛主席拍来的电报。第一次是叫我们去延安,第二次来电,让我们到吕梁看情况。”他说,“我和青梅分手的时候,她依依不舍,眼泪汪汪。多好的姑娘,既善良又坚强,顾全大局,以革命利益为重。我们走出好远,她还站在村边望着我们。我们要走多远,多长时间,还回不回来,一切都难以预料呀!”杨玉玺好像说不完似的。又说,“我不怕连天炮火,看惯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但是见不得姑娘的眼泪。她那泪汪汪的眼睛,满腔心事尽在不言之中。全连的人都动了感情,田芳哭了。现在我体会到生死离别,肝肠寸断的滋味。好了,不说了,咱们一起痛骂蒋介石和胡宗南吧!”他们一起往村里走。

    田芳一见连长回来,跑上来搂住连长的脖子哭起来。

    杨玉玺说:“田芳想你想死了,全连人都想你。”他把田芳拉开说,“这小家伙挺重感情的。”

    霍刚问:“动员过了吗?”

    杨玉玺说:“动员过了。其实用不着动员,战士们闻风而动,都交了请战书。因为这不是一般的作战,这是去保卫党中央啊!中央已经指出:目前是爬山快到山顶了,也就是说到了最吃力的时候。”

    霍刚说:“快到制高点了。”

    夜,月亮上来,蔚蓝的天空像静止的湖水,点缀着晶莹耀眼的万点银星。

    指导员去查铺,让连长休息。

    霍刚怎么也睡不着,到了连队就是到了家,心里有一种踏实之感,可以放下心来。其实不然,时局正处在严重关头,敌人又向延安进攻,即使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也得奋力一击争取最后的胜利。当年他刚到连队,指导员有意考验他,刚放下背包就和连里最强的刺杀能手较量,尔后又是单兵教练,二百米冲锋,翻越障碍,过独木桥,走漏斗坑,攻击高地,和五个人展开拚刺,打败了五个“假设敌”,最后又和尹秀文对刺。他走了几十里路,饥困交迫,疲惫不堪之际又进行一连串的试练。他支持下来,没有气馁。因为敌人和困难从不怜悯怯弱的人。那是一次富有深刻意义的,符合他霍刚的性格的考试。他一惯认为,坚强的意志可以战胜困难,可以压倒敌人,可以不使自己垮掉,可以永远振奋精神。想到这里霍刚挺身而起,抄起手电筒走出连部。

    离开连队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他想的都是连队的人。指导员真诚无私、和善、通情达理,关心人的,长者风度。排长班长们的淳朴、勇敢、正直,田芳机灵而又腼腆可爱,小王力无忧无虑、吹得好听的洞箫。都是些不怕死不怕苦的一刻也闲不住的生龙活虎般的人物啊!只有在他们睡着之后才能让人凑到跟前好好地看几眼。他想看看他们睡觉,听听他们均匀的鼾声和孩子似的呓语,甚至连他们身上散发的汗气和脚臭都感到亲切。

    从屋子里走出来,霍刚感到一阵凉意袭人。小溪里不时传来哗哗的响声,这是深秋特有的景象,叫“秋水扬声”。一阵劲风扫过水面,把水掠起来洒成一片珍珠颗粒又泼到水里,发出好听的响声。特别是夜里,听起来格外悠扬悦耳。

    霍山此刻已经脱去绚丽的艳装换上了夜服,变成一道黑蓝色的高耸的山墙,将小小山村围裹起来。山洞里腾起的雾气被月光照亮,映出银色的光辉,和着炊烟凝成一条白色的披纱围在山腰里,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飘动。轻纱下面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和曲曲盘亘的溪涧。雾的上层是霍山群峰,宛如被白纱托着飘浮在空中,使万壑千峰都在雾海上浮起。白天的喧嘈已经过去,此刻一切都静下来,好像进入梦一般的境界。但仔细谛听,霍山并没有入睡,风入松林,发出江涛冲动的响声,震得山鸣谷应,呜呜咽咽,回旋激荡。声音发自霍山深处,好像从大地的胸膛里发出的虎啸龙吟,听来令人惊心动魄。这是霍山那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霍山,你会感到战士的心也在跳动吗?这是你儿孙们的赤子之心。当敌人向革命圣地延安发动进攻之际,战士们的心都在不平静的跳动啊!

    霍刚顺着一条潮湿的小路走着,透过夜雾传来低沉的洞箫声。箫音委婉柔和,余音辗转,清晰动听。声音里充满了眷恋和忧伤,所以也最动人。霍刚离开连队之后就没听到过王力的箫声。这洞箫是王力的宝贝,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什么情况下都不丢掉,哪怕是冲锋陷阵。战斗下来,身边的同志光荣牺牲,或者负伤离去,王力的箫声里就充满了追忆怀念,悲伤和忧思。对人们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对死者的缅怀。

    霍刚爱听王力的箫声,因为箫声不单表达了吹箫人深沉的感情,战斗下来这箫声还能抚慰人们心情上的寂寞。他寻着声音找去,来到村子外边,看见临河的一段矮墙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人用石片漂水,激起一长串水圈,这是田芳;一个人正吹箫,是小王力。

    霍刚走近他们问道:“为什么不去睡?”

    王力终止了吹箫,抬起头望着连长。

    田芳回答说:“不想睡。”

    霍刚问:“为什么不想睡?”

    田芳说:“因为就要出山西到老远的地方去。”

    霍刚问:“想家吗?”

    田芳说:“什么都想。”

    霍刚问:“田芳,你的眼泪为什么那么多?”

    田芳说:“也许是生的不是时候,没有生在整天笑个没完的时代……不打仗吧,受压迫和剥削,最后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四处逃荒,哭天抹泪;打起仗来,争取解放,死死伤伤,生离死别。连长,世界上有铁石心肠的人吗?”一下子把霍刚问住了。

    田芳又说:“我不是爱哭。歌子里唱的都是慷慨悲歌上战场。什么浴血奋斗,前仆后继,血肉横飞,生离死别,哪件事不触动人心?这时候我笑不出来,可以哭得出来。如果消灭了战争,结束了人民的苦难,和平劳动,建设家园,人们都高高兴兴。可这样的日子还没有到啊!”

    霍刚说:“我们正朝着这个目标走啊!”

    田芳说:“用流血牺牲去换。”

    王力给连长解围了:“连长,明天就过霍山吗?”

    霍刚说:“明天就过。你们去睡一会儿吧,明天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宿营呢。”

    田芳说:“我们不困。睡有什么意思,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我要坐在霍山的怀里待到天明。连长,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顺着箫声找来的。”霍刚坦率地说,“我爱听箫声,我也爱听哭声,因为它能打动人心,打动人心就产生一股力量。”

    田芳说:“连长,挨着我们坐一会儿吧!明天就开始新的生活,在新的地区战斗。”

    霍刚挨着两个战士坐下来。挨得紧紧的,眼望着霍山,望着天空,享受着在霍山怀抱中最后的一夜,期待着黎明的到来。这将是1946年七月以来的第四个战役了。

    黎明之神抽出雪亮的长剑,一下子划破夜空,东方天际泛起白光。

    指导员杨玉玺走来:“通知下来了,拂晓开饭,六时出发。团长电话问你,如果伤没好暂住团部。”

    霍刚紧张了:“你怎么回答的?”

    杨玉玺说:“我说,他是硬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高烧没退。”

    霍刚一下子站起来:“谁告诉你的?”

    杨玉玺乐了:“执行我的命令押送你的人。他自然要向我汇报你的全部情况。”

    霍刚后悔地说:“我就忘了嘱咐他这点。”

    天明,集合号响了。号声从一个地方响起,整个山谷中的村庄响应,激荡了整个山野,顷刻间只见人群马队从山村里出来汇集在大路上。不久,大队人马、民工沿着铺满霜花的石路盘旋而上。大路曲曲弯弯,顽强地爬行在峭壁和树丛中间,最后昂起头向霍山高处爬去。

    霍山平地突起,陡立在汾河东岸,像一座威严的城堡耸立在太岳区的前沿,站在它的高处能望断三晋云山:北望恒山,东望太行,西望吕梁,南望中条。系舟山,五台山,云中山,芦芽山,关帝山,历历在目。汾河,像一条美丽的银蛇,依偎在霍山脚边,温柔逶蜿,婀娜多姿,从晋中盆地走出去,进入晋南平原。

    吴孝闵团长骑马上来。看见霍刚就说:“你指导员骗我,你这不是挺好吗?”

    霍刚说:“我们指导员说的是事实。”

    杨玉玺说:“他是急行军三十里,用爬大山的手段来发汗的。”

    团长说:“你这是恶治。”

    霍刚说:“这种恶治对我的口味。既发了汗又不耽误赶路。不然我赶不上队了。”他问团长,“有多少部队去延安?”

    团长说:“我们四纵和晋绥一纵。陈赓司令员发报中央,请求先打吕梁。”

    霍刚问:“为什么?”

    团长说:“陈赓司令员不喜欢处在敌人三面夹击之中,守在阵地上当靶子。他喜欢用胡宗南不喜欢的方式,出敌不意,从胡宗南背后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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